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佩洛西回顾医改法案时说：“如果大门关了，我们就翻栅栏，栅栏太高，那就撑杆跳。如果这些办法都不行，跳伞进去吧。”
2022年度美国中期选举近日落下帷幕。如预想中的一样，共和党夺回了众议院的控制权。而来自民主党的现任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在11月17日正式宣布，她将不再寻求担任民主党众议院领袖一职，意味着美国史上唯一一位女性众议院议长的任期走向终结。
在此之前，82岁的佩洛西窜访中国台湾的举动，让她名字屡现世界各地报端。8月2日晚，当她乘坐的班机抵达台北时，更是引起多方不满。
一方面，不满来自中国。就佩洛西访问一事，中国外交部部长王毅表示强烈谴责，认为这一行径严重违背了一个中国原则，是恶意侵犯中国主权，是公然进行政治挑衅。
另一方面，美国国内也有诸多不满声音。对于佩洛西的访台计划，美国总统拜登就曾表示“军方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看到佩洛西仍然执意前往，拜登也只好表明，由于两人分属行政和立法机构，所以没有能力干涉其行为。
不过，看到佩洛西对于中国台湾的执着，熟悉她的人表示这十分符合她的性格：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目标清晰明确，强势且固执。
2003年1月3日，美国华盛顿，众议院少数党选民佩洛西抵达新闻发布会现场。（@视觉中国 图）
在抨击特朗普时，当时已经80岁的她像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力气；就移民法案进行演讲时，她穿着12厘米高的高跟鞋，从上午10点讲到了晚上6点……当年，民主党外交政策大转弯时，佩洛西就反对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反对给予中国永久最惠国待遇。这样看来，她这次的行动倒是符合其一贯的对华态度，即充满对抗性。
人们都说，童年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究其政治风格，不少分析人士认为这和佩洛西的成长背景不无关系——1940年出生的她，从小就生长在政治较量和权力游戏中。
“家庭主妇”的领导力
佩洛西（那时叫南希·达历山德罗）从小就生长在政治氛围浓厚的环境中。1926年至1947年间，她的父亲、著名民主党人小托马斯·达历山德罗，先后供职于马里兰州立法机构和美国国会。1947年开始，他又担任了12年的巴尔的摩市市长。
由于身居要职，到达历山德罗家登门拜访的政商人士及民众络绎不绝。根据佩洛西的传记《议长女士》，因为太多人拜访，佩洛西家门口甚至安放了一个“签到本”，前来寻求帮助的人需要在上面签下姓名和联系方式，这样也方便她父亲今后向本子上的人拉选票和寻求赞助。
每到竞选季，找达历山德罗的人更多了，一度，佩洛西家中安装了9部电话，以应对激增的需求。
那时，十多岁的佩洛西就能熟练地告诉到访者，如果想在医院搞到一张床位要去找谁，如果想要加入一个住房项目应该拨打什么电话。她的父亲还会教她一些和竞选相关的“话术”，比如，“你需要多少张选票？你打算在哪里争取到这些选票？”
佩洛西小时候的家就像一个豪华会客厅，聚集了一拨拨当地的政客、牧师、商人和联盟领袖。这样的环境中，她耳濡目染，早早深谙交易是如何达成的，利益是怎么互换的（她的父亲曾试图竞选州长，但因深陷贪腐丑闻失利）。分析人士认为，这与其日后善于“政治算计”的特点脱不开干系。
2019年12月7日，美国华盛顿，南希·佩洛西和丈夫保罗·佩洛西出席在国务院举行的第42届肯尼迪中心荣誉获奖者艺术家晚宴。（@视觉中国 图）
1962年，佩洛西毕业于首都华盛顿的三一学院，在三一学院就读期间，结识了丈夫保罗。两人于1963年结婚，然后定居在了保罗的老家旧金山。六年出头的时间内，她一连生下5个孩子：4个女儿和1个儿子。
出生于名门世家，佩洛西的父母对她有很高期待，但因为天主教背景和当时女性的社会地位，这些期待都不在政治领域。多年后，接受《大西洋月刊》采访时，佩洛西的女儿克里斯汀直言，“母亲从小就被教授领导力，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参政的意愿并不强烈，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
佩洛西将领导力用在了做家庭主妇上面。不少人甚至从她带孩子的方式中，看到了其未来做议长的影子：激进又强势。
据她女儿透露，佩洛西会用流水线的方式为5个孩子同时准备盒饭。每天晚饭后，孩子们必须为第二天的早饭收拾好桌子。八卦和闲聊是不被允许的。每个孩子甚至还有各自的“专属行头”，目的就是为了在看完电影或者操场活动后，方便“集合报数”。
晋升之路
作为房地产和风投大拿的妻子，佩洛西在旧金山的家，也如马里兰州的儿时住所那样“往来无白丁”。
