1994年,25岁的马修·派瑞被告知,他得到了一部戏的试演机会。


马修早就是一个“年轻的老演员”了,事实上,这时候他正在拍另一部叫《洛杉矶机场2194》(“LAX2194”)的科幻喜剧,讲的是公元2194年发生在美国洛杉矶机场的故事。


马修在“LAX2194”的形象,这个典型的笑容是后来大家通过《老友记》才熟悉的。


马修其实是一个很典型的“富二代”:他的父亲是一位演艺界人士,母亲曾经是一位模特,后来做过加拿大前总理的秘书。他从小就在贵族学校上学,热爱并擅长各种体育运动:棒球,冰球,网球……其中最擅长的是网球,他一度拿到过加拿大少年赛事的亚军,并在全世界的少年网球积分排名中到达过第17名的位置。


如果说马修顺风顺水的富少爷生活有什么不如意的话,那就是在他1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这对马修的性格和习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在后来他扮演的角色中也很能让人体会出来。


在15岁之前,马修跟着母亲生活在加拿大,15岁那年来到了洛杉矶找到了父亲——他想走职业网球手的道路,而洛杉矶的机会远多于渥太华。不过初到美国后的一场大败的比赛,让他彻底放弃了打网球的念头,转而在父亲的帮助和安排下,开始进入了演员这个行当,接了不少电视剧和电影的角色,还自己写过剧本。


25岁的马修在接到那部电视剧的试演机会后,打听了一下:是部室内情景喜剧,名字很普通,甚至毫无亮点,叫“Friends”,讲的是三男三女六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在纽约生活的故事。(注:“Friends”在中国有《老友记》,《六人行》等几种译名,以下按《老友记》翻译)


马修一开始对这部剧并不感兴趣,更何况他还有手头正在拍摄的“LAX2194”,但他最终还是去试演了那个叫“钱德勒”的角色。


《老友记》的编剧大卫·克莱恩(David Crane)后来回忆,“钱德勒”其实就是他身边朋友的真名,他们原来以为这个角色应该是最容易找的:钱德勒谈笑风生,会开玩笑,幽默感十足,谁身边没有这样一个朋友呢?


但是他们试了无数的演员,却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那一位,直到遇见了马修·派瑞。


克莱恩回忆:


“他念台词的时候非常有活力,把整个剧本都演活了,我第一次在演员试读剧本的时候就感到,这个人就是这个角色!”


事实证明克兰恩的眼光绝没有错。原先“钱德勒”在剧中的戏份并不算太多,属于在每集剧终时总结几个要点的“场外主持”演员(现在的不少剧也有类似的角色)但马修为这个角色设计了很多新的搞笑动作和台词,并加入了自己的思考和理解,让“钱德勒”这个角色和现实生活中他自己的角色越来越吻合——这都被证明是大受观众欢迎的。


25岁的马修自己后来也决定加入《老友记》的剧组,而横在眼前的障碍是他和“LAX2194”的片约。


意外的是,“LAX2194”剧组投资方的意见来了:“完全OK,我们这部戏没前途,你去演《老友记》吧!”



后来,《老友记》的另一位编剧玛塔·考夫曼完全同意同事克兰恩的观点:


“我们看过不计其数的角色试演, 哪怕情况稍微有些改变,就不会是这六个演员了,这部剧也会大不一样。”


马修·派瑞觉得自己能接到“钱德勒”这个角色有一定的偶然性,但进了剧组才知道,和他今后将一起度过十年共事生涯的另外五位“好友”,进组的原因可能比他更戏剧性。


大卫·修蒙(David Schwimmer)在六个人里面算是“科班出身”了:他是美国西北大学演讲戏剧本科毕业,和同学们一起创立了一家戏剧公司并身兼导演、编剧和演员三个职位,拿到过很多有分量的戏剧奖项。


《老友记》剧组找到大卫时,他已经淡出了大银幕,转而专心剧场表演。为此,剧组方面给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甚至还给他送过礼物篮,一切的一切,都是编剧们都觉得剧中“罗斯”这个角色就像是为大卫度身打造一样——“他卑微的表情让人印象深刻”


“罗斯”


“菲比”这个后来讨无数人喜欢的角色,是剧组第二个定下来的角色人选。他们同样试过无数的演员,但总觉得她们演不出脑海中希望的“菲比”的那股子劲儿——直到他们遇到了那一年已经31岁的丽莎·库卓(Lisa Kudrow)


