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安夜前达成协议后,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发表推文,表示「搞定了」(The deal is done)。图片来源: Twitter
这份协议,在英国正式脱欧日期(2020年12月31日)到达前,避免了英国走向无协议脱欧的「硬脱欧」局面,可谓惊险。
从2016年6月23日,英国全民公投表决,最终以51.9% vs 48.1%,决定英国脱欧开始,英国脱欧终于按下了第一个按钮。
到如今画上句号,已经四年多过去了。
很多人可能会认为,公投决定了英国脱欧。这话既准确,也不准确。
不准确,是因为按照英国的制度,公投只是一个民意的反映,并无配套的执行程序。脱欧的法律决定,只有代表国家主权的政治实体(在英国,这意味着英国议会)才有权力做最终决定。
准确,是因为英国议会作为民选机构,当然把尊重民意当作头等大事,如果公投民意要脱欧,那议会就会配合脱欧。所以,在这个意义而非法律层面上,说公投决定了脱欧,倒也准确。
只是,正式启动脱欧,不是一个简单的法律程序。
首先要由英国政府通知欧盟:我们的人民决定了要跟你们分家,所以我们打算执行分家的安排。正式文件是《退出欧盟通知法令》,要先由英国政府提交到议会同意才行。
英国议会在这方面存在不同看法。不用惊讶,不是原则分歧,而是技巧上的。
有些议员认为,即使我们接受民意,按照民意行事,我们也不能公开说,否则欧盟知道我们必须退,没等谈判开始人家就掌握你的底牌,那还能谈到什么退出的好条件?
最好的方法,我们公开说,退不退是我们议会才能决定,要看退出条件再最终决定。
当然,这样的小技巧,也只是英国脱欧的小插曲了。
2016年公投结束后的第二年,2017年1月,英国政府向议会提交了《退出欧盟通知法令》,在英国上下两院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后,终于在2017年3月16日让法令通过。随后英国首相宣布,2017年3月29日正式启动脱欧程序。
所谓正式启动,就是在这一天,英国政府《脱欧通知信》通过英国驻欧盟大使,交到欧盟理事会主席手里。
随后英国与欧盟启动脱欧谈判,并在2017年12月8日,达成了脱欧的框架协议。
英国政府据此在2018年1月,向议会提交《退出欧盟法令》,经过议会几轮来回,在2018年6月通过生效,规定了英国正式脱欧的时间为2019年3月29日23时。
但是,从英国国家利益来说,脱欧不能只是单方面的事情,除非万不得已才会选择无协议脱欧的方案,英国最好能跟欧盟达成脱欧后的合理协议。
围绕这份协议,出现了多次反复与延期。这个过程中,英国政府非常艰难,一会儿欧盟同意了,但议会不同意,一会儿议会同意了,但欧盟不同意。
双方来来回回拉锯。
2019年5月24日,特蕾莎·梅在唐宁街10号含泪发表辞职演讲。她说:「从我第一次走出我身后的大门,我就致力让英国政府不仅仅是为少数人服务,而是替所有人发声。我已经倾其所有,去实现2016年的脱欧公投结果。对于没能带领英国完成脱欧,我感到非常遗憾。在谈判过程中,妥协不是一个坏词。我今天宣布,我将于6月7日星期五辞任首相,选举新领导人的流程将在下周启动。我们的政治在近期可能承受压力,但英国仍有很多优点,值得我们骄傲。」图片来源:Bloomberg
直到首相都换了,到鲍里斯·约翰逊上台后,到2020年1月,一切才峰回路转。
2020年1月9日,英国下议院通过了《脱欧协议法令》;1月22日晚,上议院通过;1月23日,女王批准;1月24日,欧盟执委会以及理事会主席批准英国脱欧协议;1月29日,欧洲议会通过。
1月31日,英国正式脱欧,进入脱欧过渡期。
过渡期截止时间为:2020年12月31日。
而过渡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英国与欧盟正式签署《英欧贸易协定》(UK-EU Trade and Cooperation Agreement)。
这件事情,也完成的有点惊险,几乎在最后一刻才算签署妥当。
12月31日过渡期满,而平安夜到元旦是假期,因此平安夜的这份贸易协定,可以说,是踩着交卷的铃声完成的。
没有这份协议,到1月1日,英国跟欧盟就会处于有脱离意愿、但无正式协议保障的硬脱欧局面。
但有了这份协议,一定程度上保证了金融市场的稳定性,缓解了英国和欧盟双方可能产生的更大震荡。
而英国脱欧,本身意在从法律与政治层面脱离,而非贸易、经济和安全方面。因此双方达成的协议,也只是关于贸易等方面。
这场历时四年,历经三任首相,谈判曲折的计划,让脱欧已经成为一场马拉松式的「拖欧」,才最终到达今天的局面。
如此费劲,英国为什么还是执意要脱欧呢?
