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尚先生 (ID:esquirecn),作者:Justin Saucedo、王安安,编辑:Ruby,原文标题:《大IP衍生剧:吸血鬼德古拉家族为什么频繁被“冷饭热炒”?》,头图来自:电影《德古拉 Dracula (2020)》
船,是一种有趣的存在。相较于陆地上的绝大多数建筑物,它们很小,即便是一艘大船,其体积也比不上你家街角稀松平常的一座楼。在水域之中,人类的脆弱和渺小就会凸显出来。把你放在一艘大船上去远航,意味着你将被困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度过漫长而无所事事的时光,只能从狭小的舷窗望出去,盯着遥远的地平线,默默思考你是怎么把人生搞砸成这样的。
娱乐产业的深层一直涌动着这么一股暗流:一切既有的大IP都要一遍又一遍地被拍、被翻拍、被重启,甚至以豪赌般的方式被“新拍”。现在,这种企图更加穷凶极恶,电影人们回到这些已然被竭泽而渔的 IP池中,行乞般地想从故事的牙缝里抠出点新东西,寻找新卖点,讨要新创意。开发吧,就像它们从未被开发过一样!
DC就是这样开发出了它们的电视剧《哥谭市》。这部剧集讲述了詹姆士·戈登在哥谭市警察局从底层做到警长的个人成长史,算是取得了不大不小的成功,帮助“蝙蝠侠”系列的粉丝们熬过了《蝙蝠侠》电影上映日之间的空窗期,让我们了解到蝙蝠侠宇宙中多位反派,以及青年蝙蝠侠布鲁斯·伟恩的缘起。
除此之外,DC还在一个叫“潘尼沃斯”的系列上赌了一把。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阿福·潘尼沃斯,是的,就是蝙蝠侠的管家阿福。他们给这个阿福拍了一个衍生剧,就讲他是怎么一步步成长为蝙蝠侠的管家的。效果嘛,可想而知......还真拍得挺好。
优秀剧集的衍生剧本身作为一种剧集类型,历史都可谓源远流长了。
有两部新片听取了电影艺术万年不变的“冷饭热炒”、在死地寻找新大陆的呼唤,把主角大翅膀底下藏身的小配角一个个揪出来,抛向舞台的中心,或搬出仓库里被遗忘的陈年戏服与道具布景,让这些边角料摇身一变成了传奇的主人公。这两部电影均取材于同一部经典故事吸血鬼鼻祖德古拉伯爵。
呃,拜托,又是吸血鬼?又是那些咬脖子、三角恋和娇柔造作的玛丽苏戏码?他们被称作“活死人”真是名副其实,堪称电影史上的“阴魂不散”本“魂”,而且这么多年了还是死不透。
第一部的名字叫《雷恩菲尔德》,主人公是原著作者布拉姆·斯托克在《德古拉》小说中提及过的人物R.M.雷恩菲尔德,他是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忠实的追随者,是一个疯狂而充满怨念的人物,曾出现在很多吸血鬼电影中,终日驼着背、恶狠狠地高声喊着:“主人......主人,我是为服侍你而生的!”就冲这,他就配得在一部电影中充当主角。
或许我们应该怀着善意将目光投向这部电影的优势:这是一部恐怖喜剧片,故事发生在当今社会,驼背奴才雷恩菲尔德也将鸟枪换炮,由著名帅哥尼古拉斯·霍尔特饰演,故事讲述了在他爱上由奥卡菲娜饰演的亚裔女交通警察后,决心从德古拉伯爵家辞职的故事。
而德古拉伯爵则是由影帝尼古拉斯·凯奇饰演的。所以......谁知道这部电影的效果会怎么样呢?就算以上已经是它的所有亮点之所在,它也将给德古拉的故事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原来的主视角人物乔纳森·哈克实在是个没意思的家伙,他应该被彻底遗忘在上个世纪自生自灭。
奈飞做了一个三集剧集,名叫《德古拉》,每集长度一小时,第二集的故事就是上述这个发生在得墨忒耳号上的航程。如果不是最后一集实在塌陷得很大,该剧集的质量还是相当上乘的,本该获得更多关注。它懦弱的结局处理到达了一定的境界,让小猫咪看了都会恨铁不成钢,骂它自取其辱、教育它要坚强。
该剧集的第三集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第一个是,它的时间线突然向前跳跃了一百年,让其中最好的角色、伶牙俐齿的修女阿加莎退出了舞台,原因很简单她不过是个岁不过百的普通人类;另一个是,它虽然在德古拉伯爵的永生之谜上提出了新点解读,却未能成功地对其大做文章。
这个新的解读就是,他一直死不了,不是因为被下了蛊,而是因为他是个因贪生怕死而拒绝翘辫子的懦夫。他害怕见光,是因为光会照出真相,那是他宁愿终身藏在阴影中也不愿去面对的;十字架让德古拉害怕,是因为它代表了一些他永远都理解不了的东西:为他人的幸福奉献自己宝贵的生命。
在剧集的大结局中,因为阿加莎已然死了,这个厉害的大秘密的发现,就不得不降任于修女姐姐的后代身上其实,即便不跨越百年,让修女姐姐在她有生之年亲自发现这个秘密,又有何不可?故事非要这么绕着讲,到底意义何在?
