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常常是硕果累累、满目金黄。
但在新疆喀纳斯,秋天却被赋予了无限的可能,它可以是晴空万里下湛蓝的湖水;
(秋季的喀纳斯湖,摄影师@焦潇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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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是云雾缭绕间绚烂的森林。
它可以是巍巍高山上满目的冰雪;
(喀纳斯禾木村的积雪山坡,摄影师@焦潇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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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以是缕缕炊烟中温暖的房屋;
(秋天的禾木村,摄影师@陈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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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喜爱用“童话世界”去形容它,不仅在于梦幻斑斓的景致,更在于这淳朴安宁的人间。
(喀纳斯白哈巴村的孩童,摄影师@郝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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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我们真正走近它便会发现:
喀纳斯的童话虽然美好,但也短暂,可谓转瞬即逝。
因为在它的背后,既是一个季节的更替,也是一场跨越数十万年的轮回。
短暂的秋天
(以一年为尺度)
喀纳斯,位于新疆阿勒泰地区的北部,是中国与蒙古、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四国的交界地带。
它所依托的阿尔泰山,犹如卫士一般屹立于我国的边疆之地。
(喀纳斯湖及周边地区示意,制图@刘遥/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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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位置与山地的环境让喀纳斯长期处于相对隔绝的状态,但这并无法将其埋没。
因为在这里,就是现在。中国最极致的秋色,最登峰造极的视觉盛宴正在上演。
(秋季的喀纳斯禾木河与禾木新村,摄影师@焦潇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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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之上,层林浸染的森林缓缓铺陈。
墨绿伴着青翠,亮橘衬托着金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很难想象,大自然的配色竟可以如此惊艳。
(喀纳斯白哈巴村的森林,摄影师@王汉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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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之下,清澈的喀纳斯湖波光荡漾。
云朗风清之时,湖水或深或浅,或蔚蓝或青绿,变化万千、美如画卷。
(秋天的喀纳斯湖,摄影师@蒋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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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喀纳斯湖下游,蜿蜒的喀纳斯河流淌于山谷间,潺潺的流水与河岸的森林交相辉映,共同奏响着动人的乐章。
(秋天雪后的喀纳斯河月亮湾,摄影师@冯光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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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缭绕的薄雾笼罩其上,为喀纳斯增添了独特的梦幻气质。
(晨雾下的喀纳斯河神仙湾,摄影师@陈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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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山脚下,星星点点的小木屋,更是将这场视觉盛宴推到了高潮。
此时的喀纳斯,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童话世界,甚至不需要高超的摄影技术,随手框下的烂漫也足够让人一眼沦陷。
(喀纳斯禾木村的木制“禾木”牌坊,摄影师@焦潇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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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的绚烂却注定短暂。
较高的纬度与海拔,使金秋变得格外短,不过二十余天。
十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打破了一切,大地披上了雪白的衣装。
(雪后的喀纳斯月亮湾,摄影师@尘月Roy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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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纳斯湖逐渐开始冰封。
寒冬时分,冰层厚度可达35厘米以上。
大雪让所有的欢腾与喧闹沉睡,此刻一片静谧。
漫长的冬季将持续到第二年的三月。
之后,积雪消融,茵茵的绿草与葱郁的森林逐渐占领山坡,一切便再次开始为秋天的绚烂积蓄力量,等待着大自然的召唤。
如此这般,这场秋天的童话在大好河山间极致烂漫,又在四季更替中转瞬即逝,也在下一场轮回里再次到来。
这个以一年为周期的约定,喀纳斯从未缺席。
但当我们将时间尺度拉大,看似永恒的背后也许十分善变。
善变的森林
(以数十年为尺度)
从高空俯瞰,阿尔泰山自西北向东南,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山墙,屹立于我国的西北边陲。
(冰雪覆盖的阿尔泰山,摄影师@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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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堵山墙,不仅拦截了西风带大量的水汽,超高的海拔所带来的低温,也为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贵客”创造了机遇。
泰加林,是由云杉、冷杉、落叶松等一系列耐寒树种组成的北方森林带。
通常情况下,它们只出现在北纬50度以北的寒冷地区,但却可以随着阿尔泰山的山坡一路向南,延伸至北纬48度。
