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岁的英国女王感染了新冠。
虽然白金汉宫说,女王只是有轻微的感冒症状,并不严重,但由于新冠病毒对老人强大的破坏力,这个消息仍然引起英国民众的担忧——尤其是在英国即将成为全世界第一个“恢复正常”的国家时。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新冠病毒检测结果呈阳性
是的,英国首相约翰逊计划让英国变回疫情到来前的样子。
“如果当下积极的数据能够持续下去,我期待,我们英国人民能提前一个月结束最后的国内防疫措施,包括核酸检测结果呈阳性的人必须至少隔离五天的规定”,约翰逊自豪地对议员们表示。
这意味着,无论一个人是否感染新冠,他都能自由安排自己的生活。新冠病毒将和感冒、肠胃炎等疾病一样,只是一种个人要面对的疾病。
虽然欧美国家一直在逐渐放开疫情管控,但像约翰逊这样,连感染者都不再隔离,依然被外界视为一场豪赌。而赌注是英格兰地区的医疗卫生系统,以及5600万居民的健康。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第一个吃螃蟹的,不一定是勇士,也可能是莽夫。
英国就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早在1月份,约翰逊就暗示,现有的防疫措施在3月24日失效前不会得到延长。内阁大臣们一直声称,新冠患者必须自我隔离的规则可能在3月24日前就被废除。
2021年12月,为了应对传播性极强的奥密克戎变种,英国引入了名为“Plan B”的一揽子防疫措施。这些措施主要包括,居民进入酒吧、夜店等聚会场所必须具备“疫苗通行证”——也就是疫苗接种证明,在公共场所必须佩戴口罩,核酸检测结果呈阳性的人必须至少隔离7天、在出具两份间隔24小时的核酸检测阴性报告后才能解除隔离。
与之对应的“Plan A”主要包括,推广疫苗“加强针”、大规模免费核酸检测和鼓励居民保持室内通风。
这些措施适用于英国人口最密集的英格兰地区。北爱尔兰、威尔士和苏格兰地区,有权制定独立的公共卫生政策。
英格兰希望用“Plan B”为推广疫苗“加强针”争取时间,并阻止肆虐的奥密克戎变种压垮英国的医疗卫生系统——人们担心奥密克戎变种会导致大量患者涌向医院,造成严重的医疗挤兑。
但奥密克戎变种远比之前的德尔塔变种温和。虽然感染人数居高不下,重症和死亡病例却比预期少很多。
1月13日,为了缓解隔离造成的劳动力短缺,英国政府将新冠患者的强制隔离期从7天减少到5天。
1月27日,强制佩戴口罩等防疫措施被解除,进入夜店等公共场所也不再需要疫苗接种证明。政府从1月下旬开始,不再建议人们在家工作,也不再建议人们在教室佩戴口罩。
2月11日,英国放松了入境限制,接种过疫苗的乘客入境英国后不再需要隔离,尚未接种疫苗的乘客,在接受核酸检测之后,也不需要隔离。
一系列的试探并没有导致疫情反弹,约翰逊政府终于下定决心,大胆宣布,在2月21日,议会结束短期休假之后,取消所有防疫措施,彻底“躺平”,和新冠“共存”。
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宣布自2月24日起,正式开始“与新冠共存”计划。
尽管挪威和瑞士已经取消绝大多数防疫措施,德国和奥地利也分别计划在3月20日和3月5日放开绝大多数防疫限制,但都远不如英国做得彻底——他们连感染了新冠病毒的人都不再限制了。
约翰逊手里的“牌”
从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毕业的约翰逊不是一个莽撞的赌徒,他敢放开所有防疫限制,自然有自己的盘算。
从1月底开始,尽管每日新增的感染人数还很多,但已经呈持续下降趋势,从年初高峰的20万,下降到2月16日的4.2万。
更重要的是,因为感染新冠而去医院就医或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的人数持续稳定或下降。英国国家统计局2月16日的数据显示,尽管有5%的英格兰人在一周内患有新冠,但7日平均死亡病例却从2月初的360多人,下降到130多人。
另一个考虑是,当前的防疫措施效果有限,直接取消它们也未尝不可。
并不是每一个新冠检测结果呈阳性的人都在自我隔离,据BBC报道,大约五分之一的新冠患者并未严格遵守隔离规则。
英国街头的防疫张贴
很多新冠患者也没有主动接受核酸检测,英格兰的核酸检测系统只检测到一半的实际感染病例,在疫情高峰期,大约每天漏检20万病例。
解除所有防疫措施的决定,在英国工商界受到热烈的欢迎。