据佩洛西回忆，一天，一位当地政客朋友到家里拜访。那位朋友看了看她装修豪华的住所感慨道，“你家好大，我们以后不如在这里组织民主党活动。”虽然心里觉得这个请求实属冒昧，但她还是笑着答应了下来。
佩洛西的家很快变成了半个筹款场所。由于具备“地理优势”，加之当时女权运动日益活跃，她开始逐渐参与政治，并很快打入当地权力中心，与市长、州长关系亲密。
1976年，时任加州州长杰里·布朗决定参加总统大选，佩洛西承担起了幕后竞选工作。凭借着在老家的人脉，她帮布朗轻而易举赢下了马里兰州的党内初选，虽然布朗最终没能成为总统，但佩洛西却凭借着出色的政治能力吸引到外界关注。此后，她在当地党组织内“平步青云”，一度成为加州民主党主席。
1987年4月7日，美国旧金山，第5届国会席位特别选举的领跑者南希·佩洛西在投票后得到丈夫保罗·佩洛西的亲吻。（@视觉中国 图）
但佩洛西真正的“贵人”，还要属她一直为其做幕僚的萨拉·伯顿。伯顿是加州民主党众议员，1986年被查出患有结肠癌，命不久矣。临终前，伯顿将佩洛西叫到床边，希望对方能成为自己的继任者，并保证将调用全部资源支持她参选。
伯顿于1987年1月去世，在当年年中举办的特别选举中，佩洛西先是险胜党内对手哈利·布里特，后打败共和党对手哈莉特·罗斯，成功进入国会。
后来有分析认为，佩洛西的那场胜利几乎理所当然。
一方面，她获得了伯顿家族的支持，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为选举做出了极大努力。当时，佩洛西光是在宣传上就豪掷100万美元，比所有竞争对手的总和还多。
她还提出了反对增加个人所得税的目标，吸引来了不少共和党支持者的选票。
2006年11月7日，美国华盛顿，民主党庆祝在中期选举中赢得足够席位接管众议院。（@视觉中国 图）
一脚跨入国会大门后，佩洛西就再也没出来。1987年那场特别选举后，她一连17次赢下当地国会议员的选举，无一失败。而在众议院内部，她则凭借着在推动艾滋病病人平价医疗法案等过程中彰显的政治能力获得名气。2001年，佩洛西当选为众议院民主党党鞭，2002年成为众议院民主党领袖，由于那时民主党在众议院占少数席位，所以也叫少数党领袖。
2006年中期选举中，民主党拿下众议院多数席位，逆袭为多数党，佩洛西就此顺利当选为众议院议长（2007至2011年）。尽管在2011至2019年间，民主党失去了多数地位，但佩洛西也一直是众议院民主党的领袖。
2018年中期选举后，民主党再次成为多数党，佩洛西于是在2019年二度成为议长，并持续至今。
最坏的敌人，最好的队友
议长的英文是“speaker”，即众议院最权威的发言人，需要向其他官员阐释立法进程，监督众议院各委员会及435名议员的工作等。更关键的是，如果以总统继承者顺位看，众议院议长是美国的第三号人物——当总统和副总统（兼参议院议长）都无法履职时，就会接过总统权柄。
2022年3月9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出席新闻发布会。（@视觉中国 图）
众议院议长由众议院全体成员选举产生，所以几乎等于多数党人士的选择，这导致议长常被看作是个有政治倾向的职位。
佩洛西本人的言行更是强化了这种倾向性。以她第一次担任议长的两个任期为例，前半段赶上了共和党总统布什，因此众议院主要与总统持相反立场。
比如布什是伊拉克战争的支持者，佩洛西则是反战声音最强烈的人之一。2007年，当布什透露出想增派驻伊美军数量的想法时，她直接给总统上书，强调“伊拉克问题的解决方案绝对不是纯军事的”。
2007年1月23日，美国华盛顿特区，小布什在华盛顿国会大厦发表国情咨文演讲后与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握手。（@视觉中国 图）
佩洛西第一次担任议长的后半段，遇上了同样是民主党的总统奥巴马，她便协助其推动了很多经典的民主党议程：像是有美国最全面金融监管改革法案之称的“多德-弗兰克法案”、进一步推动男女同工同酬的“莱德贝特法案”，以及废除了“不问不说法”，允许公开的同性恋者和双性恋者到军队服役。
外界普遍认为的佩洛西政治生涯的最高成就——推动医疗保险改革法案，也是发生在奥巴马任内。对于那场胜仗，媒体主要将其归功于这位女议长强势的性格。
就在最终投票前夜，助手告诉佩洛西，还有67名众议院民主党人没有承诺支持这项法案。佩洛西于是和助手说，“把名单给我。”那晚，她通话到凌晨，逐一动员。
分析人士普遍认为，佩洛西强大的立法能力主要归功于3大品质：坚持不懈、善于说服以及对同僚深入的了解。尤其是最后一点，佩洛西几乎知道每一位众议院的民主党人想要什么或者畏惧什么。
还是以推动医改法案为例。当时，印第安纳州的保守派民主党人乔·唐纳利没有表达明确支持，佩洛西居然找到了他曾就读的天主教学校校长，试图让校长唤醒唐纳利的“宗教良知”，支持法案通过。俄亥俄州的希腊裔议员扎克·思佩斯也曾接到过“希腊裔美国人赞助社团”的动员电话。可以说，有关权力和政治的游戏规则，佩洛西早已驾轻就熟。