英国究竟图什么?
一、脱欧的困难
其实,从短期来看,英国「脱欧」是弊大于利的。现实层面,英国正在面临脱欧带来的剧烈阵痛。
从2016年脱欧公投以后,英国的GDP增长率就持续降低。在2015年以前,英国的GDP增长率普遍在3%以上,但到了2017年以后,增长率再也没超过2%。
英国GDP增长率,从2014年至今。图片来源:investing.com
2019年,位于伦敦的经济政策研究中心(CEPR)发表了一项研究报告。
报告指出,2016年以后,英国公司在欧盟的新投资增加了12%,而欧盟向英国的新投资则减少了11%。
这意味着,不管是英国公司还是欧洲公司,它们都意识到,英国将出现一个更高的贸易与移民壁垒,相应的机会在变得越来越少。
经济学家几乎普遍认为,随着金融等领域的收缩,尽管英国在农业等方面会有更多机会,但英国在脱欧之后经济会变得更差,而不是更好,至少在10到15年以内是这样。
比如,在脱离欧盟以后,英国也就脱离了欧洲共同农业政策(CAP)、共同渔业政策(CFP)和《伦敦渔业公约》( London Fisheries Convention)。
这些政策貌似伤害了英国的农业和渔业。《伦敦渔业公约》曾允许北海各国可以在彼此水域捕鱼,允许建立12海里的捕鱼区。这样一来,坐拥北海的英国实际上吃亏了。
可问题是,农业和渔业早已不是英国的主要经济来源。实际情况恰恰相反,英国农业和渔业只占GDP的1%,相比之下,英国第三产业则占据约80%的GDP。
脱欧之后,英国不会在经济上直接占什么便宜。从这个角度看,脱欧无异于买椟还珠。
现任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早在约翰逊担任《每日电讯报》的编辑期间,他常发表疑欧文章。英国脱欧运动中,鲍里斯时常乘坐刷有「我们每周交3.5亿英镑给欧盟,让我们把这笔钱用在国民医疗服务上吧!」的双层巴士,这样的运动口号,对脱欧有迟疑的英国人来说,非常有冲击力。图片来源:DW
在政治上,脱欧常常被指责是孤立的、激进的,甚至是「民粹」的。而且,在英国脱离欧盟之后,很多欧盟国家可能效仿,这对欧盟与全球化都是一种伤害。
对于英国自己来说,北爱尔兰的边界问题也是脱欧过程中最大的麻烦。
由于爱尔兰是欧盟国家,英国脱欧后,北爱尔兰与爱尔兰共和国(Republic of Ireland)的边界,就会成为欧盟与英国的唯一一道陆地边界。
如果不在北爱尔兰和爱尔兰之间设硬边界,来自欧盟区的人员和货物,就可能通过这道「软边界」走后门,流入英国;
如果在北爱尔兰和爱尔兰之间设立硬边界,就会违反《贝尔法斯特协定》,激化与爱尔兰之间的冲突,上个世纪的血案很有可能再次上演;
如果折中,在北爱尔兰和大不列颠岛之间设立边界,就会将北爱尔兰挡在国门外,割裂整个国家。
而且,英国和北爱尔兰之间有分歧,英国不愿意设立边界,挑起爱尔兰的仇恨,但北爱尔兰想要设立边界,由此多了许多基础设施的投资,因此埋怨英国。
英国对此也感到委屈:我们可以不设边界呀,是你们的问题。
边界问题,成为英国脱欧路上的拦路虎。
脱欧面前摆着重重困难,想要离开欧盟,谈何容易。
饶是这样,英国还是要脱。
二、分裂的民意
脱欧困难重重,英国当然知道。
但从2016年以来,英国已经义无反顾,宁可「硬脱」也要「脱」。这种态度让欧洲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与英国进行漫长的谈判和交涉。
毕竟,硬来对双方都不好。
渔业问题是谈判的核心问题之一。
虽然渔业给英国带来的GDP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渔业在象征层面的价值却远大于自身的价值。渔业等同于一个国家的海洋捕捞权,实际上象征着国家主权。
这些年,由于加入欧盟,欧盟国家享有英国捕鱼配额的大头,在70%左右。离开欧盟,英国必然要收回这一重要权力,而欧盟又不会轻易放弃。
渔业因此成了一个谈判的重要内容。
