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一出,此事就像滴水入油锅,美国一下子沸了。保守派和共和党欢呼,这是纠正“历史性错误”。自由派和民主党表示愤怒,称这是开历史的倒车。美国总统拜登说,美国的时钟,一下子被拨回到150年之前。
一名10岁女孩,似乎是目前年纪最小的“受影响者”。据央视新闻消息,据美国《国会山报》7月2日报道,俄亥俄州的一名负责治疗受虐待儿童的医生接诊了一名怀孕六周零三天的10岁患者,但因该州的堕胎禁令已经生效,女孩正前往印第安纳州进行堕胎。
在美国,堕胎权由谁决定?
完全推翻实施近半个世纪的判决先例,意味着什么?
文丨徐剑梅 瞭望智库驻休斯敦研究员编辑 | 蒲海燕
1、堕胎权,谁决定?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社会震荡,变迁剧烈,其中一个分水岭事件,便是1973年伊始,联邦最高法院以7票赞成、2票反对的压倒性优势判决罗伊诉韦德案(后简称罗伊案),确立美国宪法赋予妇女拥有堕胎(在胎儿有子宫外存活能力之前终止妊娠)的权利,推翻了当时全美约30个州完全禁止堕胎并将孕期任何阶段堕胎都定为犯罪的州法。
2022年6月26日,美国华盛顿特区,抗议者在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外举行示威活动。图|澎湃影像
当时,全美50州中,30州禁止任何情况的堕胎,16州仅允许在强奸、乱伦和母亲健康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堕胎,3州允许本州居民寻求堕胎,仅纽约州没有什么限制。
罗伊案判决设立了一个区分妊娠早中晚期的堕胎法规管理框架:
允许女性在孕早期(怀孕头3个月)自主决定堕胎,但医生需有执照;
在孕中期3个月,政府可出于保护孕妇健康的目的监管堕胎;
在孕晚期3个月,各州可立法禁止堕胎。
1992年,联邦最高法院在“计划生育”团体诉凯西案中,推翻这一时间框架,改为禁止各州对女性堕胎施加“不适当负担”,并秉持“遵循先例”原则,保留了罗伊案的核心判决——女性有权在胎儿存活之前终止妊娠,各州不得禁止。
49年前的联邦大法官们援引美国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正当程序条款”所规定的隐私权作为保护女性堕胎权的法理依据;30年前的凯西案判决则把女性堕胎权作为女性进行“亲密和个人选择”的自由,并称为“个人尊严和自主权的核心”。
这次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多数意见书”,既推翻罗伊案,也推翻了凯西案。其宣称美国宪法没有提及堕胎,女性堕胎权没有“深深根植于美国的历史和传统”,也不“隐含在有序自由的概念中”,不受包括第十四条修正案“正当程序条款”在内的任何宪法条款的隐性保护。反倒是从中世纪“普通法诞生之初到1973年,以刑事处罚为由禁止堕胎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至于女性对自己身体的权利,否决堕胎权对社会的影响,尤其是对女性生活的影响,大法官在“多数意见书”中采取了回避态度,声称“本院既没有权力也没有专业知识来裁决这些争议等等,法院不能以其社会和经济信仰代替立法机构的判决”。
他们的裁决是:像49年前那样,把是否禁止、限制或保护女性堕胎权利,交还各州立法机构决定,各州可以合法理由管制堕胎。换言之,能否堕胎,不再由当事女性自己说了算。
2、滴水入油锅,美国沸了
联邦最高法院推翻罗伊案判决,其实在各方预期之中。因为早在5月初,保守派大法官撰写的多数意见书就被史无前例地泄露。最终发布的文本即便不是一模一样,也高度相似。泄露者何人,至今成谜。
尽管如此,裁决一出,美国社会立即沸了。从华盛顿到美国各地,一方庆祝,一方愤怒。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保守派与自由派,反应各趋一端。