代表超过1400家酒吧、夜店和赌场的夜间工业协会表示,“非常欢迎这些举措”,首席执行官迈克尔·丘尔表示:“新冠患者必须至少隔离5天的规定,对酒店和夜间经济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取消这些措施,有助于整个行业的复兴。”
酒吧和夜店老板感到开心是有理由的:人流会重新回到“暮气沉沉”的市中心,自己的生意能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
大英商会联合执行董事克莱尔·沃克对这一举措表示谨慎乐观,他说:“商业界会非常欢迎隔离措施的解除,但前提是政府能制定清晰的指导,告诉企业它们对员工和消费者要负的法律责任。”沃克也担心,如果缺乏明确的指导就解除隔离措施,雇员和雇主之间的困惑和冲突的风险会增加,“如果有新的公共卫生挑战,需要重回隔离政策时,企业也要理解政府的选择。”
英国经济在2021年增长了7.5%,是七国集团中最高的。但英国也是七国集团中,2020年经济衰退最严重的国家。《华尔街日报》表示,解除防疫措施后,英国有望在今年第一季度把经济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而作为对照,美国经济在2021年中就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了。
歌照唱、舞照跳
尽管有新冠死亡人数下降、医疗系统运作正常、工商业界热烈欢迎等背书,解除全部防疫措施的决策一出台,就遭到在野党工党的强烈质疑。
工党影子卫生部长韦斯·斯特林称,保守党的举措绝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是“约翰逊一系列旨在把他从政治黑洞中拖出来的言论之一,绝对没有后续计划支持”。
斯特林说的“政治黑洞”,主要是指“派对门”丑闻。
1月份,首相官邸唐宁街10号被曝出在疫情肆虐的2020年6月,违反防疫法律,举办疯狂的派对,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也涉及其中。
“派对门”丑闻在之后不断发酵,1月16日,伦敦警方宣布介入调查。1月31日,政府的一份报告指责唐宁街在封锁期间举办了16场疯狂的酒会,包括在首相生日当天举办的宴会,工作人员拉来成箱的酒,首相孩子的秋千也被弄坏。甚至在女王为丈夫菲利普亲王举办葬礼之际,唐宁街也在开派对。
2022年1月31日,英国议会下议院就“派对门”召开会议。
可见,约翰逊团队早就觉得,与疫情的风险相比,歌照唱、舞照跳的生活更重要。
尽管约翰逊表示自己已经向女王道歉,要求他下台的呼声还是不绝于耳。
2月4日,约翰逊的幕僚长、私人秘书、通讯主管和政策主管全部辞职,英国首相面临“孤家寡人”的窘境。
《星期日泰晤士报》报道,保守党内部要求约翰逊下台的呼声越来越高,很快就会对他举行不信任投票。保守党国会议员委员会前副主席沃克称,保守党议员将约翰逊赶下台的情况已经“无法避免”。
约翰逊本人则表示,除非被装甲车拖走,否则他绝不辞职。
鲍里斯·约翰逊
相反,他直接决定,把防疫政策完全取消。
在疫情问题上,这已经不是约翰逊的第一次豪赌,他有过一次“赌博”经历,而且还成功了。
2021年7月19日,约翰逊宣布解除新冠防疫措施。当时英国每日新增5万感染病例,许多观察人士认为这会导致一场灾难,甚至卫生部长萨吉德·贾韦德也表示:“每日新增确诊病例可能突破10万大关。”
疫苗可以减少重症和死亡病例,未必能拯救负重的英国医疗卫生系统。
但在开放酒吧、不再强制佩戴口罩之后,感染人数并没有上升,而是一直下降,医院患者也在减少。
一向吝惜赞美之词的《经济学人》也表示,约翰逊“赌赢了”。
这一次,“赌上瘾”的约翰逊打算“故技重施”,再次取消防疫措施。赌赢了,英国秩序能重回疫情前的世界,赌输了,英国医疗系统将面临海啸般的压力。
被抛弃的“二等公民”
59岁的大卫·沃豪斯是“免疫系统脆弱”群体中的一员。尽管接种了4剂疫苗,他还是难以逃脱感染新冠并出现严重症状的命运。
大卫·沃豪斯并不孤单,英格兰北部斯肯索普市的洛娜·菲林厄姆,也为自己11岁的女儿艾米莉·梅担心,梅有罕见的遗传疾病,仅仅接种了第一针新冠疫苗,属于新冠“危险”群体。
非营利组织“Kidney Care UK”的政策主管菲奥娜·赖德表示,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有50万免疫力低下的人,政府也要为这些人负责,“在缺乏预防性治疗和免费检测的情况下,放开所有防疫限制,会让我们成为‘二等公民’。”
