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温切斯特明年将满80岁。他的经历可以用传奇来形容,在牛津大学学习地质学,随后在著名作家简·莫里斯的影响下成了一名记者。他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北爱尔兰、加尔各答、华盛顿,写出了许多优秀的报道。


他同时还是一位非常重要的科普作家。在他看来,我们需要一种“能够与大众对话的科普”,它不仅关乎知识,也关乎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一种面向大众的科普,而非中产阶级用作消遣的科普,“这是我们亟须的内容”,他说。


令我惊讶的是,西蒙·温切斯特对中国的高考相当好奇。今天的硬核读书会,我们跟随他的新书《追求精确》,探究科学与科普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硬核读书会 (ID:hardcorereadingclub),作者:王亚奇,编辑:钟毅,原文标题:《现代世界的机密,他一本书讲明白了》,题图来源:《教授与疯子》


2017年,西蒙·温切斯特在北京为新书收集资料时,来到位于明十三陵附近的中国计量科学研究院。研究院前门的苹果树是一份来自英国国家物理实验室的礼物,它的祖先启发了牛顿提出万有引力定律。


这令西蒙感到着迷:“牛顿的苹果树,或者更恰当地说是牛顿苹果树的后代,今天也在北京的土地上开花结果,这片土地就在明朝皇帝的皇家陵寝附近,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长城沿着山脊蜿蜒延伸。在这里,中国新一代的科学家正以最大的精确度,计算着地心引力对自然流逝的时间的影响,从而取得他们渴求的学术成果。”


从地质学者到旅行作家


这里令西蒙着迷的不只是牛顿的苹果树。历史、长城、山脉以及时间,它们也构成了西蒙·温切斯特写作生涯的一个重要方面。


从牛津大学地质学系毕业之后,西蒙·温切斯特在乌干达工作时,偶然间看到了著名的英国记者简·莫里斯(当时还是詹姆斯·莫里斯)的《加冕于珠穆朗玛》。当时简·莫里斯为《泰晤士报》工作,跟随约翰·亨特爵士登上珠穆朗玛峰的历程,对于她来说是一次“帝国的英勇探险”。


人类首次成功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报道发布于1953年6月2日,这一天恰好是伊丽莎白女王加冕的日子,也被简·莫里斯视为她“职业生涯的开始”。


简·莫里斯参与的登顶珠峰纪录片《征服珠峰》剧照。


西蒙·温切斯特因为这本书萌生了成为一名作家的念头,因此写信给詹姆斯·莫里斯,向她征求一些职业上的建议。在詹姆斯·莫里斯的回信中,莫里斯敦促西蒙放弃地质学,去一家报纸寻求一份作为作者的工作。西蒙因此加入了《卫报》,1953年的那次英勇探险再一次成为了一个“起点”。


在西蒙·温切斯特的记者生涯中,他辗转北爱尔兰、加尔各答、华盛顿特区等地区,足迹遍布世界,其中不乏危险重重却十分精彩的经历。


1982年英国和阿根廷之间发生的福克兰战争期间,西蒙·温切斯特被阿根廷政府怀疑是间谍,在火地岛被关押了3个月,后来出版了《监狱日记》(Prison Diary: Argentina)一书。他更为著名的事迹是曾报道过“水门事件”等重要的国际事件。


这些行走世界的经历也成为了西蒙·温切斯特的素材库。西蒙·温切斯特数次来到中国,并且曾在香港常驻,并出版了《香港:龙栖于此》(Hong Kong: Here Be Dragons)、关于长江的旅行文学《世界中心的河流》(The River at the Center of the World: A Journey Up the Yangtze, and Back in Chinese Time)等著作。


在其前期的写作生涯中,以《美国心跳:中西部旅行笔记》《太平洋的崛起》(Pacific Rising: The Emergence of a New World Culture)等旅行文学为主。