拜登发表全国讲话,批评联邦最高法院“践行极端意识形态”,犯下“悲剧性错误”。前总统奥巴马使用“毁灭性”的字眼加以谴责。全美都发生游行抗议活动,示威者情绪激昂。
元宇宙(Meta)首席运营官谢丽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在脸书上发帖称,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有可能使女性在职场取得的进步付之一炬,剥夺女性的经济权利等等,让女性更难实现自己的梦想”。元宇宙、梅西百货、Snap、Vox Media和高盛等美国公司还纷纷表示,他们将为员工堕胎的差旅费用买单。
保守派和共和党人则弹冠相庆。《华尔街日报》社论称,联邦最高法院纠正了“历史性错误”,修补了其受损的合法性。福克斯新闻台称赞这是前总统“特朗普的胜利”,因为特朗普在4年任期里提名任命3名保守派大法官、奠定了联邦最高法院里保守派VS自由派的压倒性优势。
特朗普也揽功上身,称赞这一裁决使美国重返早就应该回归的“正确”轨道。在去年通过美国史上最严堕胎禁令的得克萨斯州,州司法部长通知下属约40万名员工从当天中午起“停工”,放假半天庆祝。
需要指出的是,联邦法律不再保障女性堕胎权利,不意味着堕胎今后在美国将成为非法行为。是否非法,今后取决于各州的态度。美媒预计从裁决发布起的30天内,美国50州中,半数州将施行禁止或严限女性堕胎的法律,有的州恢复执行的甚至是19世纪的反堕胎法。
女性堕胎权不再受宪法保护,也不意味着联邦政府失去作为空间。拜登已要求卫生部长贝塞拉运用行政权力保护女性包括堕胎在内的生殖保健权。
美媒提议的措施包括:
确保FDA批准在怀孕头10周使用的流产处方药可以跨州邮寄;
帮助不得不寻求跨州终止妊娠的女性解决交通困难;
使用联邦医疗补助和奥巴马医改(平价医疗法案)帮助孕产妇,扩大女性避孕的覆盖面等。
禁止合法堕胎的一个可预见后果,是非法堕胎将增加。研究机构古特马赫研究所(Guttmacher Institute)说,由于这一裁决,美国逾1000万育龄女性将不得不跨州接受堕胎手术。美媒则预计,大量中低收入阶层女性将因无钱跨州旅行而不得不被迫生育或冒险非法堕胎。《美国公共卫生杂志》2021年的一项研究还显示,在美国严格限制堕胎的州,孕产妇死亡率比限制较少的州高出7个百分点。
3、两个派别,鸡同鸭讲
女性堕胎权在美国,是一个历史堪称悠久的政治、社会、文化、道德和宗教问题。支持女性堕胎权的被称为“选择派”(pro-choice);主张禁止或严限堕胎的被称为“生命派”(pro-life)。随着民主、共和两党政治的极化,两派牢牢粘上党派标签,所秉持的理由和逻辑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也不理会对方的理由和逻辑。彼此可以说是在鸡同鸭讲。
具体来说,“生命派”的出发点是认为未出生胎儿拥有生命的基本权利。得克萨斯州2021年9月实施的“胎儿心跳法”规定,一旦能检测到胎儿心脏活动即禁止堕胎,哪怕女性因强奸或乱伦而怀孕也不例外,但通常怀孕五至六周后,胎儿即有心脏活动,此时多数女性尚不能察觉自己怀孕。保守的反堕胎人士认为从受孕时刻起,胚胎就是一个完整的人。这意味着体外受精、宫内节育器和事后避孕药都可以被归类为谋杀工具。
“选择派”的出发点,则是坚持女性拥有对自己子宫、健康和未来人生的自主权,女性决定自己生活的权利乃是人类最基本的关切之一,应受宪法保护。在他们看来,女性如果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就没有被当成社会的平等成员对待。剥夺女性堕胎权还将加剧经济、社会和政治不平等,导致孕产妇死亡率上升。但“选择派”对胎儿是否及何时成为生命,同样避而不谈。
这种鸡同鸭讲也体现在联邦最高法院的裁决里。“多数意见书”一再强调保护胎儿生命的重要性,却拒绝就女性是否有权决定自己的生命和健康表态,闭口不提生育对女性的影响和在不幸情况下出生的幼小生命的福祉。三名自由派大法官则在联合异议书中指出,推翻罗伊案判决严重损害女性的平等地位。他们写道:多数派大法官认为,“从受孕的那一刻起,女性就没有发言权。一州可以强迫她将胎儿娩出,即使是付出最大的个人和家庭代价。”
