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移势易,国际格局正在剧烈调整,中东局势可谓日新月异。

拜登政府既无成可守,更无意守成。

上任后,拜登政府在中东动作频频,颇有看点。



2021年4月14日,美国总统拜登宣布,驻阿富汗美军将于今年9月11日前撤出,以结束美国历史上最长的战争。

无论是对叙利亚境内“伊朗目标”发动的报复性打击,还是公开将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与记者贾马尔·卡舒吉事件直接关联起来,都表明拜登政府的中东政策明显有别于特朗普政府。

近日,拜登更宣布,将在今年5月1日前开始从阿富汗撤军,预计于9月11日前撤出,以结束美国历史上最长的战争。

与当年的搭档奥巴马相比,拜登的中东政策,都显得更为果断和大胆。

拜登就是拜登,不是谁的影子。

文丨刘军 云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区域与国别研究所副研究员


1

沙特受“冷遇”


2017年5月,特朗普打破历届美国总统把首访放在邻国加拿大或者墨西哥的惯例,选择沙特为首访目的地。在其整个任期,特朗普对沙特可谓“宠溺”有加。

2021年1月10日,美国将也门胡塞武装列入恐怖组织名单,算是特朗普送给沙特国王的临别赠礼。



2020年10月15日,也门政府与胡塞武装启动换俘行动,被释放的胡塞武装人员乘飞机抵达也门萨那。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1月27日,上任刚满一周的拜登就宣布,暂时冻结向沙特和阿联酋的武器销售交易。这是拜登政府在中东地区的首个外交举措。

2月5日,美国国务院宣布,将胡塞武装从恐怖组织名单中撤除。

2月26日,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公布卡舒吉事件的评估报告,断言:“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批准了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行动,以逮捕或杀死沙特记者贾马尔·卡舒吉。”同时,美国国务院还发布了所谓的卡舒吉禁令,76名被指控“威胁海外持不同政见者”的沙特人首登榜单。

暂停向沙特销售武器和把胡塞武装从恐怖组织名单中撤除,实际上算是一套组合拳,指向的都是不再支持沙特介入也门内战。

这也不能怪拜登政府。奥巴马和特朗普两届政府连续的外交和情报支持,并未促使沙特为首的联军赢得也门内战。沙特这个“海湾片警”,确实令美国这个“世界警察”失望了。

更何况,也门内战导致了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高举人权牌的拜登政府,显然无意替沙特站台。胡塞武装摆脱恐怖组织身份,在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沙特,在也门与伊朗的隔空交手中败北了。这正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那么,已持续76年之久的美沙盟友关系,就岌岌可危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卡舒吉事件的评估报告解密后,沙特立即声明拒绝承认相关调查及其结果。值得玩味的是,拜登先是在报告发布前一天与沙特国王通话,只字未提卡舒吉案,继而在制裁大批沙特公民同时,“遗漏”了头号受指控的沙特王储。

沙特国王已经86岁,深居简出,沙特王储,才是拜登政府的头号对话者。把对话者列入制裁名单,显然是没有逻辑的。更何况,有美国外交政策专家认为,拜登政府应加强与沙特王储的对话,寄望后者推动沙特的政治转型。

沙特方面自然心知肚明,因而一方面高调宣布拒绝调查结果,一方面高度赞许美沙“稳固”和“繁荣”的盟友关系。对沙特来说,要取悦拜登政府,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比如,号称温和改革派的沙特王储,适时释放些“异议人士”或“女权主义者”,不就是举手之劳吗?

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一语道破天机:“(美沙)两国有重大的持续利益。我们仍然致力于捍卫(沙特)王国。但是我们也想确保——这也是总统一开始就表明了的——这种关系更好地反映了我国的利益和价值观。”

美沙关系,只是在“重新校准”,而不是遭遇“破坏”。毕竟,沙特仍然是世界头号石油生产大国,而拜登政府力推在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严控国内油气产业。毕竟,沙特是伊朗长期以来的“狂热敌人”。

2

巴以“再平衡”


促进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修复关系,或许是特朗普政府为数不多的外交遗产之一,更是其中东政策中仅存的一抹亮色。



2020年8月13日,以色列中部城市特拉维夫的市政大楼点亮阿联酋的国旗颜色,在美国的斡旋下,以色列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达成了“全面和正式”的和平协议。


美以关系一贯“特殊”,但特朗普对以色列尤为青睐并创造了五个“第一”:

特朗普是第一位将以色列列入首次外访国家的美国总统;

特朗普是第一位参观耶路撒冷老城和犹太教圣地西墙(即哭墙)的在任美国总统;

特朗普是第一位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的美国总统;

特朗普是第一位在耶路撒冷设立美国大使馆的总统;

特朗普是第一位正式承认以色列对戈兰高地拥有主权的美国总统。

简单地说,特朗普眼中只有以色列,没有巴勒斯坦。

当初,公开支持特朗普连任的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极为犹疑地以个人身份给了当选总统拜登“迟到的祝贺”。对等,是外交的基本原则之一。在与欧亚多国领袖通话,甚至直到与中俄领袖通话之后,拜登终于与内塔尼亚胡进行了“很好的交谈”。

“很好的交谈”,究竟是什么内容呢?