丽莎是另一个类型的“科班出身”:她是美国著名私立大学瓦萨学院的生物学硕士,智商据说测试数据是154,毕业后曾在专业生物科研团队工作过八年,在偶然机遇下才接触到表演。


剧组之所以会让丽莎·库卓来试戏,是因为她当时在另一部情景喜剧《我为卿狂》(“Mad About You”)中的表演:她扮演一个古灵精怪、神经兮兮但却又让人忍俊不禁的角色,叫乌苏拉·布菲,是一个女招待——任何一个《老友记》的粉丝都可以立即联想到,这个角色后来还在《老友记》中出现过,是菲比·布菲的双胞胎妹妹。


果然,丽莎·库卓试戏当天一念台词,就征服了现场所有人。


“菲比”


27岁的马特·勒布朗(Matt LeBlanc)在争取“乔伊”这个角色的时候,身边只剩下11美元了。他和剧中的“乔伊”一样,是如假包换的意大利裔,原先只是想做个木匠,在18岁的时候决定到纽约来试试运气,看看有没有机会成为一个演员。


剧组试了很多非常出色的男演员,但发现他们在念“乔伊”的台词时,虽然功底都很好,但却不好笑,直到马特·勒布朗念了遍台词,房间里的人都觉得特别搞笑,认为他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幽默气质


按照原来的设定,“乔伊”应该是整幢公寓里的“万人迷”——后来的观众反应表明,几乎没有人会说乔伊不帅,但他到后来真正吸引大家的,是他的“真挚”以及“真憨”。


“乔伊”


在六个人中,“莫妮卡”的扮演者科特妮·考克斯(Courteney Cox)其实是名气最大的一个,30岁的她之前参演乃至主演了不少电影和电视剧,已经颇为让大家熟知了,以至于剧组一开始甚至担心剧集播出后聚光灯会过多集中在她身上——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平等的六人团体,而不是某个巨星+其他五个人。


好在科特妮·考克斯很好地把握住了“莫妮卡”这个角色,并与团队融入一体。但事实上,剧组原先想找这个曾做过高中拉拉队长和模特的人出演“瑞秋”这个角色的,但她努力说服了剧组,说“莫妮卡”这个觉得更适合自己。


“莫妮卡”


于是寻找“瑞秋”的扮演者,成了剧组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任务。


因为“瑞秋”这个角色有很多闪光点:漂亮,善良,独立自主,但却也自私,自我中心。所以编剧认为:一旦“瑞秋”的角色演不好,是会成为“万人厌”的。


有太多太多的女演员为了得到“瑞秋”这个角色而费尽心机,有的甚至是直接穿着婚纱来试戏的。但剧组却一个也看不中。


25岁的珍妮弗·安妮斯顿(Jennifer Aniston)在得到“瑞秋”这个角色前,已经得到了另外一部情景喜剧的角色,并且当时已经播出了六集。但《老友记》剧组认为她就是“瑞秋”,所以赌她的另一部喜剧不会被续订,冒险让她拍了三集——如果另一部剧真的被续订,那么《老友记》的前三集就要重拍了。


珍妮弗·安妮斯顿当时在另一部剧中的角色,也是一个女招待


事实上,珍妮弗也很快爱上了《老友记》,为此,她自己跑去和另一部剧的制片人苦苦哀求:“拜托了,让我离开吧,我爱那一部电视剧!”


“瑞秋”


至于为何爱的原因,珍妮弗说:“当我遇见这五个人时,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棒的阵容,我演得好开心,我爱他们!”



“令人放松却有些空洞……与其说是情景喜剧,不如说是一个剧本脱口秀。


在《老友记》第一季播出后,虽然观众们都表示非常喜爱,但包括《洛杉矶邮报》在内的美国媒体对这部室内情景喜剧的评价中规中矩,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追捧。


不过随着剧情的深入和新剧集的上映,好评开始越来越多,因为即便连最挑剔苛刻的剧评家也都不得不承认:这部看似轻松无聊的喜剧,融合进了太多文化借鉴和流行话题,在自然又让人捧腹的台词和剧情之外,展现了一代年轻人的生活观念和社会氛围——更神奇的是,虽然故事讲的是一群纽约的年轻人,却得到了全世界范围内年轻人的共鸣。


从1994年到2004年,《老友记》一共拍了236集,播放了整整10年,每一季都在当年美国的所有电视喜剧收视率中排名前十,其中六季是全美电视喜剧收视冠军,每周平均有2500万观众收看,第十季大结局时,全美有5300万观众同时观看。