至于保守派大法官在“多数意见书”中声称的“公正中立”,这些自由派大法官主张,堕胎权是女性的一项基本权利,而涉及到权利时,法院将权利交付各州并不是在中立行事,保护所有人的权利才是中立的行动。
民调中,多数美国民众认为,在所有或大多数情况下,女性,而不是各州或联邦,应该拥有决定自己是否终止妊娠的法律权利。在很多支持者看来,女性堕胎权既不是单一的政治问题,也不是女性“选择自由”的问题,而是更为广泛的社会正义议程的一部分。
支持女性堕胎权的有很多男性,反对女性堕胎权的有很多女性。这并不是一场女性VS男性的性别战争。
4、打破“遵循先例”原则
美国参议院围绕大法官提名的听证会上,往往能听到这样一个拉丁文短语:stare decisis,意为“坚持已决定的事情”。在法律领域,这个短语特指法官在讨论前任法官处理过的问题时,不论个人倾向如何,会服从“遵循先例”的原则,尊重而不会推翻前任法官的推理和结论。
2022年6月26日,美国华盛顿,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楼。图|澎湃影像
“遵循先例”原则是美国法治的“关键支柱”之一,不仅增进法律体系的稳定,也能避免社会分裂和巨大波动。
即便推翻罗伊案判决的保守派大法官,在“多数意见书”中也不得不先行列举“遵循先例”的重要性和好处:保护依靠过去的决定而采取行动的人的利益;降低挑战已解决先例的动机,为当事人和法院节省无休止的诉讼费用;以类似方式裁决类似案件,从而促进“公平”的决策;有助于司法程序实际和被感知的完整性;抑制司法傲慢,提醒法官尊重过去那些努力解决重要问题的人的判断。
“多数意见书”还援引被特朗普提名任命的联邦大法官尼尔·戈萨奇过去的著述说:“先例是过去几代人经验积累和传承的一种方式,是一种成熟智慧的源泉,比任何一个法官或法官小组的经验都要丰富。”
此次联邦最高法院实际审理的案件,是密西西比州唯一一家计划生育诊所针对该州2018年颁行禁止怀孕逾15周堕胎的州法提起的诉讼。包括首席大法官小约翰·罗伯茨(John G. Roberts Jr.)在内,6名保守派大法官都投票支持密西西比州的州法,判决结果为6:3;而推翻罗伊案判决的投票结果则是5:4,罗伯茨没有投票支持推翻罗伊案判决。
罗伯茨的主要理由,便是维护“遵循先例”原则。他呼吁其他保守派大法官“严格遵守司法克制”,“没有必要走得这么远”。他说,不管持何立场,推翻罗伊案判决都意味着打破“遵循先例”原则,这将使美国法律体系发生“严重震荡”。
自由派大法官也在联合异议书中尖锐指出,取消一项有50年历史、保障女性自由和平等地位的宪法权利,“违反了旨在促进法律稳定的核心法治原则”,破坏了联邦最高法院的合法性。
尽管如此,保守派大法官还是凭借人数优势,令罗伯茨的呼吁和自由派大法官的警告统统踢到铁板。
据美媒披露,罗伯茨花了7个月时间试图说服其他保守派大法官但遭到拒绝,身为首席大法官而被边缘化,无力成为联邦最高法院的平衡支点。他昔日再三强调的“法院不具政治性”“大法官没有党派性”(“我们没有奥巴马法官或特朗普法官”)之类说辞,也因大法官的党派阵营泾渭分明而变得苍白。
过去几年美国两党围绕联邦大法官提名任命的争斗,已使联邦最高法院的政治化色彩挥之难去,民望创历史新低。而近期民调还显示,推翻罗伊案判决,与美国民意相脱节。CNN5月民调表明,66%的受访者认为罗伊案判决不应被推翻。盖洛普6月民调发现,“支持堕胎”的美国人占比在过去10年间徘徊在45%到50%之间,目前升至55%,为1995年以来最高;而反堕胎美国人目前占比仅39%,为1996年以来最低。
在支持女性堕胎权的民众看来,联邦最高法院对其裁决后果漠不关心,无视推翻先例可能带来的破坏,也无视民众在处理亲密关系、职业选择和生计安排方面受到的影响,变成一个试图把右翼观点强加给整个国家的机构。联邦最高法院的“多数意见书”没有说服他们,其权威受损已成事实。