(深秋时分的喀纳斯泰加林,摄影师@焦潇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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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茂的泰加林,不仅为喀纳斯带来了别样的活力,其与垂枝桦、欧洲山杨等阔叶树种更是打造出了一个独属于喀纳斯的森林美学。
这场美学首先体现在海拔之上。
由高到低,不同的树种在各自的领地间竞相生长。从远处眺望,如彩带般围绕在山坡之上。
但这似乎还不够。接下来,自然之力将带来美学的第二个要素:善变
但这次的导演不再是海拔,而是一位来自天空的不速之客——雷电。
(新疆库尔德宁雷电,此处仅作示意,摄影师@深蓝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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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雷电过后,部分山林起火,西伯利亚落叶松等少数树木凭借着高大且耐火的特性,艰难地存活了下来。
大地再次陷入荒芜。
但与此同时,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孕育。
率先登场的是喜爱阳光的草本植物:薹(tái)草、紫苞鸢尾等利用超快吸收养分的优势,迅速生长。
蓝果忍冬、大叶绣线菊等灌木也闻讯而来。
随后,同样喜光的阔叶树开始落地生根。
垂枝桦快速萌发,成为了先锋物种。
它们生长得十分迅速。20年,便可超过18米。
(喀纳斯的垂枝桦幼树,摄影师@王汉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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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阔叶树的生长,树冠间的缝隙逐渐缩小,阳光被阻挡在外,林下的环境变得阴湿。
于是,大量喜光的草本植物,与矮小的阔叶树开始减少。
取而代之的则是鹿蹄草等,耐阴的草本植物与灌木。
它们或为乳白,或为火红地散落在林间,为森林带去了别样的斑斓。
与此同时,西伯利亚云杉、西伯利亚冷杉等耐阴耐寒的针叶树种不断壮大。
(请横屏观看,针叶树与阔叶树并存的喀纳斯森林,摄影师@Fier斐儿的游牧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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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80年后,针叶树的树冠将逐渐高居上层,高度可达40米,成为了喀纳斯地区最为高大的树木。
从高空俯瞰,一棵棵的针叶树,如万箭齐发般直指苍穹,壮阔豪迈。
而它们所形成的遮阴层,又将阻挡阔叶林吸收阳光。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大批的阔叶树逐渐减少,一个由针叶林主导的世界悄然诞生。
而这个跨越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植被更迭过程,也被称为火成演替。
(喀纳斯泰加林火成演替示意,喀纳斯森林有众多不同的植被群落分布,此处仅示意一种群落,制图@刘志鹏/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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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森林在一场场大火间不断更新。
但由于每片森林遭受雷电袭击的强度与时间并不相同。
因此在相似的海拔上,经常可看到处于不同演替阶段的森林。而这也成为了喀纳斯森林美学的点睛之笔。
(秋季的喀纳斯神仙湾,摄影师@笑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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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如今我们所看到的极致景观。在十年之后,将会是另一番天地。
甚至在下一刻,都有可能倾覆。
而这场以数十年至百年为周期的轮回与变幻,也再次宣告了喀纳斯童话,转瞬即逝的命运。
那么,如果我们将时间尺度继续拉大,将目光移向看似更为永恒的河流。童话的美好是否就可以定格?
偶然的河湾
(以数百年为尺度)
答案似乎依然是否定的。
1931年,距离喀纳斯仅200公里的阿尔泰富蕰县发生8级地震。
1988年,富蕰县再次发生6.2级地震。
而频发的地震则会引起山体滑坡、泥石流。
沿喀纳斯湖向下,美轮美奂的喀纳斯河流淌在山间。
在卧龙湾的下游,一个硕大的弧形堆积体,从岸边延伸至河中央。茂密的森林覆盖其上,让人难以看清它真实的模样,这便是由数百年前的一场地震所带来的。
这场地震,不仅使大量的泥土冲下山坡,更彻底改变了喀纳斯河的命运。
于是,在河道间,由于泥沙的阻塞,流水或将河面抬高、淹没边滩,留下了脚掌形的草滩,被喻为“成吉思汗的足印”;
或将部分泥沙堆积于河心,形成了卧龙状的河心洲;
(秋季的喀纳斯卧龙湾,摄影师@陈小羊,制图@刘志鹏/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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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将阻塞的河道冲决,形成一段段急流险滩;
(喀纳斯河卧龙湾下游的河道,摄影师@郭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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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喀纳斯河梦幻斑斓的河湾之景得以形成。
(喀纳斯河卧龙湾形成示意,制图@榕树&刘志鹏/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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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空俯瞰,水面碧绿洁净,宛若飘带萦绕于山谷间。
(航拍喀纳斯河神仙湾、月亮湾、卧龙湾,摄影师@郝沛,制图@刘志鹏/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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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美景可以在偶然中塑造,但同时也可以在下一场偶然中消失。正如我们并无法预计,下一场地质灾害的来临。
那时,山地的震颤,将再次使泥沙与碎石倾泻而下。
或许会将神仙湾重塑,亦或许将月亮湾截断,更可能将卧龙湾阻塞为堰塞湖。
但无论如何,这场以数百年为周期的毁灭与创造,将在喀纳斯河谷一直上演下去。
而我们如今所看到的所有梦幻、平静与安宁,都终将成为转瞬即逝的美好。
(喀纳斯河,摄影师@杜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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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我们超脱人类视野,从更加恢弘、更大尺度的视角来看,喀纳斯还可以是另一种转瞬即逝。
易逝的湖泊
(以十万年为尺度)
这次的主角不再是河流与森林,而是壮阔的喀纳斯湖。
在出湖口,一列列弧形的小山丘,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大地之上。
它们或被高大的树木覆盖,或被低矮的灌木和草甸铺陈。从远处眺望,如层层的波浪推涌向前。
(喀纳斯湖出湖口,摄影师@阿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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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波浪”,不仅成为了独特而亮丽的风景线,更揭开了喀纳斯湖的身世之谜。
