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瞭望智库(ID:zhczyj),作者:阿拉斯泰尔·福瑟吉尔(英国皇家地理学会会士)、基思·肖利(布里斯托大学博士),翻译:林巍 (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吴灏(浙江自然博物馆博士),编辑:谢芳,原文标题:《心痛,大火烧个不停!亚马孙1年缩小9个里约,热带雨林还有救吗?》,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亚马孙热带雨林被人们称为“地球之肺”和“绿色心脏”,然而这个占地550万平方公里的巨大绿地,一直遭受着大规模砍伐和破坏。
巴西最近公布的数据显示,8月,亚马孙雨林共发生2.8万多起火灾,连续第三年高于历史平均水平。
根据亚马孙人类与环境研究所最新公布的数据,在2020年8月至2021年7月间,亚马孙雨林的面积缩小了10476平方千米,大约相当于9个里约热内卢市,这也是过去10年内亚马孙雨林遭受的最大破坏。
不仅是亚马孙热带雨林,地球上很多热带雨林一直饱受人类的砍伐和毁坏,并给当地的环境和生物带去巨大影响,进而影响全球气候。
热带雨林还有救吗?
一、关联一切
作为地球上最大的生命物质实体,雨林的活动就像一个有生命和呼吸的生物体一样。雨林是许多东西的引擎,雨林关联着一切。
雨林吸入二氧化碳。二氧化碳、水和来自太阳的能量是植物进行光合作用的要素,这一基本的生物学过程批量生产植物物质。光合作用在湿润的热带雨林核心处进行得比其他任何一处都要快。通过消耗二氧化碳,雨林(实际上是所有森林)对于抑制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的升高起着重要作用,正是这种升高导致了当今的气候变化。
同时,森林呼出光合作用偶然的副产品——氧气,帮助把氧气浓度维持在我们能够呼吸的水平,但又不至于高到让整个地球自发燃烧。它们也释放其他气体,值得一提的是羟自由基,这种物质能净化空气中的污染物。因此,森林发挥着恒温器和空调系统的作用。
同样重要的是,雨林也是造雨者。落在雨林林冠上的雨水有多达2/3不能到达地面,它们会在热带的烈日下蒸发,使得雨林上方的空中形成了水蒸气的“悬河”。随后蒸汽凝结为新的雨云,维持雨林的下降气流并防止土地变成荒漠。空气穿越大片雨林区域时产生的降雨量是穿过没有什么植被的地区时的至少2倍。
气候建模师相信雨林的造雨能力可延伸数千千米。雨林的繁茂依赖持续的降雨,但降雨本身也需要雨林来维持。砍掉过多的树,降雨也会衰减。人类对雨林的侵害威胁了这些维持地球生命的系统。缺少了它们,这个星球的环境可能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也不再适合我们生存。
热带雨林还具有极高的生物多样性。
被湿气浸透的森林覆盖着安第斯山脉、中美洲、印度尼西亚、喜马拉雅山,以及被称为“月亮山”的中非地区的山头。它们的覆盖面积可能不到40万平方千米,小于加利福尼亚州的面积,但它们是许多特有动物的家园,包括中非的山地大猩猩和安第斯山脉的眼镜熊。
在厄瓜多尔东部,被森林覆盖的萨查-扬格纳特斯山永久性地笼罩在雾气中。由于无人居住且十分神秘,该处大多数区域从未进行过地图绘制。山岭的林冠之下隐藏着的是一片苔藓、兰花和其他植物的黄金圣地。
虽然覆盖范围小,但是云雾林从空气中收集湿气的能力,使得它们成为重要的“储水罐”,如果没有它们,多个处于低海拔河谷和低地的首都城市将会缺少自来水供应,比如洪都拉斯的特古西加尔巴和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拉姆。
