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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去唐人街。
这里的老板很爱唠嗑,见到有同胞来,一定会过来问候两句。假如你还会说粤语,那好了,他可能就坐这桌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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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美国30年了,用朋友的名义开了家餐厅,不过到现在都没有合法身份。”
老板说,他当年出国的时候,亲戚们很羡慕他们家,只是没想到变化太快,当初没出来的亲戚们反而发了大财。
“要知道我要开一辈子饭馆,当初说什么也不出来,还不如留在国内做生意。”
我笑了笑,安慰了几句,没敢问他当初为什么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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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工作时,我在星巴克见过一个奇人,她拿着国外带来的Gift Card问服务员:你们这里收不收加币?
服务员说不收,因为这张Gift Card仅限加拿大使用,“而这里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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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们家都immigrate到温哥华8年了,都没人跟我confirm过这个卡在mainland不能用诶,你跟你的manager confirm一下吧?我这里还有200多CAD呢。”
这人一边用轻颜相机自拍,一边跟服务员一再强调“加币在星巴克的合法身份”。
终于轮到我点咖啡时,我问服务员:累吗?服务员摇摇头:学医治不了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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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读书时认识过一个更奇怪的同胞,济南人,每天早上穿着牛仔裤在宿舍门口踢树。
我问他:哥们你干嘛呢?哥们欲言又止,说:Sorry, I don't speak Chinese. 我又用英文问了一次,他说:This is Chinese kickboxing, Yongchun.
我说:那叫Wing Chun,是粤语。
哥们推了推眼镜,继续踢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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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我听圈子里传开了一个故事:
有个假装听不懂中文的山东哥们,在一节东亚研究课上突然展示起一套中式拳法,受到了教授的赏识。
后来,教授发现哥们不仅拳打得好,连中文水平都“如母语般的流畅自如”,于是慷慨送出推荐信,哥们也靠这份推荐信成功转学至斯坦福大学。
我发出感叹:万般皆下品,唯有表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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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身边多少都有这样的人:
他们口音很重,但不说自己是中国人。朋友很多,不过经常一个人吃饭。好像认识不少人,只是朋友圈清一色都是和白人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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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那年,我参加过一个“移一代”朋友的家庭聚会,来了几个家庭的人,准备就餐的时候,有一家的女儿迟到了,爸爸问原因,女儿操着流利的加州口音说:
I made some new Caucasian(白人) friends.
一边说,一边展示刚拍下的合影。
爸爸很高兴,现场掏出200美金的钞票奖励给女儿,拍着她的肩膀说:Good girl.
后来吃饭的时候,这位爸爸很自豪地说:我们家女儿基本都不交中国朋友,都和白人交朋友的,她喜欢跟白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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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这位女儿不小心碰到隔壁桌的老美大叔,她妈妈突然站起来,一边骂女儿“赶紧跟别人赔礼道歉啊”,一边小跑到老美大叔身边,连连低头“sorry sorry”。
老美大叔愣住了,估计他这辈子没被行过如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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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位女儿收到了纽约大学的offer,她妈妈在微信群里连续发了5篇介绍纽约大学的推文,并将群ID改为“纽约大学应用数学与经济管理双学位Caroline同学的妈妈”。
群里出现一片”鼓掌“表情包。
“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孩子读哈佛也没用啊。”朋友私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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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说,这类移民家庭大体相似:大多是过去10到20年前的新移民,错过了国内过去20年的经济腾飞,自己却始终无法立足,也无法融入当地社会,只好将期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以证明自己当初移民的决定没有错。
“但你跟他们说半点国内的好,他们就会跳起来跟你对峙,好像戳到痛处一样。”朋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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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觉得奇怪,因为在我认识的移民家庭里,也有开律所、做房产中介、当公司老板的人。这类人性格温顺,与社会也保持紧密的联系。
“你说的这些人,移民只是手段,”朋友说,“我遇到那些人,移民就是终点,两者区别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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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尔湾一段时间后,我表达过要回国的想法,许多国内的朋友不解:想啥呢?国内卷成这个样子,人人都挖空心思移民,你还反着来?
他们多在北上广深做白领,从重点小学一路卷到985本、top30研,毕业一两年当上部门主管,有了自己的办公室。结果今年遇上全行业的红利消退,发现自己越努力越穷,于是转变方向,早发财早移民。
只是移民后要做什么呢?好像没几个人能答上来,只有“先移出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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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e说:移到哪里不重要,吾心安处即吾乡。
只是我觉得,将一棵植物连根拔起移植到另一片土壤,很可能只能继续生活,而无法长成参天大树。
但如果在决定移植前还没有成为一棵茁壮的树,那么移植很可能会毁掉这棵树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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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回到最初那个问题: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学啥能呢?
往小说,学最令你头秃的、能让你在想移民的国家找到工作的专业,至少能让你在毕业后,继续和社会保持联系、立足生根。
往大说,只要意志够坚定,知道想要什么,就已经是最好的自救了。
不然,学啥都救不了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