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故乡与世界(ID:homeandworld),作者:Kate Morgan,摄影:Michelle Gustafson,翻译:智竑,题图来自:Michelle Gustafson
今年3月一个阴沉的星期五,游乐园里寒风瑟瑟。一群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们拿着写字板和卷尺,正顺着水上滑道和过山车的阶梯攀爬而上。有的人钻过旋转木马入口处的闸机,仔细查看罩在木马上的条纹帆布。帆布经过风吹日晒,已变得破旧不堪,有的还拖到了地上。看完了旋转木马,这群人又来到了污浊的造浪池旁,沿着岸边步行。
再过2天,克莱门顿游乐园及水花世界(Clementon Park and Splash World)就将被公开拍卖,几十名有意竞标的买家此时正在现场勘查。他们随身带着用订书机装订的拍品目录,410件拍品中包括了Scrambler旋转飞车和若干垃圾桶。
新泽西州克莱门顿游乐园及水花世界里散布着不少动物雕像,比如图中的这两只玻璃纤维雕塑熊。这座游乐园最早于1907年开门迎客,2019年突然关闭,今年3月被公开拍卖。
60岁的玛丽安娜·威尔逊(Marianna Wilson)专程从得克萨斯州克利本(Cleburne)坐飞机赶来,她一边走,一边数着小火车轨道的节数,好估算线路总长。她和丈夫吉姆·威尔逊(Jim Wilson)打算为自家位于沃思堡(Fort Worth)以南25英里(约合40公里)的农场公园铺设一条铁轨,这条小火车轨道或许刚好合适。而64岁的吉姆·威尔逊则看中了园内巨大的摩天轮。
在开业114年的绝大多数时间里,这座游乐园一直是克莱门顿小镇上排名第一的纳税大户,也是当地主要旅游景点(克莱门顿距费城有20分钟的车程)。2019年9月,距离当季最后一个营业日还有一周,游乐园突然闭门歇业,事先也毫无预兆。考虑到接下来一年惨淡的旅游市场,选在这个时间点关门似乎颇有先见之明。疫情期间,游乐园仿佛凝固在了时间里,透出一丝诡异的气息。在办公室和维修站里,员工撤离得匆忙,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已落满了灰尘,公告板上还钉着几张待办清单。
今年年初,游乐园业主拖欠了数百万美元抵押贷款,乐园不得不面临拍卖。和许许多多小镇游乐园一样,克莱门顿游乐园似乎在劫难逃。在正式拍卖前,不少游艺场老板、夏令营主办方、冰淇淋店店主、古怪的收藏家都来查看待拍卖的物品,想从破烂堆里淘些宝贝。
小火车轨道旁散落着几座斑马雕塑。
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我已经有近15年没踏进过这家游乐园了,但我从小在克莱门顿长大,家就住在游乐园旁边的山头上。我的卧室窗口正对着摩天轮,到了夏天晚上,游乐园灯光一闪一闪,总会映照在我的天花板上。园里的“杰克兔”(Jack Rabbit)是我坐过的第一座过山车。还记得我犹豫了一整季,才鼓起勇气爬上过山车,坐在了父亲的边上。在我父亲看来,坐过山车就一定得坐第一排。
进了中学,我和朋友买了季票,几乎每天都泡在乐园里。我们慢悠悠地在懒人河 上漂流,直到太阳落山才离开。我们还会狼吞虎咽地吃漏斗糕,一遍又一遍地玩“滑雪球”游戏 。那时候没有手机,我就通过对讲机和妈妈保持联系。每隔3个小时,我都得坐一趟摩天轮和她报平安,因为只有转到摩天轮最高点才有信号。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家长都巴不得让孩子泡在游乐园里。我们在那里玩得开心,又有工作人员看管,只要不出乐园大门,保障安全不是问题。但那时我们以为自己是自由的。我们是全美国最幸运的孩子,游乐园让我们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年轻。可是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乐园反而变老了,它如今面临着消亡的厄运。
“另一种生活方式”
20世纪初,西奥多·吉布斯(Theodore B. Gibbs)的磨坊生意每况愈下。吉布斯是南北战争老兵,曾担任克莱门顿邮政局长和县治安官。现代化研磨机问世后,克莱门顿湖畔的磨坊就被淘汰了,他于是开始寻找新的商机。