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21年10月-12月,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共有458名白血病患者死于新冠,占当时新冠总死亡人数的5%,白血病患者的免疫力更低,很难被疫苗保护。
1月28日,英国伦敦,行人走过国家新冠肺炎纪念墙。
英国白血病组织首席执行官杰玛·彼得斯抱怨:“我们知道不能永远维持防疫措施,但考虑到对免疫功能低下人群的潜在负面影响,政府起码要说明,做出决策的科学依据是什么。”
同样不满的,还有残疾人慈善组织。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的残疾人慈善组织“SCOPE”表示,很多患有高风险疾病的人可能感到极度焦虑,这些人被置于一个致命处境。
SCOPE组织的詹姆斯·泰勒说:“没有人应该拿他们的生命做赌注,政府需要向残疾人解释,当限制措施全部被解除时,残疾人怎样才可能保持安全。”
政府发言人表示:“建议那些免疫力较低的人,在遵循和公众相同的指导外,采取额外的预防措施,以降低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接种疫苗是保证我们免受病毒侵害的最佳方式。”
但政府的表态很难让免疫系统脆弱群体感到满意,因为接受癌症治疗导致免疫力较低的赛文·佳丽斯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人们似乎认为免疫系统脆弱的人,要么年龄很大,要么得了很重的病,这些人不重要。但哪怕你很老了,病得很重,你依然是重要的。取消防疫措施只是意味着我们被抛弃了。”
英国伦敦,疫苗接种点的新冠疫苗瓶。
好消息是,针对特别脆弱群体的新冠特效药已经被研制出来了,特效药可以明显降低这些人感染新冠后重症或者死亡的几率,但特效药必须在感染新冠早期服用,它是否能成为免疫系统脆弱群体的“福音”,还有待观察。
科学家的警告
1月7日,塞浦路斯发现新冠超级变体的消息震惊世界,这种名为“德尔塔克戎”的变体结合了此前的超级变体“德尔塔”和“奥密克戎”。“奥密克戎”传染性更强,而“德尔塔”致死率更高、更危险。
尽管这件事被证明是一起“乌龙”,是实验室污染导致的,但它给全世界的人提了个醒: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新冠病毒,也在不断进化。
即使是最流行的奥密克戎变体本身,也在不断分化。名为“BA.2”的奥密克戎亚型变异株,传染性更强。世界卫生组织在2月18日表示,74个国家已经检测到奥密克戎BA.2亚型。
好消息是,没有数据显示,感染BA.2亚型的病情比之前奥密克戎任何亚型变异株导致的病情更为严重。
也就是说,BA. 2变体并没有更危险。
但科学家们一直在警告,新冠病毒新的变体,可能会比奥密克戎更危险,造成更多的重症和死亡病例。
普遍流传的认为奥密克戎会终结疫情的假设,并没有得到证明。
爱丁堡大学流行病专家,马克·伍尔豪斯教授就强调,接受新冠病毒变体会更温和这一广泛流传的假设是危险的。“奥密克戎变体并不是从德尔塔变体而来,它来自病毒家族树上一个完全不同的部分。因为我们不知道新的变体会从病毒家族树的哪个部分产生,所以我们不知道新变体到底会多致命。它可能更温和,也可能更致命。”
华威大学的病毒学家劳伦斯·杨教授持相同看法,他在接受《观察家报》采访时表示:“人们一般认为病毒是线性进化的,从阿尔法到贝塔,再到德尔塔和奥密克戎,但事实并非如此,认为病毒会变得越来越温和的想法是错误的,一个新的变体可能比德尔塔更致命。”
世界卫生组织的新冠特使大卫·纳巴罗也强调新的病毒变种的不确定性,“在奥密克戎之后,会有更多的变体出现,如果它们传染性更强,就能取代奥密克戎的主导地位。这些新的变体可能会更致命,或者有更多的长期后果。”
纳巴罗督促政府继续做好准备,避免发生医疗挤兑,“更谨慎的做法是继续鼓励人们保护自己和他人,不这样做会是一场可能导致严重后果的赌博,我看不到进行这样一场赌博的任何好处。防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疫情对我们的长期影响,取决于我们和我们的领导者,会采取何种应对策略。”
对约翰逊来说,取消新冠患者的隔离政策,彻底“躺平”,和新冠“共存”,是一场要么被证明勇敢,要么被证明愚蠢的实验,没有人能确定最后的结果。
现在,骰子已经掷下,深陷“派对门”风波、迫切希望恢复经济的约翰逊,这一次,能赌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