作为夜之惊悚的代言人,德古拉本身却惧怕着永恒的黑暗,于是他以他人的无尽痛苦换取着自己的长生不老。这么好的主题信息,这么新颖的演绎,却被埋在了一大堆没必要的鬼扯之下。
说回到得墨忒耳号轮船。这并不是一艘很大的船,总共也没几个船员,所以我们几乎可以很有把握地说,这部电影将是一出群戏。很希望它能出于以下两个原因成为一部杰出的作品:首先,海洋这块完美的画布面积相当大,它将剥离我们对权力的幻觉和个体存在感,让我们置身于一条船上,以一种渺小的身份感,开始这场险象环生的旅程。我们的大脑中装满野心,尤其不喜欢渺小的自我感受,因此,我们背对着海洋,意识到自己跟一小撮人困在了一处密闭空间里,并且在忽然之间,我们跟这一小撮人的关系就变得极端重要起来,因为他们成了我们在世上唯一的交流对象,除此地之外,我们也无处可逃。
谈到水域密闭空间杀人案,我们无法绕过最经典的《尼罗河上的惨案》。去好好学习一下阿加莎·克里斯蒂是怎么巧妙地利用了这样的空间设置吧。虽然跟大海相比,尼罗河的面积略微小了点,但这趟航程穿越埃及,殖民主义摄人的淫威及绵绵无绝的漫长统治期在我们眼前徐徐展开,自带一番气场,无人能及。
那么,为什么还要拍德古拉的故事?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不讲个差不多精彩的故事,并把主角换成新人?答案呢,我想名气是一回事,但也一定是因为德古拉这个人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今社会我们都不愿去正视的一些东西。吸血鬼在镜子里是没有影儿的,这样的人物设定背后不是没有意图的。
自打大英帝国开始派远洋舰队在全世界范围内开展殖民活动,对“异国情调”文化的恐惧与迷恋就同时诞生了。德古拉可以作为各种与时俱进的文化产物的象征,但对这个人物的迷恋本身,是值得观察和思考的一种现象。
“他者”对我们产生吸引,也让我们厌恶,这两种反应发生的频率,几乎旗鼓相当。时尚与流行音乐潮流背后的驱动力几乎全部来自各类亚文化的兴衰,它们一旦兴起,便面临着被主流文化收纳、开掘和滥用的必然命运。我们喜欢德古拉伯爵优雅的丝绒斗篷、他的口音以及他神秘的祖国。我们想在万圣节派对上装扮成他,以此炫耀自己多么有文化。这些都没问题。我们并不介意从他国文化、他人、异乡信手拿来点什么,只要可以把其中我们不喜欢的部分挑出去扔掉。
于是,变着法儿把浪漫爱情的羁绊加入这样的故事中,成了理所当然的基本操作。“我们”的女子被“他者”引诱,恋上“他们”的超能力、魅力和神秘感 (《 暮 光 之 城 》) ; “我们”的肌肉型男踏上岛屿征服“异类”女子(《阿凡达》),“我们”无辜的小男孩被来自异国、异教、异种的邪恶女人或者说仅仅是女人就够了引诱,误入歧途(《机械姬》)......
与其他文化、主张和风格靠得太近,总是显得很不安全,因为“他者”总好像是一个捕食者,他们总是危险的、致命的、邪恶的。他们会伤害你,同化你,如果你对他们没有多加防范的话。
西方文化对德古拉/吸血鬼故事的迷恋映射了他们对异国文化的迷恋。很可能,在一个理想的世界里,每个地方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无惧地跟所有其他文化打交道,在那里,德古拉的故事便将像吸血鬼见了光一样,皱缩成一团后暗淡地死去,并被遗忘。
大概率我们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那样的世界了,所以吸血鬼传说、德古拉传奇还会在江湖上流行一阵子,只要有人被异国情调所吸引,或因它们心惊胆战,人们就会把这种情绪投射到类似吸血鬼这种文化象征那里。毕竟,吸血鬼并不存在,他们的故事是安全的,对于我们那些不光彩的思想和幽暗、隐秘的欲望来说,这是一个得以安身的舒适地带。更何况,思想之所以不光彩,欲望之所以幽暗而隐秘,是因为我们的社会让他们不光彩,让他们成为幽暗的和隐秘的。
所以,吸血鬼故事也是一次机会,让我们背对那片深不见底、广不可测的海洋,那片由我们对“他者”的恐惧和仇恨汇成的海洋,看向我们狭小的、安全的舒适圈,放大其中仅有的人际关系,直到忘却其外世界的存在......
这样一来,美就产生了,美中充满惊异与好奇和那些张开温暖怀抱欢迎着我们的人,它给人生赋予意义,让它充盈饱满,于是你便可以了无牵挂地扬帆远航,去那未得之地,看尽那里奇异的风景,面对它们永恒的诱惑与战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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