克莱门顿湖边细沙绵软,松树成荫,吸引着附近农场和发展迅速的卡姆登市(Camden)居民前来游玩。吉布斯贴出了广告,为游客提供划艇租赁服务,他还新建了一座野餐楼和一家舞厅。
1907年,卡姆登市联邦街渡口的有轨电车线路延伸到了克莱门顿游乐园门口,紧接着,来自卡姆登市和费城的游客蜂拥而至。
美国国家游乐园历史协会(National Amusement Park Historical Association)会长兼历史学家吉姆·富特雷尔(Jim Futrell)表示:“实际上,美国游乐园的兴起要归功于交通业的发展。”有轨电车是在1888年发明的。“一夜之间,全国各地涌现了数百家有轨电车公司。他们都计划在终点站修建旅游度假区,以吸引游客在晚上和周末乘坐电车。”
近年来,克莱门顿游乐园及水花世界的游客数量正如这条长长的滑道一路下滑。
据富特雷尔估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的10年里,美国有轨电车沿线共有超过1000座游乐园,其中有许多坐落在近郊小镇。在那段黄金岁月里,克莱门顿游乐园开设了附近第一家5分钱电影院(顾名思义,这种电影院门票只要5分钱),并新修了一间更衣室。小镇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许多度假屋和餐馆。
一战爆发后,娱乐业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尽管其他镇上的游乐园接连倒闭,克莱门顿游乐园却顺风顺水。1919年,吉布斯家族为乐园添置了一座摩天轮和一台由蒸汽推动的旋转木马。同年,家族斥资8万美元建造了“杰克兔”过山车(相当于今天超过100万美元)。这座木制过山车由著名游乐设施工程师约翰·米勒(John A. Miller)设计,并由费城平底雪橇公司(Philadelphia Toboggan Company)负责修建。
1930年代,美国陷入大萧条,汽车则日益普及,又一波游乐园因此倒闭。富特雷尔解释道:“有地方造停车场的话,乐园就能继续开下去。克莱门顿就有地方造停车场。”
乐园添置了更多惊险的游乐设施。美国著名艺人雷德·斯凯尔顿(Red Skelton)和广播电视名人迪克·克拉克(Dick Clark)在乐园舞厅里联合主持了跳舞马拉松活动。克莱门顿湖上每天都会进行高空跳水和马戏表演。20世纪中叶,毗邻乐园的购物中心人流如织,热闹非凡。而到了1960年,面积仅2平方英里(约合5平方公里)的克莱门顿常驻人口已增长到了近4000人。
从轮胎漂流到刷YouTube视频,游乐园里的项目已经过时了。
然而,二战后的经济繁荣却使小镇的生活方式难以为继。
41岁的丹妮尔·伯罗斯(Danielle Burrows)从小在镇上长大,她在2009年“美国形象”(Images of America)系列丛书中介绍了克莱门顿。她回忆说:“在1960年代,他们在路的那一头建造了大型商场和购物中心。小镇中心区域经历了艰难的转型。”到了1970年代,主街上的商店和公寓都以“城镇振兴”的名义被拆除了,这时候,“小镇至少已经走了10年下坡路了。”
如今,镇上的商店和餐馆所剩无几,几乎没有什么商品是在当地制造的。1938年出生在克莱门顿的玛丽安·穆米(Marian Mumie)今年已经82岁了,说起游乐园在2020年根本没有营业,她想起了当年商店被拆除的情形。
“第二轮振兴可能就要来了。”她说。“我们又得适应另一种生活方式了。”
盛席散场
和电影《安妮·霍尔》(Annie Hall)中的小艾维(Alvy)一样,我和许多在克莱门顿长大的孩子都被镇中心游乐园的灯光和音效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伯罗斯回忆说:“我印象最深的是声音,比如恶劣天气通告,小孩走失的认领启示,还有过山车上的尖叫声。他们推出老虎表演那阵子,天黑后我总能听到老虎的咆哮声。乐园是我们日常生活的背景音乐。”
穆米还记得在1940年代,乐园每天下午4点都会吹响号角,宣布马戏团表演就要开始了。“听到号角,我们就得离开湖回家吃晚饭了。”她说。“镇上每个妈妈都听得到号角声,晚回家是不可能的。”
1977年,经过四代人的经营,吉布斯家族将乐园卖给了来自迈阿密的夜总会老板阿贝·贝克(Abe Baker)和他的儿子拉里(Larry)。尽管在后来的30年里,乐园大部分时间仍然有所盈利,但颓势已现,园内设施开始流落他处。