2015年,美国权威媒体《好莱坞报道》将《老友记》评为“史上最受欢迎的美剧”——此时,这部剧已经在全球220个国家和地区播出过。


在中国的“豆瓣”上,《老友记》十季,五季9.7分,五季9.8分,有126.8万人次参与打分。


当然,六名演员也因为这部剧大红大紫,所有人都拿奖拿到手软,封面上到心烦。


以珍妮弗·安妮斯顿为例。


1995年,珍妮弗入选美国娱乐周刊年度人物第一位,之后连续16年获选“全球最性感女人”。截至2015年,她连续15年荣登福布斯名人榜。


《老友记》开播后,珍妮弗·安妮斯顿简直就是纽约时尚的风向标。在《老友记》播出的十年间,美国有大约1100万女性把自己的头发剪成了她的发型。1996年的英国,无数妙龄少女拿着珍妮弗的杂志封面到理发店,要求剪一个和瑞秋一模一样的发型,此事当年还上了英国《每日快报》头条(“Daily Express”)


与名随之而来的,自然也有利。


《老友记》第10季大结局首播的广告费用,在美国是30秒200万美元。2015年,《老友记》在Netflix上线,每年播放权价值3000万美元。2017年底,合约到期,Netflix再花费1亿,继续保有《老友记》的独家播出版权——而六位主演每人每年收到约2%的版权费分成,大约为2000万美元。


这还没有算他们当时出演时拿到的片酬。


1994年,《老友记》第一季给六个主演的薪水,是每人每集2.25万美元。第一季热播后,从第二季开始,每个演员的收入开始涨到2万到4万美元不等。后来,在大姐丽莎·库卓的带领下,演员集体要求再度涨薪,到了第三季,薪酬达到了7.5万美元。


之后就是不断水涨船高:第四季8.5万美元,第五季 10万美元, 第六季12.5万美元,第七、八季75万美元,到了 第九季和第十季,每人每集的片酬是100万美元——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演一季的片酬是2400万美元。


不过,即便是成名后,这六个人还是保持了一种默契。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这六个演员约定:绝不接受任何奖项的“最佳男主”或“最佳女主”奖项甚至提名,而只是接受“最佳配角”的相关奖项(后来约定解除)


因为他们认为他们六个人是集体,都是相辅相成的,没有一个绝对主角。



但是,哪怕是名利双收,现实生活还是远比情景喜剧要残酷和真实。


而马修·派瑞不幸成为了六个人中的典型代表。


所有《老友记》的粉丝都会对“钱德勒”的体型变化有深刻印象:一开始属于标准,之后有几季暴瘦,近乎骨瘦如柴,但在最后几季又开始发胖,甚至胖到变形。


第三季前后的《老友记》堪称是“钱德勒”最瘦的时期


按照马修自己的说法,他是在1997年的一次滑雪事故后开始对止痛片上瘾的——那时《老友记》播到第四季,“钱德勒”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当时马修每天要吃下20到30片止痛片,他承认:“我并没有想到会上瘾,一开始我只是喜欢它带给我的感觉,然后我总是想要更多。”


身高1米8的马修,那段时间因为毒瘾升级而骨瘦如柴,他自己都开玩笑说“我跟我刚出生时一样重。”


更糟糕的是,2000年的时候——那时《老友记》演到第七季——马修又开始严重酗酒,每天要喝1升多伏特加。编剧玛尔塔·考夫曼看到马修后说:“太吓人了,看到一个你关心的人那么痛苦很让人难受。”


而他在剧中的死党“乔伊”的扮演者马特·勒布朗也试图在现实生活中帮助他,但是没有用:“我试着同他谈话,但他没有理我,这完全是一次个人的斗争,他必须自己战胜这一切。”


事实上,马修并没有一直选择沉迷或逃避,他主动接受了戒断和康复治疗,一度宣布已经成功。2013年,他还收到了美国“国家毒品控制政策办公室”颁发的康复奖冠军。


但就像《老友记》中钱德勒一碰到压力就会烟瘾复发一样,现实中的马修在遭遇上瘾的反复。


这些年来,他参加了6000次AA戒酒会,去康复中心15次,戒毒65次,花费了数百万美元来维持清醒和生命。他还进行了14次手术——最近一次手术是在2022年1月。


2018年,因为滥用药物,他的结肠破裂,49岁的他昏迷了两周,已经被上了人工呼吸机,他的家人被告知他只有2%的机会活下来。最终,上呼吸机的5个人里只有他活了下来,但之后他不得不带着结肠造口袋住了9个月的医院。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对,他甚至出版了自传《朋友,爱人和最可怕的事》,向公众公开了自己酗酒、吸毒以及试图克服这一切的心路历程——他并不缺钱。


