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带着工具出门,他就像电影《捕鼠记》里的人类主角,费尽心思制作了一打捕鼠工具,只不过最终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消灭老鼠,而是为了过嘴瘾。
老陈对方圆十公里哪里的田鼠出没最频繁了然于胸,在他眼里,这些地方就是他的毙鼠山庄。
村里的老小能不能在节日到来前尝上一口老鼠肉,全凭他今晚的捕猎成绩。
这是一场捕鼠高手和老鼠之间的博弈。
那些被不幸逮捕的老鼠,将会被有幸制成老鼠干,入围大名鼎鼎的福建闽西八大干。
宁化田鼠干,又名老鼠干,属于闽西八大干菜之一,是福建汀州府著名的地方特产。制成老鼠干必须选用野生田鼠或者竹鼠,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城市里的老鼠是不能制成老鼠干的,切勿盲目模仿。
从人人喊打的局面变成当地送礼佳品,连老鼠都会对自己大起大落的命运感到惊讶。
外地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在田间地头流窜的田鼠和竹鼠,怎么就在福建宁化县被端上了餐桌。
在当地的旅行指南中写着,如果你想要感受捕抓的乐趣,可以选择在每年的冬季,特别是立冬后为捕鼠的旺季。
在捕鼠的旺季,去到宁化的农村,你能看到一整排晾干的老鼠就像小风筝一样挂在路边,好像一起风,它们就会变成飞天鼠。
翻开中华美食黑暗料理的榜单,能拳打尿蛋,脚踢水蟑螂的不多了,老鼠干算是其中一个。老鼠干就是黑暗料理界的一座高山,不是一般的勇者可以翻越。
只有真正尝过老鼠干的味道,才能傲视群雄,登上黑暗料理的王座。
福建宁化人在这个领域早已登峰造极。
像老陈这样的捕鼠老手,已经对田鼠和竹鼠见怪不怪,达到了可以徒手自然触碰的境界。
老鼠干的加工制作方法首先是去毛,把捕获的老鼠或架于锅内热水蒸,或放入炽热柴灰里焙。
经过适度火候蒸煮的老鼠,毛孔变得松弛,这时候轻轻上手就可以将鼠毛拔得一干二净。
老鼠干好不好吃,这一步非常关键,因为谁也不想在品尝最终成品的时候,被一撮奇怪的啮齿类动物体毛扎到嘴。
其次是剖腹去其肠肚,用水洗干净。
那些被清理到这一步的老鼠,如果再断头去尾基本看不出老鼠的样子了。
由于整个制作过程画面过于生猛,令许多美食纪录片的团队在找选题时都自动忽略老鼠干这个选题。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低端的食材同样也遵循相似的道理。
最后将处理干净的老鼠用谷壳或米糠熏烤,直至烤成酱黄色的包浆即可出锅,掀开锅盖的一瞬间,鼠肉的蛋白质香气能直接从鼻孔灌进你的天灵盖。
对当地人而言,这股味道能勾起更为久远的味蕾记忆。
“福建龙岩宁化的特产,现在那些卖的老鼠干都吃不出老鼠味了,唉~以前去我大姨家刚好遇到在烤田鼠那味道我老远就闻到了。”
“很小的时候吃过,非常好吃,当时记得好像是烟熏肉,很香。”
“以前的田鼠,可没有什么污染,大的跟小猫一样,随便几只,整干净爆炒。那香味……那香味!”
从当地人的回忆中,你能解读出为什么没有一只鼠能活着走出福建宁化。
连老鼠都被制成了干,说明十二生肖只要全存在皆有可能被端上中国人的餐桌。
我那些有幸尝过老鼠干的外地朋友们,至今活得好好的。
他们建议我第一次品尝老鼠干,得尽力让自己达到忘我的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老鼠干不是老鼠干,才能享受其中滋味。
从这点来看,跟禅宗打坐殊途同归,每一次吃老鼠干都是种修行。
但是对另一拨人来说,光是想到老鼠就起鸡皮疙瘩,更别谈上吃。吃老鼠干,对他们来说则是一段美食文化苦旅。
“东西肯定能吃,味道应该还不错,但我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吃了之后连做三天鼠患噩梦,恨不得去洗胃。”
“相对来说,我并不佩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是更佩服第一个吃老鼠干的人。”
“尝过之后我才知道这种动物不会被吃成珍稀动物的真正原因。跟水蟑螂一样,如果好吃它早就是珍稀动物了。”
坊间传闻,老鼠干具有一定的医用价值。田鼠蛋白质含量高,尤有补肾之功,对尿频或小孩子尿床症具有疗效。
但这并不是当地人吃老鼠干的最根本原因,事实上关于宁化老鼠干的历史已有数百年之久,但最初,吃老鼠并不是客家人的首创,而是古代岭南土著民的发明。
在客家先民进入宁化前,这里曾是闽越族的聚集地,而后又成为包括畲族在内的土著民居住地。
宁化属山区农业县,故田鼠甚多,人们为了保护庄稼而捕捉田鼠,土著民畲族人有吃老鼠的习俗,但和客家老鼠干的食用方法相差甚远。
客家人进入宁化后,对土著居民生食老鼠的饮食习惯难以适应,于是改良了鼠的烹调方法,由生吃改为熟吃,受到众多人的追捧。于是,老鼠干就成了客家人的下酒菜传承了下来。
老鼠干的蜕变,也是客家人与宁化土著的文化交融,更是中原习俗与南方土著习俗相融合的历史遗迹之一。
新的一天,老陈再次扛起竹子制成的捕鼠器,寻着先人开辟的路,朝森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