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政府的供应链战,一端瞄准芯片等高科技产业,联合日韩及中国台湾地区组建排华联盟;另一端锚定中低端产业群,以承接中国供应链转移为诱饵,拉拢东盟、印度等国家

美国政府正试图进一步摆脱对中国供应链的依赖。

当地时间2023年5月27日,美国政府宣布印太经济框架(IPEF)的供应链协议谈判已达成一致。这是自拜登政府2022年5月发起IPEF以来的首个实质性成果,核心目的是在中国之外建立一套供应链机制。

印太经济框架中包括14个国家,除了美国,还有韩国、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文莱、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泰国、越南和斐济。这14个国家GDP总和占全球约40%,商品和服务贸易占全球总量的28%。

这份供应链协议要求成员国成立供应链委员会、建立危机响应网络,以便在供应链中断时紧密协调、快速修复。此外,成员国还将成立劳工权利咨询委员会,提高供应链中的劳工标准。在这份供应链协议取得一致后,印太经济框架成员国将进入各国内部磋商和法律审查阶段,等待最终确定。

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Gina Raimondo)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这份供应链协议将深化美国与印太地区国家的经济合作,帮助美国企业开展业务,并提升美国在全球的竞争力。

她举例,新冠疫情期间,半导体短缺曾导致美国汽车生产停摆,数千名工人失业。这份供应链协议能保证供应链的稳定运转,以及美国工人的就业机会。

印太经济框架包括贸易、供应链、清洁能源及减碳、税收与反腐败四个谈判议题,供应链是第一项,其他三项仍在商讨中,美国的目标是在今年11月在旧金山举行的APEC峰会前取得更多成果。

“这是为了提高美国在该地区的经济影响力。”雷蒙多在接受外媒采访时表示。

6月1日,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束珏婷针对此事回应称,亚太地区的繁荣稳定和经济增长受益于开放与合作共赢,而不是排他和制造分歧。中方对包括亚太经合组织(APEC)在内的开放、包容、促进经济合作与团结的地区经济合作倡议一直持开放态度,但反对搞封闭式、对抗性的“小圈子”。中方愿同亚太各方一道,继续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促进本地区经济发展,增进地区国家和民众的福祉。

此前,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也曾表示,“全球产供链的形成和发展是市场规律和企业选择的结果,人为干扰市场行为,将正常的经贸活动政治化,对半导体等产业合作人为设置障碍,这才是影响供应链稳定的最大风险。”

协议效力存疑

一位美国不具名贸易专家对《财经十一人》表示,IPEF是拜登的烟雾弹,在对亚经贸问题上,不能简单重新加入其前任2017年让美国退出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才有了这个替代方案。但用一年时间就推出具体成果显然不切实际,所以美国商务部主导了供应链协议,成为IPEF成立一年来的首个成果。不过,这个供应链协议其实没有多少具体内容。

该协议的影响和持久性仍然存疑。有专家指出,IPEF 供应链协议不是传统的贸易协议,这意味着美国做出的承诺不会被国会写入美国法律,其他国家的承诺也不会完全强制执行。

但需要面对的一个现实是,无论这份供应链协议未来效力如何,近年来受地缘政治因素,供应链从中国往外转移已是必然趋势。

一家世界500强美企亚太区供应链负责人告诉《财经十一人》,对工业类外企来说,行业里有一个默认的数字是20%——就是说,每年有至少20%的产能在迁移出中国。

今年这家美国企业甚至准备关闭位于泰国的工厂。他解释,因为泰国受中国的影响太大了,“应该说,整个亚洲地区都受到中国的影响太大了”。即使是在中国以外的亚洲地区,这些工厂对分散供应链风险的意义都极为有限。

他们新的目的地是东欧,未来的供应链策略是“Europe for Europe(欧洲工厂供应欧洲市场),China for China(中国工厂供应中国市场),或者是China for Asia(中国工厂供应亚洲市场)”。

一位在越南成立了贸易公司的中资企业负责人对《财经十一人》说,中资企业对国际局势变化普遍持谨慎乐观的态度,与其变化到来时措手不及,更要早做准备。

据《财经十一人》了解,受市场环境影响,近大半年来,一些越南的中资企业工厂订单量极少,运转的产线普遍不到三成,但中资企业仍要提前布局。另外,它们更担心的是,将工厂转移到海外只是第一步,未来欧美企业是否会进一步减少对中资背景供应商的采购量。

完全切断中美经济关系不现实

中国制造业在过去二三十年形成的深厚根基,很难撼动,东南亚与印度短期内很难匹敌。无论是劳动力素质,或是具备一定技术壁垒的细分领域,还是繁荣的供应链生态,中国都具有极强的竞争力。

工信部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比重近30%,制造业规模已经连续13年居世界首位。虽然很多国家都在争相取代中国制造,但它们不得不承认,中国获得原材料以及为成品生产零部件的能力仍是无可匹敌的,其强大的供应商网络也一直未能在其他地方得到复制。

尽管印太经济框架的目标是尽可能减少对中国的依赖,但实现的难度不小。在美国试图以IPEF主导印太地区经贸活动前,亚太地区早已达成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由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东盟十国组成,也就是说,RCEP覆盖了IPEF除美国、印度外的所有成员国。

目前RCEP已是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中国也是韩国、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绝大多数IPEF成员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国,且优势地位持续多年。

拜登政府已经意识到完全切断两国经济关系是不现实的。近期拜登政府开始避免使用与中国经济“脱钩”的表述,转而使用“去风险”。在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和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在今年4月的演讲中都曾谈到类似的观点:美国支持的是去风险和多样化,不会切断贸易,也不会脱钩。

今年以来,苹果、特斯拉、星巴克、高通、摩根大通等外资企业高管密集访问中国,表达了对中国经济、市场及供应链的重视。

“这是钳形攻势”,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特聘研究员王鹏对《财经十一人》形容道。拜登政府的供应链战,一端瞄准芯片等高科技产业,联合日韩及中国台湾地区组建排华联盟;另一端锚定中低端产业群,以承接中国供应链转移为诱饵,拉拢东盟、印度等国家。

王鹏认为,和特朗普政府不同,拜登政府并不禁止印太经济框架中的国家和中国发展经贸往来,而是鼓励这些国家承接从中国转移出来的中低端产业链,而这些恰恰是过去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基本面。因此,中国的产业转型升级更迫切、艰难,也极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