许多美国人担忧,推翻罗伊案判决,还将危及从避孕到同性婚姻的其他判决先例,相关法律冲突可能旷日持久。尽管“多数意见书”强调,这项裁决只涉及堕胎权,不涉及与堕胎无关的先例。但大法官克拉伦斯·托马斯(Clarence Thomas)在一份单独的意见书中写道,这一裁决的逻辑,要求最高法院重新考虑有关避孕、同性性行为和同性婚姻的裁决,“我们有责任‘纠正’这些先例中确立的错误”。
三名自由派大法官在异议书中也指出,推翻罗伊案判决,意味着美国人现在拥有的但不能追溯到19世纪中期的所有宪法权利都是不安全的。“要么多数派(大法官)的意见是虚伪的,要么额外的宪法权利受到威胁。非此即彼。”
批评者认为,决定废除一项确立已久的宪法权利,或所采取行动将实质性地破坏法律权利和义务的可预测性和连续性时,如果不考虑公众反应,其合理性很快就会消失。联邦最高法院的现任大法官仅仅因为不同意前任大法官的观点,就对法律进行激进改革,这种做法势必损害民众对法律体系的信任和尊重,而如果民众失去对法律体系的尊重,他们对法治的信念就会动摇。
5、加剧社会分裂
他声称,49年前这一判决,成为美国政治两极分化和联邦法院陷入党派之争的根源,“引发了一场使美国政治文化痛苦了半个世纪的全国性争议”。阿利托期望,推翻罗伊案判决,美国政治生活可以更加理性,至少各州可以自行决定是否禁止或限制堕胎,互不干涉。
的确,罗伊案是美国最具争议性的法律判决之一,所催生的反堕胎运动,日后与美国保守主义运动合流,令共和党重新设计竞选策略,连续数十年将巨额资金投入州级立法机构选举,用于扶植把任命反堕胎联邦法官作为竞选承诺的政客,从而对美国国会、州、联邦法院格局乃至今日两党政治的极化都产生强烈影响。以至于今天回顾,一名美国媒体人情不自禁地说:“任何低估反堕胎运动的人,在今天看来都像个傻瓜。”
但阿利托对罗伊案判决分裂美国的指责,同样是对推翻罗伊案判决后果的精准描述,而他对美国政治生活能够更加理性的期望,因此显得一厢情愿。
一言以蔽之,推翻罗伊案判决,非但不可能使美国两党和社会在堕胎问题上止讼息争、偃旗息鼓,反而犹如火上浇油,开辟新的战场,使美国政治极化、社会分裂和文化战争的火焰燃烧更旺。在联邦最高法院发布判决前,元宇宙就专门通知员工不得在工作场合公开讨论堕胎问题,因为“会增加创造充满敌意的工作环境的风险”。
把堕胎权从联邦夺走并交付各州,实际压缩邦权而扩大了州权,也将导致共和党主政的红州与民主党掌控的蓝州之间的分歧与分化愈演愈烈。
联邦最高法院宣布推翻罗伊案判决不到一小时,红州密苏里州便一马当先地宣布其反堕胎州法立即生效,除非孕妇有生命危险,即便因强奸、乱伦怀孕也不能堕胎,违者面临5至15年监禁的重罪刑罚。
据美媒报道,6月24日当天有9个红州的反堕胎法律被触发生效,预计全美50州中,约半数将在30天内实施禁止或限制堕胎的州法,它们主要位于美国南部和中西部。
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从加利福尼亚到纽约和马里兰,美国东西海岸多个蓝州都迅速提出加强保护女性堕胎权的法案。加州、俄勒冈和华盛顿三州州长还联合发布“对生育自由的承诺”,表示愿充当避难所,欢迎到本州寻求堕胎的女性。
堕胎合法问题,对红州和蓝州的人才流动、教育和产业竞争等,势必产生一系列影响。
《大西洋月刊》专栏作家罗纳德·布朗斯坦援引选举分析人士迈克尔·波德霍泽(Michael Podhorzer)的观点称,当今美国“更像是由蓝州和红州‘两个国家’组成的联邦共和国”,“这不是一个比喻;这是地理和历史的现实”。布朗斯坦认为,红州和蓝州日益加深的分歧和对立,已构成21世纪美国的一个显著特征,对美国内在凝聚力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美国可能在永久性地渐行渐远”。
除了社会分裂,推翻罗伊案判决也将带来巨大的政治冲击波。多家美媒披露,正在为2024年大选作准备的特朗普私下表示,联邦最高法院的裁决将“对共和党不利”,可能引发对选举结果有重要影响的城郊女性的愤怒。
普遍认为,从中期选举到总统选举,民主党将利用堕胎问题大力动员票仓,多州民主党竞选人已纷纷发表声明或举行活动。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则致信众议院民主党人,标榜民主党是“自由和安全的政党”,给共和党贴上“惩罚和控制的政党”标签。