西蒙的第一本畅销书是关于牛津英语词典的编纂过程的非虚构作品《教授与疯子》,后来这本书登上了大银幕。


此后的作品中,既有充满洞见以及专业知识的旅行文学,也有以故事性取胜的非虚构写作,到目前为止一共出版了33本书,题材包括但不限于地理、历史、政治、人物传记。


西蒙·温彻斯特作品《教授与疯子》改编,同名电影剧照。


跨越半个世纪的子弹


西蒙·温切斯特的父亲是一位精密机械的工程师,专门制造小型的电动马达。在父亲的启蒙之下,西蒙·温切斯特在童年时期接触到了许多有趣的机器。


在《追求精确》的序言和采访中,西蒙·温切斯特都提到5岁时父亲展示给他的金属量块。它们被打磨得十分平坦,当一个叠在另一个上面时,分子都可以结合在一起。这是不同于磁力的另外一种作用力,令他产生了对于完美的机械制造的兴趣。


半个世纪之后,温切斯特收到了一封来自二战时期英国士兵后代的邮件。写信人的祖父解决了因为肉眼很难发现的微小形变导致的炮弹哑火问题,这改变了他祖父的人生轨迹,也对写信人后来的生活起了决定性作用。写信人建议温切斯特:“为什么不写一本关于精密制造历史的书呢?”


《追求精确》的英文原名是“完美主义者(Perfectionists)”,西蒙·温切斯特用这个对于个体有着些许折磨意味的词语来形容精密制造的发展过程。在个人经验、实地考察以及详实的历史材料中,《追求精确》复现了近一个半世纪以来的制造技术发展的历史。


人类如何从无法制造出精准指向的指南针,发展到在一片拇指大小的芯片上整齐排布上百亿的晶体管?在追求越来越精密的制造技术中,世界如何被改变?


《2001:太空漫游》中,从一根腿骨到一艘宇宙飞船,工具进化代表了人类进化的标志性瞬间。如果腿骨是把工具抽象化后得到的最简单实体:不用学习使用、功能明确、便于取得,那么宇宙飞船则是复杂、精密、庞大的工具系统,这是一个巨大的黑箱,它能完成的事情近乎神迹,现代世界早已经成为了一个由工具组成的迷宫。


斯坦利·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剧照。


有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你在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捡到一块机械手表,你如何判断这是自然产物还是人造产物?


《追求精确》的故事就是从这样一个神秘的物件——安提基特拉装置——开始。这个由30多个彼此灵活啮合的铜制齿轮组成的仪器在海底沉睡了两千多年后被人们发现。在后人的考据中,发现它可能是某种异常复杂的星象装置的组件,可以用来预测月食,一些部件的精确度可以达到几十毫米分之一。


这样的精确度也是贯穿《追求精确》最重要的概念——“公差”,即在工业制造中能够被接受的与标准尺寸之间的偏差。随着公差越来越小,人类所能精准地制造出的物件技术发展的历史有着触手可及的“遗迹”。


《追求精确》的主线,是制造所能达到的公差越来越小,而造物越来越庞大、功能逐渐复杂的过程。


从指南针、火枪、钟表,到福特汽车、徕卡相机,再到全球定位系统,以及跟随着如神谕一般的摩尔定律发展的芯片。《追求精确》并非关于原理的教科书,而是讲述了一个漫长的、如何步入新现代的故事。


在进步的神话之外


温切斯特在《追求精确》的最后谈到了“均衡的必要性”。他引用了菲茨杰拉德的一句话:“检测一流智力的标准,就是在头脑中同时存在两种相反的想法,但仍保持行动能力。”


在对精密的追求和在自然磨损一切的力量的面前,温切斯特希望探寻一种平衡。以"3.11"东日本大震灾为分界点,温切斯特看到的是“在不精确的自然面前,一切都会衰落,无论多么精确都无法幸免”。


“海浪静止后,还有什么是屹立不倒的?毫无疑问,精密制造的东西所剩无几。在南三陆町,用钛、钢或玻璃制成的东西所剩无几。在洪水中,拥有超精密引擎的船只已被摧毁;装载有精密仪器的汽车如谷壳般被抛来抛去;那些以微处理器为核心装有数百万个微型晶体管的电子设备都失灵了;远藤未希所在的大楼及其他建筑被冲毁、扭曲变形,进而开始生锈。


“精确无常的证据随处可见。雪松和松树等比较完美的树木也在洪水的摧残中变得破碎不堪。许多人被坠落的树干压死,或者随一堆破败的浮木被退去的洪水冲入海中,再也没有回来。然而,不精确的东西仍然存在。在城镇周围的森林里,仍然有大量成片的竹林。雪松都已破碎不堪,松树也已被摧毁,而竹子还在那里。虽然不精确,也不完美,但幸存了下来。”