但是,云雾林面对气候变化时也更脆弱。更高的温度升高了云底,森林只能通过一种方式来应对,即往山坡上退缩。
二、疯狂采伐
让我们来详细了解雨林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及如何在无法挽回之前扭转局面。先从印度尼西亚开始,那里的丛林比其他地方破坏得更快。
几千年来,印度尼西亚巨大的苏门答腊岛一直是个丛林世界,人们在不破坏森林的情况下收获其产品。他们用藤条制作家具,从蜂巢中获取蜂蜜,砍伐林木来建造房屋,在林中空地栽培作物。过去的一个世纪里,那些商业砍伐者只砍伐了少量的树,绝大部分森林是完好的,用世界自然基金会的话说,这是“与保护兼容的”。
但是过去30多年里,苏门答腊岛上发生的清除式砍伐就不一样了。自1985年以来,苏门答腊岛的森林覆盖面积至少减少了一半。
数千平方千米的浓密丛林被砍伐,用来满足两家相互竞争的印度尼西亚寡头企业拥有的两家世界最大的纸浆厂。这些纸浆厂每年消耗大约200万吨木材,纸浆被用来生产供给全球的打印纸。当树木被砍光后,多数土地就被转让给棕榈油生产商。
毗邻的加里曼丹岛上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它的丛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丛林之一,有超过1.3亿年的历史。直到最近的20世纪70年代,这个岛3/4的面积还被森林覆盖着,而今天,岛上1/3的森林已经消失,这主要是对珍贵硬木的采伐所致。
采伐主宰了当地的经济。在中加里曼丹——加里曼丹岛上最偏远的森林地区,当地的电话黄页记录的锯木厂数量是出租车公司的6倍。结果是,这个岛的森林覆盖率已经低于50%,许多原始的森林区域被极为广阔的油棕所替代,消失的森林面积相当于整个希腊。
农场主们周期性地制造大型森林火灾,来清除森林种植油棕,让整个区域都散布着致命烟霾,导致学校停课甚至飞机坠毁。在厄尔尼诺现象导致的干旱季节,火灾更为严重。
当火抵达两岛森林之下深厚的泥炭沼泽时,烟气变得尤其严重。沼泽会阴燃(没有明显火焰的一种缓慢燃烧现象)数月,向空气中释放出巨量的烟和二氧化碳,远超树木燃烧所产生的。2015年秋季的一段时间,印度尼西亚这个包括了苏门答腊岛和大部分加里曼丹岛的国家,其森林火灾每天释放到大气中的温室气体甚至超过了美国。
这两个岛上最著名的居民是红毛猩猩,苏门答腊岛有两个种,加里曼丹岛有一个。
这些拥有高度智慧的灵长类动物的习性和文化吸引着研究人员,因为它们与我们人类是如此相像。它们的每一个族群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由母亲们代代相传。一些红毛猩猩会教它们的下一代使用细枝从蜂巢挖取蜂蜜或从蚁巢中掏出蚂蚁,一些红毛猩猩会吹叶片来发出尖厉的声音,或者挽住树藤像“泰山”一样荡过河流。现在这些生活方式岌岌可危。
其中的达班努里红毛猩猩,直到最近几年才被认为是红毛猩猩的第三个物种,仅在这一个森林区域被发现。这种红毛猩猩有着比苏门答腊红毛猩猩或婆罗洲红毛猩猩更为卷曲的毛发,雄性也有更突出的髭以及扁平的颊缘,较年长的雌性有胡须。
现在,一项水电工程计划建造在这个红毛猩猩密度最高的区域,可能会使这个物种成为全世界最濒危的大猿。
三、尝试改变
森林破坏并不是不可避免的,只要人们愿意,法制可以在最偏远的丛林生效。巴西,特别是在前总统卢拉(Lula)的领导下,曾经很好地践行了这一点,他们在10多年前曾取缔了毁林。
巴西政府对于会引起森林破坏的产品——牛肉、大豆和皮革等的交易,制定了相关法律;385个土著群体中的许多被授予了更多权力,以管控对他们居住地的进入。2004~2016年,巴西亚马孙每年森林破坏的速率降低了70%。
