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天的文章里面，我们解释了为什么中国的总量政策往往慢半拍（详见：《不要用长期的利空吓自己 - 事在人为》）。


实话说看到8月27日关于印花税，关于IPO的政策，我确实很开心。因为单从这些政策来说，它并不会改变经济当下的处境，可能提振私募和散户的交易兴趣，把成交量提高，然后历史上看，成交量放大是融资余额增加的一个前提条件，那么不说降低印花税能够提振多少经济，但这至少给了市场一个安全垫。


从更大的角度来说，我希望这种财政支出（降税毫无疑问是财政政策）的思路可以延续下去。我其实很理解为什么中国之前会很迟疑。因为很多事情，就算今天说给你听，你都会觉得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很离谱：


  • 没有财政纪律的国家，国债获得更多人的青睐；


  • 老百姓票子变毛+养懒汉的国家，经济反而更好。


所以上面这些观念的转变是需要时间的，也需要去确认，这到底是一个幻觉，还是一个可以持续的事情。


从我的理解中，从货币转向财政，这个东西自上而下一层层去看，都是有逻辑的，它有风险，但不是没逻辑。


最大的逻辑其实一句话说清楚了：如果真的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那就不要用过去十年的经验去看未来，不能一边说这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一边做一个保守派。所以我其实最开心的是这个，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一、在现代社会，通胀比通缩要好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成不变的，其实通胀和通缩的区别不会太大：


  • 你去年工资100，今年工资99，然后去年苹果一块钱一个，今年九毛九一个，然后你还是100个苹果吃到肚子里；


  • 你去年工资100，今年工资101，然后去年苹果一块钱一个，今年一块一分一个，你也是100个苹果吃进去。


但什么不同了？


  • 如果你背了债务，比方说你要用未来30年的工资去还贷款，你的工资是99还是101就区别很大了；


  • 如果这个苹果公司上市了，它的利润是99还是101，对市值影响很大。


所以如果我们活在一个没有杠杆，没有金融市场的世界里，通胀和通缩可能区别不大。但我们不是的，而且我们现在杠杆很高，高杠杆的时候通胀永远比通缩好。你欠了100块钱负债，然后你每个月从50块工资中掏出10块钱来还债，占你的收入比重20%，然后有一天你的工资涨到了100，你还是还10块，你的债务成本占你的收入比重就只有10%了。你之前剩下40块钱买吃的，现在剩下90块钱买吃的，很有可能物价翻倍你还是吃了那么多，但你的偿债压力小了，你的未来贷款能力上去了。


二、大国竞争，输家一无所有


这个世界也许从整体来看不是零和博弈，但对于第一和第二来说，很有可能就是一个零和博弈。



二战时期美国一样向公众募集了大量的债务去打仗，这其实就是很简单的逻辑：


  • 如果我打输了，美元还在不在都是问题，还担心什么贬值问题呢？


  • 如果我打赢了，除非和一战后法国没法从德国那里要到钱那么惨，不然我借的钱一部分是战败国还给我的战争赔款。


这个就像两个公司在竞争业务：


  • 公司A对销售说，你们随便请客吃饭，利润可以让给客户，钱我来从银行贷款，赢了我们干掉公司B之后涨价垄断，输了债务老板自己背。


  • 公司B对销售说，量入为出，公司细水长流，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将来总可以有一天干掉公司A。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统一解，有些时候确实也要冷静一下。但我们去看历史，处在较弱的一方，往往都需要放手一搏。


三、贫富差距很大，需要提高薪资收入，降低财产性收入


低利率下股票、债券、黄金都可以一直涨，但这天生就是不公平的，因为随着时间积累，年长的人会积累更多的股票和债券，所以美国的战后婴儿潮占据了绝大多数社会财富。



这种时候，你要把这些人手里的股票抢过来，那就是之前说的战争，革命来削减贫富差距了。比较和平一点的做法改革就是提高劳动收入，降低资产的升值，增加工资。


这个方面就像之前说的，名义GDP的提高，通胀预期的提高，薪资增速预期的提高，比什么资产价格的保值升值要更有用。


退一万步讲，到底是先有了资产升值的财富效应拉动消费，还是先有了收入提高，再有资产升值。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两年是有答案的。


一个人有一万元股票，一个涨停，资产价格变成一万一或者一万二，这一千或者两千，第一是个虚数，第二他的边际消费意愿也有限，一个人能吃多少？


你给100个中低收入的人每个人发10元，然后物价上涨5元，即便他存起来5元，那剩下5元由于是刚性消费需求，也会被花掉。这种拉动是显然更大的。


所以这几点是我最想说的，这个世界确实很奇葩，但对于一个看经济历史的人来说这绝对不奇怪，美国进步主义运动的时候，工人阶级干掉了农民阶级，当时农民们觉得为什么美国不对欧洲进行更严格的贸易保护。


自动挡轿车的司机比手动挡司机懒很多，但效率反而更高。技术的进步自然会带来懒汉。一百年前的矿工绝对是高风险职业，而现在的矿工绝对比当年更懒惰，但他们能挖出来的矿石更多，效率更高。


归根到底，这世界充满了变化，因此你要么做一个保守主义者，然后全世界回到中世纪，国王和贵族排斥一切变化，然后所有的政策都尊古守旧。然后人类低通胀低利率一千年。


要么我们就彻底拥抱这个新时代，做一个改革主义者，放下一些过去的规律，实事求是，拥抱变化会带来更多风险，很多政策需要新的评估，新的审视。但既然这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那就应该尝试新的方法。



我是衷心希望我们从1这个最蛋疼的象限中走出来，先去2或者4。最后能够实事求是，不尊古守旧，勇敢一点做出更多没有先例的事情，来应对没有先例的百年之未有大变局。用当年林彪的话说：这种时候最好的战术肯定不是秒算，大概率是“哪里有枪声就往那里打，哪里枪声密集就往那里冲”。


这需要很多勇气，也会有很多波折，但在我的世界观里，狭路相逢勇者胜，前怕狼后怕虎最后就被夹击。


所以还是那句话，这个政策相当于给了你一个看跌期权，告诉你这个位置会有人救你，给你很多定心丸，这肯定是有用的。但我还会期待更多，中国是个制造业国家，美国是个消费国，大家一起做财政刺激搞出一个大通胀，看谁先撑不住？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培风客 （ID：peifengke），作者：奥德修斯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