1990年,为了给水上乐园工程提供资金,旋转木马中许多手工雕刻的马匹被拍卖。1998年,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导致“杰克兔”过山车出轨,3名乘客受伤。项目一度重新开放,但在2002年因安全问题再次关闭。2007年,这座过山车没有遇到多大阻力就被拆除了。同年,贝克家族将乐园卖给了游乐园运营商Adrenaline Family Entertainment Inc(该公司现已倒闭),后者则在2011年将乐园卖给了Premier Parks公司。
“成本在涨,地价也在涨,投资银行家成了业内不可小觑的力量。”富特雷尔指出。美国各地留存下来的游乐园“转到了一大批我称之为‘对冲基金老板’的手里。负责运营乐园的公司把它们当作投资对象,而不是珍贵的传家宝。克莱门顿游乐园的问题在于找不准自己的定位。年代这么久远的乐园应该成为游乐园爱好者的圣地,但他们根本没有讨论过这种可能性。”
上图:一大顶遮阳伞将被拍卖。
下图:造浪池边生锈的台阶。
2020年10月,美国道明银行(TD Bank)对游乐园业主提出申诉,称业主已拖欠了1年抵押贷款。今年2月,道明银行提出修正诉讼请求,要求取消抵押品赎回权。
伯罗斯说:“我们一般不会用商业的眼光看待自己心爱的东西,但是现实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运营一座乐园居然要花费数百万美元。听到‘拍卖’这个词,你发现自己珍爱的东西不过是一件商品,宝贵的记忆也会被一点一点拆开来卖掉,心理上真的很难接受。”
在社区的Facebook页面上,许多人都在评论区回忆过去。一些用户表示,希望有人能买下乐园将它“改头换面”,尽管美国目前住房短缺,这里又是人口最稠密的新泽西州,30英亩(约合12公顷)湖滨地区有着巨大的开发潜力。
用户纷纷转发请愿书,当地一个小型投资团体疯狂筹集资金,试图买下这座乐园。对克莱门顿的居民而言,危机似乎迫在眉睫。
小镇乐园消亡后,“你好像失去了一片灵魂。”富特雷尔如是道。“它是小镇的一张名片。未来人们说起克莱门顿,他们会想到什么呢?”
乐园的价值
在银行取消抵押品赎回权的第二天,拍卖行Capital Recovery Group创始人兼总裁比尔·费尔斯通(Bill Firestone)接到了要求出售克莱门顿游乐园及水花世界的电话。
费尔斯通自诩“资产折现的总设计师”。他很喜欢用“资产折现”这个词,还说“廉价出售商品这回事儿,只要有人请求资产折现,就轮到我们出手了。”
换言之,Capital Recovery Group帮助的是那些需要变卖资产的公司。除此之外,如果有谁想出售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费尔斯通就是不二人选。
上图:摩天轮的座舱已被帆布盖住。
下图:乐园修理站内闲置的秋千椅。
“我工作以来卖过很多稀罕的东西,”他说。“我们卖掉过游乐宫、钢铁厂、Keebler饼干厂、家乐氏食品厂、印第安摩托厂、润肤露厂、涡轮制造厂、Stroh朗姆酒厂、米勒啤酒酿造厂、可口可乐工厂、乳品厂,还有一次卖了一座湖。”2004年,这家公司负责拍卖了一大批魔术大师胡迪尼生前所用的道具。
在他位于康涅狄格州首府哈特福德(Hartford)附近的办公室里,费尔斯通收藏着一幅巨大的平面艺术作品,上面写着“一件不留!”(Everything Must Go!)几个黑色架子上摆满了纪念品,比如Ralph Lauren古龙香水瓶、机械部件,以及2英尺(约合60厘米)长的黄色皮划艇模型。
他说,其实废弃的游乐园和倒闭的钢铁厂没什么区别。“场地都停止营业了,你还要为安保、暖气贴钱,设备也是有折旧率的。银行只是想拿到他们的钱,你只好把它卖掉,积极地向前看。”
仓库里,裹在袋子里的毛绒玩具奖品。
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能把乐园完整保留下来。“这件事既然交到了我手里,情况就不一般了。但如果它能够以整体出售,找人继续经营下去,那么单单就这座乐园来说,它就实现了最大的价值。”
就连负责出售克莱门顿游乐园的人,也认为它的整体价值高于部分总和。不过,费尔斯通仍然无法判断乐园的具体价值,因为它的纪念意义是无价的。
他表示:“价值是由买家决定的。它可能一文不值,但如果买家对这件东西有执念,它就可能值很多钱。为了得到小时候见过的东西,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它在你心目中的价值,是不是比别人更高?”