3月3日白宫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临时纲要》(The 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明言:“在中东,我们将坚定不移地维护以色列的安全,同时寻求进一步促进其与邻国的融合,并恢复我们作为可行的两国解决方案推动者的作用。”

短短一句话,事实上已完整地涵盖了拜登政府的对以政策三要素:

坚定地保障以色列的安全;

推动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和解;

推动两国方案,解决巴以冲突。

在第一和第二要素上,拜登政府更多地是继承了特朗普政府的路线。

2020年8月以来,以色列先后与阿联酋、巴林、苏丹和摩洛哥等伊斯兰国家建交。近中期,以色列可能与阿曼、毛里塔尼亚、马里、尼日尔等伊斯兰国家建交。

推动以色列与阿拉伯-伊斯兰国家建交,有其深刻的安全影响:美国希望以色列与相关国家结成统一战线,共同对抗伊朗。拜登政府已公开承诺,美国无意单独与伊朗交涉,会征求以色列和相关国家的意见。阻止中东地区的任何国家尤其是伊朗成为核国家,是以色列长期以来的既定国策。日前,以色列国防部长本尼·甘茨明确表示,以方有意与新建交的海湾国家达成“特殊安保安排”。

就巴以冲突而言,历届美国政府做出了诸多努力,但巴以冲突仍未得到解决。至于偏袒以色列的特朗普政府,则明显背离了两国方案。就第三要素而言,拜登政府明确表示将推动两国方案。

巴以冲突由来已久,弥合分歧谈何容易?

拜登政府手上有哪些牌呢?

恢复对巴勒斯坦的人道主义援助?

允许巴勒斯坦在华盛顿特区设立办事处?

推动巴以和平会谈?

阻止以色列建设定居点?

把美国驻以大使馆搬回特拉维夫?

撤销对耶路撒冷以色列首都地位的认定?

和特朗普一样,拜登也有一名犹太裔女婿。不过,特朗普让女婿担任总统高级顾问,并让其缔造中东和平计划,重塑美以关系;而拜登的女婿则远离聚光灯,拜登的女儿也没有皈依犹太教。亲密,不等于零距离。或许,这也将是拜登政府对以政策的写照。


3

重返伊核协议?


自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以来,美伊关系持续紧张。大使馆人质事件,让美国颜面尽失,自此开启对伊朗的长期制裁。2015年7月达成的伊核协议,被视为美伊关系中难得的曙光,更被视为奥巴马政府的外交硕果。

2018年5月,特朗普政府单方面撕毁伊核协议,并重启对伊朗的制裁。

2020年1月3日,美军空袭巴格达国际机场,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圣城旅”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少将遇袭身亡,激发了伊朗朝野的怒火。

2020年2月举行的伊朗第11届议会选举中,以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和前总统内贾德为首的保守派大获全胜,以现任总统鲁哈尼为代表的温和派一败涂地。事实上,这是美伊关系恶化在伊朗内政层面的直接反映。温和派试图维护伊核协议,推动美欧解除对伊制裁,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效果不彰。保守派的胜利,正是群情激愤的后果。

2021年2月15日,伊拉克北部一处美军基地附近遭火箭弹袭击,导致1名多国联军承包商死亡。2月25日,以色列货船“埃利奥斯·雷伊”号在阿曼湾发生爆炸,以总理和防长异口同声将矛头指向伊朗,而伊朗矢口否认。同日,拜登亲自下令美军空袭叙利亚东部“受伊朗支持的武装目标”,发起就职以来美军首次越境打击。

显然,拜登政府此举有别于奥巴马政府的谨慎和特朗普政府的鲁莽:

一方面不放弃多边主义与和谈路径;

另一方面积极维护盟国利益,果断使用武力手段震慑伊朗。

需要指出的是,空袭叙利亚境内的伊朗相关目标,实际上是规模有限的“对等报复”,旨在避免与伊朗军事对抗的升级。无论是拜登总统本人,还是五角大楼发言人约翰·柯比,都明确表示,此次袭击旨在震慑伊朗。