不乏分析人士预期,罗伊案判决被推翻,将剌激原本无意参与中期选举的民主党选民投票。尽管相比通胀等问题,堕胎权不一定会成为中期选举的核心问题,但在两党竞选人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票仓动员程度对选举结果势必产生重要影响。而长远来看,民主党也将调整策略,大力投入地方和州议会选举,争夺对州级立法机构的控制权。
6、不会是休止符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在美国数十年来围绕女性堕胎权的争论中,有再鲜明深切不过的体现。
但现实生活之复杂,还是超越最有想象力的小说家的脑洞。
据美媒钩沉,49年前打赢堕胎官司的罗伊案原告、得克萨斯州孕妇诺玛·麦考维(Norma McCorvey,罗伊是她在诉讼中使用的化名)在实际生活中从未堕过胎,而漫长的法律程序,也令她不曾有过合法堕胎的机会。
当年的麦考维,在联邦最高法院作出判决之前便已生下女儿并送给他人收养。这是她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她的前两个孩子也在生下后由他人收养。
吊诡的是,她虽然为争取合法的堕胎权打官司,后来也曾为支持堕胎的团体工作,但在1995年,罗伊案判决22年后,她加入了基督教重生教派,成为反堕胎团体的一员。《大西洋月刊》报道说,她一生对堕胎的态度都很矛盾,并且直到2017年69岁去世,一直很不快乐。
而她打堕胎权官司时腹中怀的女儿雪莉,在距离19岁生日还有10天时,被媒体发现身份并登门采访。雪莉回忆说:“我(那时)想做的就是和朋友出去玩,和可爱的男孩约会,去买鞋之类的。”但媒体一直追问她赞成还是反对堕胎,站在哪一边。她“不敢回答,想知道为什么必须选择立场,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选择。”
雪莉最后选择了反对,因为觉得堕胎是件令她无法想象的事情。得知身世的雪莉,也同意和自己的生母见面,但心里却害怕拥抱她,“把她当作背景噪音藏起来”可能更好。
其实,不要说没有子宫的男性,女性没有生育过,也很难懂得怀孕生育抑或堕胎的感受及其对女性身心的影响。未成年少女怀孕、吸毒和滥用药物的孕妇、胎儿有先天重疾、已数次生育的高龄母亲不小心怀孕、养儿育女的经济和教育负担、贫困、失业或不稳定的生活环境……各种具体情境使每一个堕胎个案都可能涉及艰难的决定。
堕胎权与堕胎合法性之争,让人们重温中世纪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的名言:“没有正义的仁慈是一切解体之母,而没有仁慈的正义是残忍。”
取缔合法堕胎并不能让堕胎消失,但会制造非法堕胎。不要把怀孕变成一种惩罚,这是许多支持女性堕胎权的美国人的呼吁。美国第四大城市休斯敦所属哈里斯县地方检察官金·奥格发表声明说,“将生殖健康定为犯罪,将对美国女性造成巨大伤害。在医患关系中,检察官和警察毫无作用。”
不论在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决定何时以及是否生育的权利,都与女性个体的政治、社会和经济权利息息相关。女性能否葆有作为基本权利的堕胎权,不仅关系到她们的生殖健康及充分、平等参与社会的能力,也会对整个社会的和谐稳定产生深远影响。
奥巴马执政后期,曾有人发问,自由主义/进步主义事业是否已经终结?下一步目标是什么?当时的美国,签署了巴黎气候变化协定,实现了同性婚姻合法化,民主党似乎已经完成了“进步议程”。
但转踵之间,一个又一个党争战场开始。堕胎权被取消,使民主党人、自由派和左翼又设定了一个目标。
如拜登6月24日讲话所说,联邦最高法院的裁决不会是休止符。
推翻先例的判决,同样可能有被推翻的一天,当然如果躺平了等待,是很难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