那便是——冰川。
(阿尔泰山友谊峰冰川,摄影师@郝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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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源源不断的西风,裹挟着丰沛的水汽来到阿尔泰山。
较北的地理位置和较高的海拔,使得大量的水汽被快速“捕捉”,成为降雪。
大量的、长期的积雪,孕育了规模宏大的冰川。
据统计,阿尔泰山的冰川储量可达31.76立方千米,可以填满222个西湖。
(阿尔泰山冰川与冰斗湖,摄影师@郝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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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以为这就是阿尔泰冰川的全部,那就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
在过去的数十万年间,由于地球自转轨道的变化,冰期与间冰期不断轮回,使得冰川反复进退。
最盛时,可延伸至喀纳斯湖口下游20公里处的驼颈湾。
(喀纳斯河驼颈湾,摄影师@刘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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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强大的侵蚀能力,则如挖掘机一般刨蚀着山体。
它们将山峰削尖;
(阿尔泰山山峰,摄影师@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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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谷底磨平。
于是,大量的碎屑随冰川流淌而下,并在末端堆积,如一道道天然的堤坝。
待冰川消退后,便可将融水拦截成湖,是为冰川堰塞湖。
(冰川堰塞湖成因示意图,制图@张琪月/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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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之地壳的断裂下陷,湖盆不断加深。
我国第二深水湖,喀纳斯湖由此诞生。
(秋季的喀纳斯湖,摄影师@柴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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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泊面积45.73平方千米,最大深度可达188.5米。
(喀纳斯湖,摄影师@马新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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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在喀纳斯地区,因冰川侵蚀和堆积,形成的湖泊比比皆是。
碧绿纯净的双湖;
(秋季的双湖,远处为喀纳斯湖,摄影师@郝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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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幽暗的黑湖;
(喀纳斯黑湖,摄影师@郝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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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姿态万千的湖泊,如明星般点缀在群山之间,在薄雾的掩映下,静谧、安详。
但你是否知道,如今这波澜壮阔、碧波万顷的喀纳斯湖,其实也只有一两万年之久。
它甚至不及我们的祖先,晚期智人的历史。
若数万年之后,当下一个冰期来临,冰雪必将再次从山巅倾泻而下,将森林逐渐摧毁,将湖泊慢慢填平,将山谷缓缓包围,将大地银装素裹。
(阿尔泰山友谊峰下的喀纳斯冰川,摄影师@郝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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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纳斯便宛若被魔法封冻的童话世界,静静地陷入沉睡。
而当温暖再次到来,它便又是一副崭新的模样。
于是,在这场以十万年为周期的轮回间,童话世界被不断重塑。
而喀纳斯湖对于整个地球的历史而言,也注定难逃易逝的命运。
尾声
这就是喀纳斯。
梦幻的秋天,在四季更迭间稍纵即逝;
斑斓的森林,在电闪雷鸣中更新轮回;
(秋季的喀纳斯森林,摄影师@王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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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的河湾,在大地震颤间不断变换;
(晨雾下的喀纳斯河神仙湾,摄影师@陈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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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阔的湖泊,也在冰川进退中蜕变重生。
(喀纳斯湖与观鱼亭,摄影师@陈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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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更长的时间长河里,即使雄伟如阿尔泰山,也不过是须臾之间。
毕竟在地球之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
(俯瞰阿尔泰山,摄影师@杨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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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万里山河也有生命,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有开始,也有结束;有高潮,也有低谷。
于整个地球而言,如今的喀纳斯,不过如璀璨的流星般转瞬即逝,我们也同样不过一霎。
何其有幸,刚好遇见。
喀纳斯接纳了我们,我们也爱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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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星球研究所(ID:xingqiuyanjiusuo),作者:石晓非,编辑:云舞空城,图编:龙世杰,设计:刘志鹏&张琪月&榕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