英国的专属经济区(Exclusive Economic Zone)图片来源:BBC news
在平安夜达成的协议上,双方在渔业问题方面都做了一定让步。
协议规定,12月31日之后,英国和欧盟达成5年半的渔业过渡期。在此期间,欧盟渔船仍可进入英国水域,但英国有更高的捕鱼配额;在此之后,英国将重新取得对其水域的完全控制权。
北爱尔兰问题也是如此,谁也不想看到一条「硬边界」,再次引发不堪回首的冲突。欧盟与英国谈判的结果是,北爱尔兰将留在欧盟内部市场和关税联盟之中。
这样,北爱尔兰和爱尔兰共和国的确没有了「硬边界」,英国大陆运往北爱尔兰的商品则需要一些审查。
这实际上也给英国带来了隐忧,随着北爱尔兰和爱尔兰越走越近,本已淡化的北爱尔兰独立运动,有可能卷土重来。
在英国「脱欧」公投以后,新芬党(SF)对「硬边界」持反对态度。新芬党是2017年以后北爱尔兰议会中最大的民族主义政党,主张将爱尔兰统一为民族国家。不过,北爱尔兰与英国在宗教上相近,始终没有独立或与天主教国家爱尔兰合并。图片来源:Wikipedia
即使这样,英国还是坚持脱欧,这是因为,英国仍认为脱离欧盟是利大于弊的。这又怎么解释呢?
的确,相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也许GDP数字能够很大程度上代表国家是向好还是向坏发展。但对于国民来说,一个国家的好坏,是以自己的利弊得失来衡量的。
对于渔民和农民来说,英国在这些年对自己并不友好。
比如,英国的小镇大雅茅斯(Great Yarmouth)就在这些年逐渐变成了最穷的地方;而在过去,大雅茅斯曾依靠鲱鱼业远近闻名。
在大航海时期,这里甚至是笛福笔下「认识英格兰最好的钥匙」(the finest key in England),而现在则成为极次要的角色。
当这样的地方不再是少数的时候,它们就不断向国家发送了信号:我们出问题了。因此,脱欧公投并不是保守派一时兴起的提案,也不仅仅是政客押注政治前途的筹码。
不管在英国左派政党工党(Labour Party),中间政党自由民主党(Liberal Democrats),还是右派政党保守党(Conservative Party),对于脱欧这件事,各党内部都有较大的分裂。
显然,脱欧不是一个意识形态问题,更像是英国内部的南北矛盾。
实际上,在2016年脱欧公投上,认为要留在欧盟的主要区域是北爱尔兰和苏格兰,英格兰和威尔士倾向于离开欧盟,这是南北之间的矛盾。
2016年脱欧公投的投票分布,黄色为留在欧盟,蓝色为脱离欧盟。左图以行政区域划分,右图以下议院选区划分。支持留在欧盟的区域,基本为英国北部地区。图片来源:Wikipedia
聚焦到每个区域时,我们会发现,相对来说,中心城市更倾向于留在欧盟,比如伦敦。
但在英国的大城市中,也有明显的分裂,较为边缘的大城市倾向于离开欧盟。
同样的情况也反应在每一个城市中;在一座城市人口稠密的核心区域,人们往往希望英国留在欧盟,边缘的乡镇中人则相反。
不管怎么说,脱欧体现了大部分英国人的态度,这些人分布在英国的各地、各党派中,并不集中。
作为一个成熟的民主国家,英国不能仅仅因为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富有、更有权势或更成功,就忽略另一部分人的意见,何况这部分还是多数。
即使从经济计算上来说,也不能完全说脱欧一定是弊大于利。经济学向来不看短期,而要看长远。长远来说,英国获得相对独立的地位,也可使国家焕发活力,留在欧盟中,免不了为其他国家所累。
如今,英国的经济虽然发展了,在欧洲事务中却显得缺乏影响力,且经济发展已经出现不平衡,富的地方更富,穷的地方更穷。
经济之外,移民是另一个被公认为英国脱欧的主要因素。
「移民说」认为,由于欧盟国家的人员涌入,对英国的就业造成巨大压力,导致英国社会不满;来自中东的难民,被分摊到英国;占英国人口8%的500万穆斯林,更是让英国感到恐慌......