天赐救星
尽管有许多人来乐园实地查看拍卖品,但克莱门顿游乐园的拍卖会是通过Capital Recovery Group网站在线进行的。拍卖师在会前解释了竞拍规则:第一件拍品是一整座乐园,现场会记录下最高竞价,然后逐一拍卖其他单件拍品。如果单件拍品总额高于整座乐园的最高竞价,那么乐园就会被拆得七零八落,卖给不同的买家。
拍卖会开始5分钟后,一个不知姓名的买家出价237万美元购买了整座乐园、地产、游乐设施、湖泊以及其他所有资产。
接下来,酒类营业执照售得1.6万美元,Ring of Fire过山车11万美元,Thunder Drop跳楼机12.5万美元。小火车拍得8.5万美元,旋转木马则为9.5万美元。
紧张的几小时过后,410件拍品终于拍卖完毕,超过300名有资格的竞标者参与了竞标。然而到最后,用费尔斯通的话来说,两个数字“差得远了”。乐园最终得以整体保留,卖给了出价最高的房地产开发商、49岁的吉恩·斯特尔普斯(Gene Staples)。而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买下一座游乐园了。
2009年,斯特尔普斯参加了童梦游乐园(Kiddieland)拍卖会。当时它是芝加哥地区最老的游乐园,因为要修建一家Costco超市,乐园即将被拆除。这对斯特尔普斯来说是一场悲剧。他说:“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去童梦游乐园的情景。那里的灯光、奇妙的机器、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摩天轮、旋转木马,还有玉米热狗和垃圾食品。它是个神奇的地方,小时候,它就像一个奇幻世界。”
吉恩·斯特尔普斯正在查看乐园设施。
后来,他听说印第安纳海滩游乐园(Indiana Beach)将于2020年初提前关闭,这座乐园也曾带给他美好的童年回忆。他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它也像童梦游乐园一样被拆除。
印第安纳海滩游乐园建于1926年,坐落于印第安纳波利斯以北大约90英里(约合145公里)的谢弗湖畔(Lake Shafer)。它在建成后的82年里一直为家族所有。2008年,乐园被卖给了一家娱乐公司,之后又再次易主。2020年初,由于资金不足,乐园老板宣布印第安纳海滩游乐园永久关闭。
“银行催交贷款,乐园闭门歇业,这家独特的乐园好像再也无法重新开业了。”富特雷尔表示。
可是,想到又要失去一座游乐园,斯特尔普斯于心不忍。他有这个实力,县政府也承诺可以提供300万美元贷款,毕竟当地一直高度依赖乐园带来的客流量。去年4月,当印第安纳州各地的企业迫于疫情纷纷倒闭之际,他买下了这座乐园并加以翻新,卖掉与乐园风格不符的新设施,又重建了深受游客喜爱的经典游乐项目。
他还恢复了乐园传统,游客又能见到乐园的吉祥物乌鸦在游乐区蹦蹦跳跳,在7月的每个周末,湖上也会像过去那样举行烟火表演。印第安纳海滩游乐园于去年6月重新开放,尽管实行了严格的防疫措施,乐园当季依然有所盈利。
游乐园里的其他野生动物雕塑。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斯特普尔斯承认道。“只要多听听游客的意见。满足了游客的期待,他们就还会再来的。”
而游客的期待,是看到印第安纳海滩游乐园保持原样。正如《芝加哥论坛报》(The Chicago Tribune)专栏作者杰里·达维奇(Jerry Davich)说的那样,它是“气派又热门的游乐园的穷亲戚”,园里的游乐设施“都是老哥老姐用过的旧东西,但是备受人们喜爱”。
达维奇用了两个与家庭有关的隐喻并不是巧合。斯特尔普斯认为,像印第安纳海滩这样的游乐园就应该交给家族经营。
他说:“当初决定修建乐园的人在园中寄托了自己感情,但有了投资人和股东之后,你就不能再凭感情用事了。对待家庭乐园,就应该用家族的思维经营。看问题要打破常规,而不是‘让董事会来表决’。做决策要果断,管它理智不理智,该动手时就动手。”
