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日晚,《人民文学》主编及著名作家做客“与辉同行”抖音直播间,与俞敏洪、董宇辉畅谈“我的文学之路”。当晚8点至12点,《人民文学》2024年全年订阅在4个小时内卖出了8.26万套,99.2万册,成交金额1785万。


昨天(25日)已经从“与辉同行”带货《人民文学》,重建了读者阅读严肃文学的意义这个角度进行过讨论。


昨天的讨论,也同时谈到了阅读严肃文学,对于中小学生培养阅读能力的作用。


但任何一件事,不可能只有好处而没有成本、风险、不确定性。我们说《人民文学》走进近日以来最具话题度的“与辉同行”,其意义不仅仅增加了这一年的订阅,而且还扩散了读者面。但这会不会带来之后的冲击和风险呢?


首先,这要回归到文学杂志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影响力迅速跌落这样一个现象。今天的读者很难想象的是,无论是《人民文学》《收获》《十月》等严肃文学杂志,曾经是跟《环球时报》《南方周末》一道放在报摊上销售的。更早以前的20世纪80年代,文学杂志占据的位置,就是今天的财新网、《三联生活周刊》《南方周末》和澎湃新闻网的流量总和。


20世纪80年代,很多知名作家的社会知晓度都很高,至少也能跟国家乒乓球队的主力球员、教练相提并论。这些作家还被经常邀请到包括北大清华在内的知名院校上课,你知道的,后来能去名校上课交流的,要么是知名企业家、投资人,要么是政要,要么就是明星。


为什么严肃文学、文学杂志、作家会在20世纪80年代的辉煌以后,很快就丢掉了这种光环呢?


有些作家自己进行过反思,大致观点是,1992年开始建设市场经济,所以大家“一切向钱看”,文学就变得不重要了。但这种观点和逻辑明显无法解释在美国、日本、欧洲国家等地,文学的地位迄今也不低的事实。而在20世纪90年代发生剧烈转型的国家,诸如俄罗斯、东欧国家以及墨西哥,文学还是那个值得信任的文学。


实际上,1978年以后,因为政治环境的变化,文坛秩序其实是被重组了,一大批中青年新锐作家涌现。他/她们当时来自不同地方、行业,能够在作品中注入不同的生活方式、个性思考,脱离具体的、非职业作家的时间还不长。所以,当时的文学作品总体上是比较鲜活的。而且,这个时期,很多作家本身也阅读了大量舶来的西方文学作品,习得了大量先进的创作技法,使得其作品呈现多样化色彩。


但在1990年以后,文坛秩序稳定下来了,一直到21世纪的前2个10年,大家会发现,所谓的大家总还是那些大家,主持着文学杂志、报纸、网站的刊发渠道。在1980年代兴起爆火的作家们成为行业名角后,之后的入行者总体上获得的空间和机会要狭窄、稀少很多。而且,如前所述,这些作家长久以专业作家身份创作,渐渐地脱离了中国社会、经济、文化的具体环境。


偏偏过去40多年,是中国几千年来变化最为剧烈的几十年,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方方面面的变动极其剧烈,每一代人的认知方式、审美喜好也都在发生激烈嬗变。所以,严肃文学、文学杂志、作家的时代影响力是因为自己没能做出同步的转变,进而以极快的速度丢失。这个丢失、流失的过程,同时期只有中国男子国家足球队的水平下滑可以相提并论。


一个典型的现实是,20世纪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南方周末》在告诉读者,中国各地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新问题,出现了哪些新现象;而《三联生活周刊》、财新网等也在扮演这种角色,虽然很多时候,这些市场化媒体的观点立场受到批评,但至少还在探求真实,从现象中挖掘问题。专业作家按理说拥有比调查记者更理想的创作条件,更充足的创作时间,可以更加心无旁骛地得出比调查报告更好的作品——但这仅仅停留在“按理说”这个层面。


严肃文学、文学杂志不是没有为此做出过努力,比如2010年前后,很多地方的作协、文学杂志都补充吸收了一批农民工作家。但这些“新鲜血液”的作品,迄今也不是中国严肃文学的主流——如果说其作品存在创作功力、思想境界和美学水平上的问题,那么,主流作家自己就该学会如何“农民工化”“快递员化”“临聘人员化”“煤矿工人化”,至少要像调查记者那样,沉下心来去从事创作。


我们肯定不能说,主流作家的水平跟郭德纲戏谑调侃的主流相声演员的水平是一回事。至少,当主流作家出现在“与辉同行”直播间时,网民们的态度总体上还是友好的。


当然,这或许跟文学领域没有出现郭德纲这样的挑战者有关。


那么,《人民文学》搭上“与辉同行”这趟车,比较有效地“蹭”了董宇辉的热度,开始吃到了流量红利以后,会不会遇到所谓的流量反噬?


受到董宇辉影响,在直播间下单订阅了《人民文学》杂志的读者,假定只有十分之一认真读了每一期,其中又有十分之一具备比较良好、一贯的阅读水平,拥有问题意识,能够很好地鉴赏严肃文学作品,那么就意味着《人民文学》杂志以及之后很可能也会以同样方式走红的其他严肃文学杂志,至少新增了800多个较真的批评者。


这样的批评者,很可能同时长期保持了《南方周末》《三联生活周刊》等新闻报刊的阅读,很可能长期在线上线下阅读外国文学作品,那么《人民文学》等国内严肃文学杂志的内容是不是真的能够达到他/她们的期待?


在销量、订阅量大增的背景下,《人民文学》等严肃文学杂志又能够为此作出怎样的调整和适应,比如能否激励签约作家像调查记者那样走基层?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无法可说(ID:wufa-keshuo),作者:郑渝川hie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