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不就是我的生活吗?
这样的生活或许听起来浪漫,但当它发生的时候,它就只是发生了而已。
于是就有了这篇——
《疫情之下,从UK逃往泰国谋生是一种什么体验?》
滞留滞留,先滞后留
临近毕业,我刚看了《迷失东京》,感觉很多白人热爱去东京朝圣,就像很多北上广白领热衷于拉萨接受灵魂洗礼一样,可以说是一种媚俗。
我们能摆脱媚俗吗?当然不能,反媚俗往往也是一种媚俗,所以我打算去寻找一些“正式开启大人生活前”的、真正的冒险。
毕业后,我去泰国度过gap year,之后既没有回国也没有再去UK,而是直接留在泰国工作。
疫情之下出行,其实是件奢侈又麻烦的事。我加了一个欧洲到泰国的群,里面只有很少部分的人是旅游,大部分人都把泰国当做中转站用来曲线回国。
只是很快,泰国作为中转站的这条路还是断了,导致很多国人滞留在泰国,这其中也有不少人,在通航之后仍然选择一直续签在这里。
去移民局续签的那天,泰国朋友和我说,移民局门口有很多续签的外国人,都是在逃的罪犯。
后来我也知道了,之前带过我的健身教练,笑容亲切和蔼,曾经捅死过两个人,而现在,他马上要和一个网红女友结婚了。
这样的一面,在这个国家司空见惯。
浪上的国家,浪里的人
在泰国大半年的生活让我感觉,这里,尤其是岛上,就是一个属于浪人的国度。
我在岛上的酒店认识了一个女生,在德国学新闻学,毕业后辗转去了非洲私人航司当空姐,因为举报上司和同事乱搞而被“优化”,后旅居泰国。
因为落地签入境无法续签,签证到期后她就去了巴厘岛,现在的她30多岁、无业、银行卡取不出来钱(一些非洲银行在境外取钱会有各种程序问题,但可以套现)、护照没剩几页,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个国家。
她看起来挺焦虑的,但我觉得她一点也不焦虑,这都不是一个真正焦虑的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在她临走前,我们去了一个熏得人每一根头发丝都是肉香味的廉价连锁火锅店,我一边帮她查找接下来哪条路线更方便,一边再一次发出“和我一起去曼谷”的邀约。
只是最终,她还是以“想去更多国家看看”的理由拒绝了我。
除了旅行者之外,很多本地人也像浪人一样生活。
去年万圣节前后我刚来泰国,认识了男友的朋友Ploy,一个出生在小岛、在澳洲学海洋生物学的Island girl。
万圣节派对上,Ploy戴着亮粉色假发,我第一次见到不化眼妆戴着亮色假发还能这样好看的亚洲人,就算不爱社交,我也没法抑制和她交谈的欲望。
我问她是不是在扮演《迷失东京》里的斯嘉丽约翰逊,她很开心地说,终于没人说她在扮演《低俗小说》的乌玛瑟曼。
那晚,我一直卧在沙发上听Ploy唱歌弹琴。
她是我很喜欢的那类人:young, rich, beautiful and talented, but never give a fuck about any of these.
当然没人会对自己的美貌财富才华丝毫不以为然,但她看起来就是那么随意又真实。作为岛上最有钱的那么几个人之一,每天出入于丛林瀑布,脱掉衬衫穿着比基尼,盘腿坐在河边沾满泥巴的石头上。
她也不会真的像《白莲花大酒店》里的那些跳着草裙舞、将原始自然的美好售卖给游客的夏威夷原居民一样乞讨生活。洗掉身上的泥巴,她仍然是这个国家最顶级的private club的座上宾。
我很清楚我对Ploy的欣赏,很大程度上源自于这种特权又开放的环境中的舒适,以及这种舒适所滋养出的生命力。
她说她小时候的课后生活就是追着动物到处跑,一个城市长大的人,对小岛童年的幻想在她这里得到完美印证。
只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想坐在沾满泥巴的石头上,也不会在暴雨天从室内跑到海里,别问怎么知道。
其实Ploy和大部分天真、自由、情感充沛,并试图扮演cool kids的privileged的青少年没多大区别。只是对于18岁之前,一直在国内应试教育下成长的我而言,这种生命力无疑具有强烈的冲击力。
就像是刚在《金阁寺》里度过的第一个夏天、被有着“仿佛把夏日早晨阴郁的空气劈开的气势”的鹤川震慑住的“我”一样。
对于其他来自相似背景、在相似大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其他人,我很难不去用一些我很熟悉的东西去审视什么,就像我审视自己一样。
当然,对具体的人做解构游戏是很无聊的事,我现在正在努力戒掉,没人经得起这样的拆解。
但好在这并不影响我对某一个具体的人的喜爱,只会让我反思自己的审美趣味而已。
搁浅在海滩上的“人设”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热衷于在朋友圈和Instagram上营造一种热爱自然的人设,经常发和丛林动物的亲密生活。
即使这些是相对真实的内容,但当我不停拿手机加滤镜时,我过着这种生活的目的之一就变成了“让其他人都看见我正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所谓体验这种生活也变成了宣誓对这种生活方式的占有。
存在成为了影像,此刻的真实就已经被景观取代了。
我理解这种“被看见”的需要,但我所展示的、短暂的一帧,某种假装自己真的能够持续拥有的lifetyle的背面,才是生活的本貌。
只不过,展示生活和真正经历生活也并不矛盾,毕竟我对最欣赏、最喜欢的一些人,我对他们的喜爱,也依靠他们不断地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照片视频得以延续。
当然前提也是我先喜欢上了他们在生活中的样子。
所以,如果你不幸网恋失败,don't just blame their WeChat Moments and Instagram.
前几天发了一组朋友圈,一个很久没联系过的钢琴家朋友说想和我交换一下生活。不知道这话里有多少礼貌客气,但我倒真的很想和钢琴家(短暂地)交换一下人生。
像我这样的、把一个月里最精彩的两天发出来的人,表面的丰富掩盖不了某种匮乏。
我也能理解这种匮乏。如果不是18岁,或者不需要上班,或者上班内容就是分享生活的人群,真的很难这么高频率地分享一些轻松愉快的生活。
而且我后来发现,轻松愉快的生活,即刻食用的快乐并没有给我们带来持久绵长的满足感。
就我在泰国大半年gap year的经历来看,一旦享受生活成为一种常态,就会变成另一种让人厌倦的匮乏。这两种匮乏,比起后者,我还是更能接受前一种匮乏。
或许我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chill,只是懒而已。
又或许我只是得了一种常见于打工人群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