满怀希望
拍卖会结束后的第四天是星期六。这天阳光灿烂,和风煦煦,斯特普尔斯带着14岁的儿子埃雅姆(Eiam)和17岁的女儿伊莎贝拉(Isabella)来到了克莱门顿游乐园(他一共有4个子女)。他此行的目的是列一张待办清单,统计需要做哪些工作,才能让乐园在阵亡将士纪念日(5月最后一个星期一)之前重新开门营业。事实证明,这张清单很长很长。他还想熟悉一下这座乐园,上次参观是在拍卖会的前几周,他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就离开了。
斯特普尔斯回忆道:“我从一个游乐设施供应商那儿听说了拍卖的事,他对我说,‘你可以去关注一下。’”他在网上了解了乐园的历史,又逛了逛当地Facebook小组,很快就决定坐飞机过去,到现场看看。“亲眼看到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应该把它买下来。我以前没去过那里,但它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斯特普尔斯本来没打算再收购一座游乐园,何况它距离前一座有750英里(约合1200公里)。但在驱车前往小镇的路上,当水上滑道映入眼帘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把这座乐园也买下来。
“这还得说回童梦游乐园。”他指出。“失去童梦游乐园是个悲剧,看到别人心爱的乐园也面临同样的命运,那就是美国的悲剧。很多人和我谈起自己家乡的游乐园,或许它并不完美,但对你来说,它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你觉得只有你这么认为,但其实你不是一个人。”
乐园里也有儿童游乐项目。
他和两个孩子一起爬上了旋转木马。他们把拖到地上的旧帆布拉回原位,用夹子夹住,似乎给木马找回了一丝体面。
斯特普尔斯说:“游乐设施就像动感雕塑。尤其是经典的游乐设施,它们是美好的历史遗物,你需要时时打理,经常给它们上漆,对它们爱护有加。美国人总是会想,‘这东西太破了,快把它换掉吧。’但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维护好现状才能吸引游客,让他们来了再来。”
在我们查看拍卖品的那天,一个正在检查油炸锅的女士听说我在镇上长大,问我看到乐园沦落到现在的境地是不是很难过。这很难说,因为我确实看到了它的冷清衰败,但我也能想象得到乐园本来的面貌,看到它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充满了活力。
斯特普尔斯也能看到这幅景象。他打量着老旧的更衣室,注意到了剥落的油漆和破碎的窗户,他说,应该让这座特别的建筑发挥特别的作用。湖上建于1980年代的“激流勇进”设施陈旧,亟待修复,但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游乐项目。他还说,当务之急是让它在今年夏天重新对外开放。
“激流勇进”的小船。
在“杰克兔”过山车曾经矗立的干燥的草坪上,他询问起了它的斜坡和弯道,想知道它有没有重建的可能。
斯特普尔斯是个生意人,他在翻新克莱门顿游乐园的同时也希望从中盈利。野餐林的一部分将被改造成露天啤酒园,自助售货机也将取代用来存放自制午餐的电冰箱。游乐区的部分游玩项目会加入虚拟现实元素。如今的游客人手一部手机,小时候我在乐园里感受到的无拘无束的自由,现在可能真的不复存在了。
但他认为,乐园真正的魅力在于怀旧本身。你知道自己总是可以回家看看,去了之后,发现它正是记忆中的老地方。
“它有自己的生命力。”他说。“所以才能一代又一代流传至今。我们现在只是帮忙打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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