在新冠疫情期间,马修在瑞士的一家康复中心谎称疼痛难忍,以便每天能获得1800毫克止痛药物并注射麻醉药,但后来他因为注射异丙酚而心脏停跳了5分钟,在心肺复苏的过程中被压断了八根肋骨。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麻醉药品,他曾花17.5万美元搭乘私人飞机从瑞士专门飞到美国,在获取失败后,又花17.5万美元搭乘私人飞机返回瑞士。


他一直在努力,但似乎一直没有成功。



2021年,当年拍摄《老友记》的主要演员重聚。


马修·派瑞也来了,苍老得已经有点让人认不出了。在整个过程中,他话不多,更多的时候只是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但事实上,那是一口种植牙——就在上这个重聚节目之前不久,他有一次咬了一口涂了花生酱的吐司面包,嘴里的牙就掉了,只能让牙医紧急拔掉了所有牙齿,装入了种植牙。


在那次的重聚节目中,“钱德勒”和“乔伊”又重新坐回了那张曾经让他们屁股黏住不能动的按摩椅。但两幅画面一比较,虽然“乔伊”发福明显,但依旧健硕,但“钱德勒”却似乎已经很显老态。


那时候,观众们只是感叹,大家都老了,没有人会想太多其他——他们毕竟还不算太老。


哪怕在某一集的《老友记》中,钱德勒曾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过:“老实说,我觉得我将会是(你们中间)第一个死的人。



谁也没有想到,一语成谶。


美国当地时间10月29日,马修·派瑞被发现死于家中的按摩浴缸中,现场没有毒品,也暂时没有发现“谋杀的证据。”


他只有54岁。


在那期的重聚节目最后,珍妮弗·安妮斯顿非常感慨地说了一句:“我们下次相聚,一定不会那么久!”身边的老友们都笑着点头称是。


但事实证明,那就是他们六个人最后一次完整相聚了。


那首片头曲中曾这样唱:“I'll be there for you~”


现在,马修·派瑞,真的去了那边。


天堂或有独角戏,人间已无六人行。


馒头说


我相信,很多《老友记》迷和我一样,六个人里最喜欢钱德勒·宾。


从某种意义上说,钱德勒是六个人里最“完美”的:他帅气、聪明,工作好收入多,关键有着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感——巅峰时期,他的每句话都可以成为一个经典梗。


但换个角度来看,钱德勒其实也是六个人里最可怜的:他虽然家境好,收入不错,但父母早早离异,童年生活并不幸福;虽然算是能说会道,但在处理男女恋爱问题上却完全是个外行,腼腆、内向,用马修·派瑞自己的话来说,“只要有适合我的女孩出现,我就会找些理由把事情搞砸”。


这句话,马修既说给剧中的“钱德勒”,也说给现实生活中的自己——事实上,他在很多方面就是剧中的那个“钱德勒”。


我们喜欢钱德勒,其实不仅仅是喜欢他的幽默,更是因为我们自己的朋友中总会有一个“钱德勒”,甚至,那个人就是自己。


何尝又只有“钱德勒”。


在《老友记》里,那六个人没有任何主角光环,就是你我身边的普通年轻人,做着最普通的工作,合租着价格并不算便宜的公寓,为生计奔波,为理想奋斗,珍惜友情,向往爱情。


他们会一起出去搓一顿,也会在家一起DIY一顿大餐;会彼此保留一些心底的秘密,也会挤在一张沙发上互诉衷肠;会各自忙得昏天黑地,也会找个机会一起出去度假;会保留做朋友的原则底线,但有时候也难免会产生暧昧,乃至爱情。


这些年轻人的真实写照,被编剧们的神笔一一刻画,加上六位演员一点都不矫揉造作的演出,完美结合,成为一代经典。


这是《老友记》这部剧当初火爆的理由,也是我们现在依旧怀念的原因。


如今,“钱德勒”走了——事实上我们知道这种事早晚会发生,只是他确实走得太早了。


其实,如果能够不散场,那还叫什么青春?


所以,如果能够不感怀,那还算什么时光?


老钱,走好。


青春,走好。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馒头说 (ID:mantoutalk),作者:馒头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