《追求精确》原版出版于2018年,在经历了全球性的疫情和通用人工智能技术的普及后,站在历史潮头的临场感以及在技术巨变之下的不安席卷而来。


虽然对于“进步”的反思在21世纪以来被越来越多地讨论,但新技术的诞生从未停止。在进步的神话之外,温切斯特“均衡”的思想令他看待事物的方式更加非线性。


在接受硬核读书会的采访时,温切斯特特意提到了ChatGPT及其影响。在他最新的一部作品《知识之道》(Knowing what we know:The Transmission of Knowledge From Ancient Wisdom to Modern Magic)中,温切斯特对于“元知识”的兴趣显得愈发浓郁。


他认为,相比于事实本身,更有价值的是抽象的思维方式,而通用人工智能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人们解决了搜寻琐碎信息的问题。他希望除琐碎知识之外,把更加抽象的世界样貌用轶事的方式传达出来。


在与西蒙·温切斯特的访谈中,我们和他聊了聊关于《追求精确》与科普写作,以及当下的一些困惑。


专访


硬核读书会:要解释“精确”“精密”这样抽象的概念,就需要大量的例证。在《追求精确》中,你列举了有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比如千分尺、喷气式发动机的制造等。你是如何组织这些庞杂材料的?


西蒙·温切斯特:当确定了一本书的主题之后,我会有一些最初的想法。但最重要的是要为这本书确定一个结构。


在历史的早期,精度并不是很精确。部件被安装在一起,但并不严密。慢慢地,安装这些部件变得越来越严密。


《追求精确》的主线是沿着机械公差越来越小展开的,从一开始机器的公差是0.1英寸。到今天,公差小到小数点后有34个0才到1,这个进步令人瞠目——这段历史就是组织这本书最完美的方式。这些刻度不仅越来越精确,而且越来越现代。书的开始是过去,而书的结尾是现在,以及未来。


在开始写作之前,我首先会进行大量的阅读。也会去北京、美国,以及伦敦、巴黎等分布在世界各地的著名计量中心,并对那里的人做一些采访。


大约150年前,位于法国的国际计量局举行过一个重要的仪式。世界上所有的主要国家,包括日本、中国、法国、德国、英国、美国都来领取铂合金制作的国际标准原器——这些铂合金条是“1米”的精确复制品。


在做调查的时候,我发现了许多背后的故事。


例如,伦敦的原器在当天下午就被带回英国,坐船过关,到了伦敦,它就被交给伦敦的研究所。但是去日本的原器放在船上,花了3个月的时间漂洋过海。在那段时间里,它经历了非常剧烈的温度变化,因此长度发生了变化。到达东京时,人们不得不再次测量它——也正是这些细节使写作这本书的过程变得有趣。


硬核读书会:这本书不仅解释了这些复杂的仪器原理和概念,也用平实、易懂的叙述和趣事让读者可以较为轻松地保持兴趣读完,这在科普写作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如何科普写作中平衡文字的精确和叙述的生动及流畅呢?


西蒙·温切斯特:没有任何如说明书一样的手册能够告诉你,如何让阅读一本书这件事变得愉快。


所以我很难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我可以试着这样看待自己的写作:想象一群人在森林里,坐在篝火旁边,吃着棉花糖,而我在森林里发现了一些令人惊奇的东西。我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动物、一座寺庙,或其他什么东西,跑回来时,看到大家正坐着吃饭,我说,嘿,我看到了一些奇妙的东西,我想告诉你们。


我开始告诉人们我看到的东西,他们很惊讶地听着我说的每一个字。


这其实是关于如何讲故事。我喜欢讲故事,这是非常有价值的事。如果人们听你的故事时开始睡觉,你就会知道你没有把故事讲好。


因此,我试图尽可能地讲好一个故事,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答案。我没有关于如何讲故事的手册,但最好的方法是以一种让人们保持清醒的方式讲述,让他们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硬核读书会:之前你提到,简·莫里斯是对你影响最大的作家,可以说说她是如何影响你的吗?还有哪些作家对你的影响最大?