2010年3月23日，奥巴马最终在白宫签署了医疗保险改革法案。在新闻发布会上，当佩洛西回顾这一次历史性的尝试时，说：“如果大门关了，我们就翻栅栏，栅栏太高，那就撑杆跳。如果这些办法都不行，跳伞进去吧。”
时间来到佩洛西第二次担任议长的两个任期，阻碍对方党派议程、支持自己党派法案的趋势大体不变。尤其是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对抗尤其明显：她不仅在特朗普发表国情咨文后当众撕毁演讲稿副本，更是两次对其提出弹劾。
2021年4月28日，美国总统拜登在国会参众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讲。佩洛西与副总统哈里斯位列其后。（@视觉中国 图）
等到拜登上任，佩洛西在多数议题上都能与白宫达成一致，直到这次窜访中国台湾。尽管拜登多次表示这不是好主意，她还是坚持前往。外交关系委员会研究员大卫·萨克斯认为，佩洛西在这件事上有私心，是想加码自己的政治遗产。
而且，美国即将迎来中期选举，但当前形势对民主党很是不利。美国一项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很可能会领先于民主党，获得众议院的控制权（佩洛西届时就会失去议长职位）。鉴于此，她才不惜铤而走险，以危险的挑衅行为为个人捞取政治资本。
“想寻求改变”
自2002年佩洛西成为众议院民主党领袖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20年。不管美国政坛风云如何变幻，她总能在国会屹立不倒。难怪《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感叹道，“佩洛西才是美国政坛最具影响力和权势的女性。”
11月17日，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在国会发表告别演说，表示自己不会寻求连任民主党领导职位。（@视觉中国 图）
论佩洛西政治生涯如此长寿的原因，除了善于“政治算计”和“权谋游戏”外，近乎工作狂的特性同样功不可没。她那似乎永远也燃烧不尽的工作热情，甚至让不少前员工时隔多年后仍然心有余悸。
民主党国会竞选委员会前执行总监莱恩·沃尔夫向《大西洋月刊》回忆道，2006年中期选举前，他曾在一连串由佩洛西牵头的全国巡回活动中，为自己安排了一些“喘息时间”。对此，当时还是众议院少数党领袖的佩洛西似乎有些不满。一次，在从一场活动赶往下一场活动的转场间隙，她忽然看着沃尔夫意味深长地说，“我从来不休息。”
前加州国会议员乔治·米勒甚至因为佩洛西养成了一些奇怪的生活习惯。
担任佩洛西副手期间，米勒睡前总会在床头柜上放一杯水。据他讲，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在佩洛西半夜来电时，能够立马清醒过来，这样她就不会听出自己正在休息，没有工作。
如今，82岁的佩洛西热情依旧，仍然不打算退休。最新的证据就是，尽管在2018年保证不会第三次担任此职，但今年1月份，她忽然背弃承诺，宣布将继续在年底的中期选举中竞选连任。
佩洛西强大的筹款能力，同样让她一直在国会中稳扎稳打。据不完全统计，2002年至今，佩洛西已经为民主党及党内同僚筹集到至少16亿美元，可以说无人能及。民主党国会竞选委员会前主席史蒂文·伊斯雷尔曾表示，如果没有佩洛西，竞选委员会和很多党内机构完全不会运行得这么顺利。
本身就是千万富豪，佩洛西更加知道如何说服那些富人捐款。而且据民主党内人士透露，她几乎不会缺席任何筹款活动。佩洛西还以擅长维护与捐款者之间的关系闻名，时不时就给金主写感谢信或致电。民主党的超级捐款者史蒂夫·埃尔门多夫就对Politico表示，“国会中有很多要钱的人，但你根本感受不到他们的诚意，但佩洛西是一个你可以信任的人。”
掌握着资金命脉，又乐意在政坛深耕，对佩洛西来说，赢得党内支持，似乎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但最近几年，佩洛西开始面临危机。尤其当越来越多年轻民主党人带着更加激进的议题进入到众议院时，她那一成不变的政治立场和领导方式愈发显得陈旧。
就连进步派媒体《时代》杂志都暗示，她那一套东西还是上世纪90年代的模式。
议员们也毫不掩饰地吐露出对佩洛西超强待机的不满。2016年国会选举中，将近三分之一的众议院民主党人将票投给了蒂姆·瑞恩。问原因，大家并没有提及瑞恩的执政能力比佩洛西好，只是单纯地表示“想寻求改变”。而最近的一项民调同样显示，佩洛西的支持率越来越低——甚至比民主党的支持率还低11个百分点。
中期选举的结果显示，8月的亚洲之行，成为她议长任内最后一次出访。接下来，佩洛西会继续留任众议院议员。至于民主党内能否推选一位率领众议员与共和党抗衡的领袖，一切都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