印度尼西亚政府也就关于结束非法伐木和林地清除做出重大声明。总统佐科·维多多(Joko Widodo)在2011年颁布了禁令,暂停清除一些被认为具有较高保存价值的森林。他希望未来的森林清除工作只集中在那些已经退化的森林。同时,他建立了一个机构,用以恢复被火灾破坏的泥炭地,用他的话说,“这样我们可以让世界相信,我们对于解决森林和泥炭地的破坏问题是非常认真严肃的”。
但是这在已经被过度使用的土地上能实现吗?比如幸存的亚马孙雨林边缘那些被牧场主和大豆种植者密集占据的区域。这并非毫无希望。
首先要记住的一点是,仍有不少森林可供复原。即使森林被伐木者和农民弄得严重衰退,物种的种群规模大幅减少,但物种的种类很大程度上得到了保存。举例来说,萨尔瓦多损失了超过90%的森林,但它的508种鸟类仅消失了3种。
与之相似的是,加里曼丹岛的马来西亚部分有80%的森林被砍伐——通常被砍伐了很多次,但即使在砍伐区,大多数森林物种还幸存着。
除了法制,当人们发现森林的价值后,发现不必通过砍伐森林来获得经济利益后,会去主动保护它们。
巴西已经在亚马孙创建了许多大型采集保护区,这些区域被地方团体所保护,他们能采收森林产品,比如巴西栗和来自天然橡胶树的天然乳胶。保护区现在的面积有英格兰大小。
蔡可·门第斯(Chico Mendes)的工作值得纪念,这位来自亚马孙西部的割胶工倡导建立这样的保护区来保护森林,这个倡议在20世纪80年代被西方的环保群体所采纳。不幸的是,他于1988年被一个地方牧场主暗杀。
欣古河(Xingu River)河谷的证据显示,当地人也许已经在做生态恢复了。欣古河是浩瀚的亚马孙河最大的支流之一,过去的1/4世纪,在它长长的、面积跟英国相仿的河谷中,牧场主和大豆种植者造成了世界上最快的森林破坏率。结果是河水日渐干涸,鱼也从河流中消失了。
这些地方中受破坏最严重的,是位于马托格罗索州的河流源头的欣古土著公园(Xingu Indigenous Park),那里生活着超过12个土著群体。通过与巴西和国际组织合作,公园里400位左右的土著妇女采集森林的种子。她们把种子卖给毁林地区的土地所有者,后者则开始恢复森林,以遵守巴西的《森林法》并保护他们的水供应。
这个工程把种子播撒出去以模仿自然再生,旨在恢复多达3000平方千米的森林,建立起“世界上最大的连续的热带雨林走廊”。这是一个罕见的牧场主与土著居民合作保护并捍卫他们共同土地的例子。随着这种理念的传播,新的种子网络在亚马孙建立起来。这可能是亚马孙有组织的雨林恢复的第一个信号。
四、重新回归
不过,对亚马孙和其他雨林的再生潜力保持乐观的最深远原因,是雨林曾从人类的破坏中恢复过。
举例来说,亚马孙盆地在欧洲人抵达美洲之前人口已相当稠密。第一批西班牙征服者记录了河边所有城市的编年史,但由于当地人口因疾病和战争大批死亡,这些城市很快变空,随后丛林很快拿回了自己的地盘。
亚马孙和其他一些地区的丛林土壤中含有“暗色土”(dark earths),这是一种原始的林地覆盖物,由生活废弃物与烧过的木头混合而成。它们也通常含有很多陶器,这说明它们毫无疑问是人造的,这些改良过的小块土壤至少覆盖了1%的亚马孙盆地。
考古学家还发现,中美洲的玛雅文明、东南亚的吴哥窟城市文明以及贝宁等西非古老复杂的社会,都大规模清除过森林。大约1500年前,刚果大多数地区为了种植作物、生产木炭、熔炼金属而清除了森林。多亏了森林的再生,这些遗迹今天都埋藏在了初看像是原始丛林的地方。
所有这些例子都证明了大自然过去具有恢复自身野性的能力。今天,在那些伐木工离开、养牛草场丧失肥力或农民离开前往城市的地方,森林在以相同的方式重生。
