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廉价，自然风光独特，也许需要接受的风险是——与火山共眠。
冰岛警局旁的柏油马路，一阵剧烈震动，路面被撕开了一条裂口，斜向延伸10多米。
气象局的仪表上，空气中二氧化硫的指数不断攀升。11月17日，一天之内，2000次轻震被记录。
烈度不高，因为地壳活动的位置已经很浅。一条15公里长的岩浆走廊从大西洋底一路蜿蜒至冰岛境内，缓慢上升，距离地表只有数百米。
这些迹象从10月下旬开始密集出现，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火山即将喷发。
冰岛是一座火山之岛。这个北欧国家位于北美和亚欧板块交界处，两大板块沿着大西洋中脊线相互远离，岩浆沿着地幔热柱向上，不断削薄地壳，在这座岛屿上留下了130多座火山，目前四分之一是活火山。
这次预计爆发的火山位于冰岛西南部的雷克雅内斯半岛，过去3年曾有3次火山喷发，但烈度不高。冰岛平均每5年有一次火山喷发，较温和的火山活动有时会成为吸引游客的景点。
不过，冰岛政府今年更加警惕。当局认为，喷发的烈度可能达到50年来最高。
11月11日，政府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接近4000名居民从距离火山最近的渔业小镇疏散。14日，政府开始在距离火山6公里处的地热发电厂修建围墙，挖掘抵御岩浆的沟渠。这座发电厂为全国10%的人口供能。
冰岛民众如临大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7777公里外，一群中国网民也在为这个遥远的国家揪心。
中国人的“冰岛情结”
“我不准我素未谋面的家乡有一丁点事！”
“冰岛宣布进入紧急状态”话题下，一位微博网友的留言得到超过3万个赞。
“已经谋面的家乡也不能有事”，其他担忧冰岛的评论也轻松收割数千赞。
2021年的《脱口秀大会》，当届冠军周奇墨曾调侃过这一现象：“微信定位在冰岛的中国人，比冰岛的全国人口都要多。”冰岛的人口只有37万，地点定位在冰岛的微信用户数，没有确切数字，网上流传最多的说法是1000万。
从旅游数据上看，中国人对冰岛的兴趣不是停留在键盘上。
中国目前是冰岛的第四大客源国，疫情前游客规模接近10万人次，是2010年的20倍。
旅游营销公司龙途国际9月对国内的民意调查发现，冰岛在“最想去的国家”中排名第5，也是排名最高的欧美国家。报告还认为，冰岛的火热得益于社交媒体。国庆假期前，在小红书等平台，冰岛是搜索次数最多的旅游目的地。
遥远的冰岛为什么会引起中国人的兴趣？2020年，冰岛大学的一份研究深入采访了中国游客，将原因归于两方面：自然环境和社会文化。
冰与火之歌
端着高脚杯，脸上抹着火山泥，媒体Vox的撰稿人凯尔泡在冰岛的热门景点蓝湖中。地热温泉里，游客熙熙攘攘，他“听到的中文和英文一样多”。
冰岛的独特风景不止于此。
骑着雪地摩托登上山的高处，在玻璃顶的冰屋内，仰望空中飘忽不定的极光；夜晚在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眺望，海湾边被蓝色冰川覆盖的火山幽灵般若隐若现；雾气环绕的山谷里潜伏着间歇泉，游客蜂拥着等待沸腾的水柱在空中“炸开”；冰冷的海水拍打着伫立的火山岩，暴雨下的黑色沙滩异星般荒凉。
冰川、火山、温泉、极光、徒步、滑雪、浮潜、观鲸，也许单独一项观光内容有更好的代替，但冰岛的优势在于，它们被打包在一次旅行里。
冰岛大学的访谈中，中国游客最看重的是“远离都市”。
F女士是广东人，在美国留学，实验室的繁重研究让她疲倦，“想看北极光”。她喜欢驾车在山脉和海滩间穿行，觉得所有景色都“连在一起”。L女士在广州从事互联网工作，她喜欢冰岛城市和荒野间“界限的模糊”，稍微走远些就能看到好的风景。
冰岛吸引的不仅是中国游客。2008年金融危机前，冰岛每年的游客数不足50万人次，而今年预计将达到230万。
冰岛旅游业近15年的大发展有些“福祸相依”：金融危机后，冰岛货币贬值，当地旅游变得更便宜；近半数企业破产后，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涌入旅游业。
《权力的游戏》有不少寒冷场景的戏在冰岛取景。西奥在剧里客串过，他在冰岛大学读维京历史。剧热播后，他开始做导游，每天穿着毛皮斗篷。他还有一个200人的团队，为游客表演维京人“舞刀弄剑”“酩酊大醉”的生活——用上了他的专业知识。
但对冰岛旅游业助力最大的，可能还是火山。
2010年，冰岛一座冰盖火山爆发，火山灰扩散到整个欧洲上空，数万航班被取消，数百万旅客的行程被延误。冰岛火山连同其他景色在世界各国的黄金时段滚动播放，Vox称其为“最好的免费广告”。
“环球同此凉热”
火山预警发生前一周，10月24日，冰岛首都的城市广场爆发了一场抗议。
全国九成的女性离开岗位，抗议男女薪酬差异和性别暴力。这是冰岛48年来第二次发生持续全天的罢工。人群中，一个身影分外显眼，总理卡特琳也没上班。活动的口号是：“你称之为平等吗？”
事实上，根据世界经济论坛的榜单，冰岛已经连续14年被评为世界上性别平权最好的国家。
这只是冰岛的光环之一。联合国的人类发展指数排行榜上，冰岛位列第五；盖洛普的幸福指数榜单上，冰岛全球第二；根据《经济学人》和澳大利亚智库的全球和平指数，冰岛是社会内部和国际冲突最少的国家。
这些光环塑造了冰岛良好的国家形象。冰岛大学的报告称，对当地福利制度和生活方式的好奇也是中国游客来访的部分原因。
C先生来自驻马店，接受访谈那年正在德国读博士。他对冰岛的印象始于2018年世界杯，冰岛人逼平了老牌强国阿根廷。旅游期间，他印象最深的是当地人对生活的热情和松弛。
如今的冰岛生活着近6万名外国移民。旅居一年后，德国摄影师诺温斯基入籍冰岛，她喜欢人少的环境。但她也提到，融入当地社会并不容易，“这里80%的人从幼儿园就互相认识。”
不过，小国寡民反而可能是冰岛的平权发展较快的原因。
2018年，冰岛通过了世界上第一个强制公司对不同性别“同工同酬”的法案，总统古德尼解释，冰岛是一个小国，无法承受“压制一半人口的后果”。
冰岛大学的一位性别研究教授认为，国家人口少，人和人的关系更紧密，抗议和罢工都更容易组织。
当然，人均资源丰富也是保持团结的重要前提。除旅游外，冰岛的支柱产业是渔业和铝冶炼。铝的提取和精炼非常耗能，而冰岛恰好拥有廉价的可再生能源——地热。
能源廉价，自然风光独特，也许需要接受的风险是——与火山共眠。
关注冰岛火山即将喷发的微博话题下，也有网友表示“玩梗适度”“世界一体”。
自然灾害是人类社会的共同问题。关切跨越千里，因为“环球同此凉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