由此推导出的结论是:英国脱欧,是因为反移民,反穆斯林,是因为种族主义在作祟。
但其实,移民并不是英国与欧盟最大的矛盾。
在美国胡佛研究所对英国议员丹尼尔·汉南(Daniel Hannan)所做的访谈中,后者谈到了英国脱欧最深层的原因。
丹尼尔·汉南是英国保守派议员,曾担任欧洲议会议员。90年代以来,汉南一直致力于让英国脱离欧洲。在约翰逊与欧盟达成自由贸易协议后,汉南在《每日电讯报》发表文章,写到:「与其他条约一样,这份条约是一个妥协。但它保障了英国自己设定的目标,在恢复主权的同时,维持自由贸易。」图片来源:Daily Express
汉南说,在1700万支持脱欧的选民中,脱欧的理由有千万种,但有一种是脱欧支持者反复提及的,那就是让英国成为英国的因素。
相比较而言,移民问题和渔业问题、经济问题一样,不是不重要,但和这个因素比起来,都只算次要问题。
(And all of them said the same thing, that the top issue for leave voters was the principal of decisions that affect the UK being made in the UK. Immigration was offered as a separate topic and it usually came a distant second.)
在媒体和公众眼里,汉南是脱欧的总设计师。他在坊间有一系列外号,《金融时报》称之为「英国脱欧的幕后推手」(the brains behind Brexit),《卫报》称之为「带你脱欧的男人」(the man who brought you Brexit)......
他的观点,可以看作是绝大多数脱欧支持者的观点。
什么是让英国成为英国的最重要的因素呢?
在今年年初Express的采访中,汉南特别提到几点:
「我们的投票制度不同。」(We were different with our voting system.)
「我们没有成文宪法。」(We didn't have a written constitution.)
「我们的法律制度不同,这个制度只能和爱尔兰共享。」(We had a different legal system, which we shared only with Ireland.)
「当欧盟想要借鉴成员国的传统时,通常是英国意识到,二者的传统并不兼容。」(And so when the EU drew on the shared traditions of its members, it was usually Britain that found that it didn’t match.)
说白了,就是英国的制度和文化,与欧盟格格不入。
汉南对英国脱欧的思考,集中在《自由的基因》这本中。
《自由的基因:我们现代世界的由来》作者:丹尼尔·汉南译者:徐爽
在书里,汉南明确指出,加入欧盟,让英国丧失了完整的自由、独立和主权,而这些都是英国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光荣传统。
英国脱欧的深层原因,在于英国人并不认为自己是「欧洲人」,在于英国所属的「盎格鲁圈」(Anglosphere),与欧洲大陆文化圈之间,对于平等观念、法律原则、政治制度等方面的理解,都有根本性分歧。
「盎格鲁圈」的自由基因,带来了一系列现代世界的宪政原则:代议制政府、议会至上、个人自由、法治、自由贸易、开放平等......
这也是为什么,从《大宪章》到光荣革命,英国对任何集权的行为都非常警惕的原因。
而欧盟,正在逐渐演变成超国家体系的庞大主权体,这实在让英国人感到不安。尤其是欧盟采用的大陆法体系,更是让采用普通法的英国水土不服。
欧盟的法律系统,是自上而下的指令条文,是成文法;而英国没有一部成文宪法,英国的法律是通过案例、惯例内生出来的制度。
两者实在无法兼容。
每当英国要通过自己的法案时,总需要先看看,是否和欧盟那一堆繁杂的条文相违背,这实在太让人吃不消。
所以,对于像汉南这样习惯了英国法律文化传统的一类人来说,脱欧不是因为英国不想做国际合作,而是欧盟本身不够好。
欧盟的法律想要重新塑造英国,让流淌着「自由的基因」的英国人,即便是再艰难,也要脱欧。
因为,如果不脱欧,英国的法律与制度,就会被欧盟拖垮。