正如约瑟夫·奈所言,此次袭击是拜登政府对美国巧实力的运用:

一方面,通过与伊拉克政府与情报机构的通力合作,拟定了合理的空袭计划;

另一方面,通过成功的空袭活动,达到了报复的政治目的,取得了预定的震慑效果。软实力和硬实力,相得益彰。

巧实力明显有别于单边主义,并为谈判预留了空间。

拜登执政后,伊核协议重启的曙光若隐若现。作为时任总统奥巴马的副手,拜登是2015年伊核协议的亲历者。重回伊核协议,是拜登重拾当年的荣光之举,也是清除特朗普政府外交遗毒之策,可谓一举两得。

拜登政府多次表达重回谈判桌的意愿,但要求伊朗全面恢复履行伊核协议,而鲁哈尼则重申,美国取消对伊经济制裁是谈判的前提。鲁哈尼此举,并非没有逻辑。毕竟,是特朗普政府单方面撕毁了伊核协议并重启对伊制裁。更重要的是,内外承压的伊朗,并未全面撕毁伊核协议。

尽管拜登的国家安全团队中多有奥巴马政府时的熟悉面孔,但2021年的中东已不复2015年。以色列已与多个伊朗海湾邻国关系正常化,且正联合沙特、阿联酋等国反对美国重返伊核协议;通过介入叙利亚、伊拉克和也门三国内战,伊朗极大地拓展了什叶派“新月之弧”;新冠肺炎疫情泛滥、持续的油价低迷以及欧美的制裁,使得伊朗经济极大地承压。尽管制裁并没有让伊朗重回谈判桌,但在拜登政府看来,伊朗比美国更需要核协议。

对于美国来说,问题在于,无论是中东,还是伊朗,都不是目前拜登政府的施政重点所在。拜登政府的重心仍在国内层面。

对于伊朗来说,4月拉开帷幕的大选压缩了谈判的“机会窗口”,而强硬派或将于6月胜出,“内贾德式”总统重新执政的可能性极大。目前,双方都在极限施压,试图迫使对方作出让步,释放善意,开启谈判。

谁将率先迈出第一步呢?

4

不变的是利益


拜登在其首次外交演讲中强调,俄罗斯和中国才是美国的强劲对手和首要关切。至于中东,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地位并不彰显。从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认定的优先秩序来看,美国的外交关切依次是印太(尤其是中国)、欧洲(尤其是俄罗斯)和西半球,中东充其量也就能排在第四位。排名相对落后,并不意味着拜登政府会放弃中东。

中东政策,仍是拜登政府外交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

作为五海三洲之地,中东在欧亚地缘政治中的战略重要性始终不变;

作为美国深入阿拉伯-伊斯兰世界的“尖刀”,以色列的安全始终是美国的核心关切;

拜登政府推行“绿色新政”,美国本土油气产业尤其是页岩油气产业承压,中东油气重回美国能源消费版图;

遏制伊朗,则是美国的既定国策。

更不用说,战后的中东始终都是大国博弈场。简单地说,美国在中东的核心利益不变,拜登政府的中东政策仍将服务于巩固上述核心利益。

草蛇灰线,伏脉于千里之外。拜登政府的中东政策,自然是有迹可循的。3月3日,白宫发布《国家安全战略临时纲要》断言,中俄两国为美国面临的主要威胁,而中国是美国的“唯一竞争对手”。关于中东政策,该文件写道:

“我们将与地区伙伴合作,遏制伊朗的侵略及其对(邻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威胁,瓦解‘基地’组织和相关恐怖分子网络,防止伊斯兰国(IS)卷土重来,解决人道主义危机,加倍努力解决威胁地区稳定的复杂武装冲突。”

“但我们不认为军事力量是应对该地区挑战的答案,我们也不会给我们在中东的合作伙伴开出空头支票,不会让他们推行与美国利益和价值观相悖的政策。这就是为何我们撤回了美国对也门进攻性军事行动的支持,并支持联合国结束战争的努力。我们的目标将是缓和地区紧张局势,为整个中东地区人民实现他们的愿望创造空间……”

“在中东,我们将适当调整我们的军事存在规模,使其达到瓦解国际恐怖主义网络、威慑伊朗侵略和保护美国其他重大利益所需的水平。全球状态评估将引领相关选择,确保与我们的战略目标、价值观和资源保持一致。我们将使相关调整满足我们的人员安全,并与我们的盟友和伙伴密切协商。”

历史表明,中东就像流沙。

自苏伊士运河战争以来,美国历任总统的外交战略都未能摆脱中东阴影。

核心国家利益,一再吸引美国重返中东。

拜登会是例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