西蒙·温切斯特:我认为简·莫里斯让我产生了好奇心,让我有一直寻找故事的念头。同时,还有其他作家帮助我解决了如何讲故事的问题。


我有很多喜欢的作家,其中一个大约一个月前才去世。他叫马丁·埃米斯,他会打磨每一个句子,直到句子达到了他所言的“动听”。比如,他会写出一个20个词左右的句子,但他会不断地打磨,直到句子中的每一个词语都“绝对正确”,直到这个句子成为了他脑海中的一首歌。


简·莫里斯让我产生好奇心,去到不寻常的地方,而像马丁·埃米斯这样的作家教会我把文章写得更优美。我明年就80岁了,在我的余生中,我所要做的就是让写作变得越来越好,希望有一天能成为真正好的作家。


硬核读书会:旅行和科普是你写作的两个重要方向,近些年你的重点一直是科普。你的新书《知识之道》(Knowing What We Know: The Transmission of Knowledge From Ancient Wisdom to Modern Magic)依旧是一部科普性质的著作。在英国大众向科普相对来说较为发达,很多学者愿意写大众的科普向图书。你如何看待科普作品? 


西蒙·温切斯特:有人相当不友善地说我的写作对参加鸡尾酒会的人非常有用,因为他们可以读完我的书,去参加鸡尾酒会,和别人说:“你知道我刚刚读了什么吗?”然后,告诉他们一些奇特的小故事。但我认为科普写作能达到的显然要更多。


在过去的3个月里,我为两本新的科普书籍写了书评。


第一本书关于身体中的电的书,叫作《我们是电》(We Are Electric)。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本书。作者是一位女性学者,她用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解释了复杂的概念,这也是我试图做到的。比如太平洋是很复杂的、知识是很复杂的,但如果把它分解成小的部分,让它们更加易读,并且我认为做这样易读的科普是一项公共服务。


第二本书是关于海洋底部的测绘,书名叫《最深的地图》(The Deepest Map)。这本书下个月将在美国出版,也是一位女性作者写的,叫劳拉·特雷特威。


我认为要成为一个好的科普作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也是非常值得去做的事情。公众需要了解这些复杂的主题,而科普作家知晓这个主题并能对它进行分解,然后用公众能够了解的方式解释它。在我看来,无论如何这都是一项伟大的公共服务。


硬核读书会:你也写了很多年科普作品,你觉得科普性质的写作在你的写作生涯中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可以具体说说它如何影响我们?


西蒙·温切斯特:科普极其重要。科学正变得越来越复杂,在日常生活中也越来越重要。但要如何将这个极端复杂的科学讲成一个大众也能听懂的故事?比如有关基因的话题,第一本科普著作是由詹姆斯·沃森在50年前所写的《双螺旋》,后来出现了像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这样的书,因为它们,现在DNA、RNA相关的概念才深入人心。


类似的,还有斯蒂芬·杰伊·古尔德关于进化论的书。——这些书改变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否则人们会对正在发生的事感到困惑,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我的工作。


我在某一特定领域的知识并不丰富,我更像是一个“通才”,而道金斯、克里克、沃森,他们是专家。我们都有自己的角色,但我认为将复杂的科学课题传达给普通公众是一件必要的事情。我的写作涉及到关于知识的问题的核心——“相信”和“知道”之间的区别。


如果没有像道金斯、克里克和沃森那样的人告诉你应该知道什么,那么你就只剩下信仰了。你可能会相信《圣经》里写的东西,或者相信牧师在讲经台上说的话,但它们往往毫无道理。


例如,正统的基督教徒不相信进化论,但我相信进化论。我从地质学系毕业,知道世界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但有的教徒认为它是在4000年前形成的,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如何把这些科学的观点结合起来,如何让人们相信理性的科学,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我希望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们在提供知识,这很重要。


电影《造物弄人》展示了达尔文的记述与回忆,图为剧照。


硬核读书会:你知道你的读者都有哪些人吗?