三、问错了问题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我们一直以来问错了问题,我们要问的不应是「英国为什么要脱欧?」,而应是「英国真的融入过欧洲吗?」。
其实,在加入欧盟这件事上,英国始终是扭扭捏捏,瞻前顾后。
历史上,英国挨了欧洲大陆国家的不少揍,使得英国奉行光荣孤立的传统,不愿意看到任何一方坐大,总是想要制衡。
英国与欧洲大陆从来都是若即若离,从罗马以后,或至少从诺曼时期以后,就再没与欧洲大陆「一体」过。欧洲是否有助于英国的国力与影响力上升,这的确值得怀疑。
在保守党的执政下,英国加入欧洲的步伐,更是显得迟疑。
二战以后,欧洲国家普遍遭受重创,在看到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争霸的局面下,为了走出阴霾并获得长久稳定,欧洲国家开始「抱团取暖」,这才有了欧共体及后来的欧盟。
1951年,西德、法国、意大利与低地三国签署《巴黎条约》,决定成立欧洲煤钢共同体。到了1958年,六个国家继续建立了原子能共同体和经济共同体。
英国加入欧共体并不顺利。
英国三次提交申请,两次因为法国总统戴高乐的阻拦而搁浅。第三次,在保守党首相爱德华·希斯(Edward Heath)的领导下,英国终于在1973年加入了欧共体,这还是因为戴高乐去世,没有了阻力。
可是,加入才一年,英国就想要脱离欧共体。
1975年,英国就是否留在欧共体进行了第一次公投。虽然公投没通过,但从那时起,脱欧的念头就种下了。
当时的保守党党魁已是撒切尔夫人,她认为英国应该脱离欧共体,这样才能获得完全的国家主权。只不过,当时英国才刚刚加入欧共体,既没获利,也没损失,保守派政府的态度其实是观望。
英国态度虽然模棱两可,但欧共体却高歌猛进。1992年,《马斯特里赫特条约》通过,欧盟成立。
英国再次面临那个没有解决的问题,而且更加紧迫:是完全投身欧盟,还是退出欧盟以求独善其身。
随着欧盟逐渐建立有效的合作,打破国家边界与统一货币,英国的位置更加尴尬。地理上,英国没有欧洲大陆上的那些国家互相连接的开放边界,在货币上英国又不想抛弃这最后一点「帝国尊严」。
在这个十字路口上的首相是布莱尔(Tony Blair),他是偏左的工党党魁。对于欧盟问题,他的态度看似很明确,那就是继续投身于欧盟,和欧盟一道统一货币,把英镑抛弃以换取在欧洲的领袖地位。
然而,布莱尔的想法不仅没说服英国人,连工党都很难赞同他。结果,这一犹豫,就犹豫了十多年,直到卡梅伦(David Cameron)出任首相。
卡梅伦与约翰逊,牛津大学的师兄弟,保守党里的同路人,最终也因为脱欧问题分道扬镳。图片来源:New Statesman
从卡梅伦到约翰逊,三届英国政府都是保守党执政,这看起来像是为了「脱欧」设计的,但实际是相反。
关键的转折在2011年,当时金融危机刚刚过去,欧盟中多个国家相继出现严重财政赤字,引起金融市场对欧元区各国主权违约的担忧。
英国在这次危机中,也成了带有侮辱性的「欧猪国家」(PIIGGS)之一。
金融危机后的葡萄牙(P)、意大利(I)、爱尔兰(I)、希腊(G)、西班牙(S)、英国、德国、欧盟和欧元区的经济情况。蓝色为政府预算余额,绿色政府累积的负债,黄色为GDP增长。这些国家的开头字母经常被一些人组成侮辱性单词,以此嘲笑欧盟的经济。图片来源:wikipedia
要有难同当,英国就必须加紧进入欧元体系;但想自保,就要与欧洲保持距离。
结果,当卡梅伦向欧盟提出要保护英国利益,要求欧盟为英国金融部门提供具有法律约束力的保护时,欧盟直接拒绝并拟了另一份条约。
事实证明,英国不但从没像法国和德国那样对欧洲事务具有影响力,也没有获得真正的利益。
于是,在挣扎了44年后,天平终于倒向了脱欧。
在某种意义上,脱欧这个词用得并不准确,因为英国从没有像法国、德国那样融入过欧盟,也没有真的主导过欧盟。
长远来看,英国与欧盟在政治上解绑,很可能是一项明智的选择,因为英国并不是一座孤岛,它还有遍布世界各地的广泛盟友。
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放弃双方的紧密协作关系是一种损失,那么,对英国如此,对欧盟亦然。这也是为何在最后一刻,欧盟还是与英国通过了自贸协定的原因。
脱欧之后,「自由的基因」是否会继续延续,还有待观察。
但英国已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至少这一点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