以巴拿马为例,根据史密森热带研究所的估算,自然雨林每年减少1.3%,而先前曾是森林的土地每年有4%的部分开始恢复。当喀麦隆中部的农民离开他们的土地后,“森林很快就回归了”,爱丁堡大学的埃德·米查德(Ed Mitchard)说道。不到20年,新的树木便长到了30米高,完整的林冠重新形成。
毁林通常是突然的,而且从卫星图像上很容易看到;但是自然森林复苏需要时间,这一点可能会被忽视。
但是,重新恢复而来的森林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提供全部种类的生境,包括巨大的老树生境。一些物种不会再回来,因为它们已经灭绝或者被隔离在重生的森林之外。一旦被隔开,曾经使森林拥有强大恢复力的物种间的关系也许很难再重新产生。
我们需要与大自然更好地共享土地,“并行策略”的提出是创造空间使小规模森林和人类共同发展。
这种策略也并非新鲜事。数千年来,非洲的象、水牛、长颈鹿和狮子成功地生活在养牛的人类社会周边,否则它们将没法幸存下来。有许多高产的现代农业系统与周边的雨林共存,其中包括印度尼西亚的橡胶园、喀麦隆的可可农场,以及亚洲和非洲种植水稻的小块农田。
农业和森林的对抗往往是农业获胜,但在热带国家,森林和小块的林地在某些时刻形成了农业景观中的多产部分。
农林复合系统能提供木材,形成宝贵的荫蔽,在洪水中保护分水岭,提供其他免费的大自然服务(比如传粉),也能为家畜提供替代性饲料并使土壤肥沃。农林复合系统本身包含着自然的部分,能提供大型动物的迁徙通道。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的克里斯蒂安·库尔(Christian Kull)说,这样的系统“模糊了人造的和自然的、土著的和非土著的、生产和保护等方面的界限”。它们不是广阔自然环境的替代,但是它们有助于维持自然环境,这对人类和地球都是有好处的。
因此,对热带雨林恢复保持乐观的人,自有他的基础。
此外,造成毁林的一些驱动因素正丧失力量。非洲以外的出生率正快速下跌——巴西平均每个妇女现在仅有1.8个孩子,这个数字在印度尼西亚为2.1。在许多西方国家,消费者正在改变他们的习惯,一些人吃更少的肉。
在消费者和选民的压力下,政府和企业保证要从破坏森林转变到重新造林。保护丛林的全球行动有:森林管理委员会(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对收获木材的可持续性的认证;建立旨在阻止森林损失的工业标准,比如棕榈油可持续发展圆桌会议(Round table on Sustainable Palm Oil,简称RSPO)制定的相关标准,这些标准现在已经覆盖了全球超过1/5的棕榈油生产。
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完美运行,但所有这些行动都能为全球雨林的恢复添砖加瓦。
人类从丛林而来,我们统治这个星球的伟大征程,从爬下树木、跑过草原开始。因此,在我们集体记忆的某处,丛林仍然保有一席之地,丛林比自然的其他部分更能提醒我们需要与我们的星球和平相处。它们的未来将考验我们对自然实施宏大恢复的决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瞭望智库(ID:zhczyj),作者:阿拉斯泰尔·福瑟吉尔(英国皇家地理学会会士)、基思·肖利(布里斯托大学博士),翻译:林巍 (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吴灏(浙江自然博物馆博士),编辑:谢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