西蒙·温切斯特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希望是年轻人,但现在并非如此。至少从我以前的出版书来看,它在美国的主要读者几乎都是中年白人,是有大把时间的人,这也意味着他们有很多钱,所以不必一直工作。


当这些人工作结束回到家,感到疲倦时,想做的事就是看看电视,或者躺在床上读读书,特别是非虚构类的书。


因此,中产阶级、白人、老年人是会阅读我的书的人。但我更希望我的读者是年轻人,他们可能会听有声书,或在平板电脑上阅读。


硬核读书会:如你所说,你一直关注知识的传播,新书《知识之道》也和它相关。我知道你对青年人的教育和发展也有持续的关注,并且对不同国家的青年有观察。中国的高考刚刚过去,你如何看待高考?知识的获取方式和结构这些年都随着技术的发展发生了巨变,你觉得它们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和我们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西蒙·温切斯特:在我的新书《知识之道》中,我写了很多关于高考的内容,因为高考里有很多吸引我的问题。


我拿到过一份高考试卷,其中有一个问题是:牛奶用方形盒子装,而水是用圆瓶装的,而酒用圆瓶装,却被放进方盒里。学生需要写一篇文章探讨关于圆形和方形的微妙哲学的文章(2013年湖北省高考作文)——我非常喜欢这个问题。


在中国,17岁的孩子被要求思考这样的问题。在我看来,这样培养出的年轻人可能不仅仅是知道事情,而且会思考事情。


在我看来,为分数而学习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在美国,一切都和GPA和SAT分数挂钩,就像一场棒球比赛——但本不应该如此,我喜欢人们能够后退一步,再进行思考。


我知道现在我们不只是在讨论人工智能,但是我想,所有这些技术都是为了帮助我们更有效地进行思考。


电子计算器、GPS系统、拼写检查器、谷歌……我们想知道的一切知识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需要按一下按钮就可以获得。许多批评认为这会让我们变得愚蠢,但我更倾向于认为,它让我们的大脑摆脱了所有不必要的知识。


我们的大脑充满了不必要的信息。但在西方历史中,那些来自希腊的大人物,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柏拉图,他们不知道任何地理知识,可能希腊语是他们唯一的语言。他们也不知道任何历史知识,因为当时没有太多书面历史。


然而,他们在自己的领域里提出了关于伦理、关于幸福、关于知识等真正重要的思想。今天,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人的大脑,从聪明程度上来说,不比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柏拉图、欧几里得、毕达哥拉斯好,也并不比他们差。


硬核读书会:不只是人工智能,现在制造也正在革新,你的《追求精确》也与此有关。你如何看待先进制造这个行业?


西蒙·温切斯特:在材料方面取得更多的突破之前,机械制造是受到限制的。但随着材料的发展,我们正在达到能够加工的极限。


我在书中举了一个喷气式发动机的例子,在从新加坡到悉尼的一次飞行中,罗尔斯·罗伊斯的发动机出现了故障。一个小金属管的管壁太薄了,在高温下破裂,引起了大规模的爆炸起火。


没有人因此遇难,但我认为那是一个警告信号,够大、够复杂的喷气发动机不能只依赖于极薄的旋转金属片。科学家和工程师是非常有创造力的人,现在他们正在寻找新材料、新模式,去优化设备,这可能需要时间。


但在电子世界中,这一切都非常不同,我们还没有达到极限。如果我们转向光子计算和量子计算,那么今天的晶体管所带来的限制就会消失,这就是未来。


硬核读书会:你认为下一个改变世界的科学进步将如何到来?会是像埃隆·马斯克这样的科技界富豪带来吗?


西蒙·温切斯特: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像杰夫·贝索斯、埃隆·马斯克和鲁伯特·默多克等大富豪,他们是否能够带领人们实现科技飞跃,还是需要由政府来做到这一点?我觉得答案是他们都将参与其中。


我想到一个经典的例子——去年圣诞节,詹姆斯·韦布空间望远镜发射,它的发射与盈利没有关系。


望远镜的目的是获得知识,因为我们想知道遥远的宇宙里有什么。詹姆斯·韦布望远镜非常昂贵,花了非常非常长的时间来建造,是每一个纳税人付的税把火箭和望远镜送入太空。而这样做的动机在我看来是完全正确的——这是人类的好奇心驱使的行为。


而埃隆·马斯克的动机非常不同。埃隆·马斯克的动机是盈利,这不是我欣赏的思维。看看我们对这个星球做了什么,我们真的想对另一个星球也这样做吗?所以,我认为我们必须非常谨慎地对待这些事情。我喜欢科学知识本身,但一旦科学与其他东西混淆后,它就变得不再纯粹。


在历史上,大量的发现都涉及到商业,但当商业被放在第一位时,我认为不是一件好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硬核读书会 (ID:hardcorereadingclub),作者:王亚奇,编辑:钟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