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在美国,除了与肤色相关,广为诟病的种族歧视外,即便是白人群体内部,根据祖先来源、聚居地域、宗教、职业和受教育水平,也存在着一条根深蒂固的“鄙视链”。而处于这条美国白人鄙视链最底层的,就是本文的主角——“红脖子”群体。

当今的美国,不同区域间的人们认知,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形:东岸人和西岸人相互鄙视,北方人瞧不起南方人,南方人指责北方人“虚伪”,中部居民被所有人可怜。



其中,美国东北部是美利坚民族的发源地,集中着最早的新移民,有诸多举世闻名的常青藤大学和世界经济中心纽约、政治中心华盛顿。在美国东北人眼中,西岸就是偏远之地,而且治安差、同性恋泛滥。即便拥有高科技产业和著名影视基地,也不过就是个没啥底蕴的新贵暴发户而已。那里的人们成长在大麻的烟雾中,不是稍微懂点IT的科技混混,就是吃青春饭的过气明星。

而以加州为主的西海岸美国人却总认为,东岸人属于那种稍有点文化和地位,就特别“作”的神经质群体。他们虽然勤奋,但嫉妒心强,好斗易怒,生活节奏太快,整天绷着个惨白的大脸紧张兮兮,让人感觉非常“丧”。更要要命的是,东岸阴冷灰暗的天气太折磨人,跟西边的阳光、沙滩,小麦肤色、充满活力的俊男靓女完全没得比。



那么,美国中部呢,因为处于荒僻之地,经济文化发展相对落后,所以总被东西海岸的精英们一致可怜。

更有广大的南方地区,那里生活的人们往往被刻板的描述为——头顶苍天,脚踩大地,眼里除了小麦、甜橙就是大豆玉米,最多骑骑马,玩玩枪,衣着邋遢土气、说话口齿不清(有吞音),笃信宗教、思想保守封闭,并不太不理会外部的世界有多精彩。



根据他们的职业和外貌特征,这些主要务农的南方美国人,被统统叫成了“红脖子”。

因为他们露天劳作时,总会戴着帽子,所以没晒到整个脸,但晒红了脖子。

在美国,无论是现当代还是历史上,“红脖子”一直属于一个带有明显歧视色彩的词汇,被用作东西两岸大都市圈里的白人大资小资们对南部和中西部“白人乡巴佬”的一种“蔑称”。

简单说就是,美国的“优等”白人,素来有瞧不起“劣等”白人的“传统”。

从历史上看,早前殖民地时代的北美大陆,南部的白人定居者和新英格兰地区的白人社会就已经存在着鲜明的差异了。

虽然在咱们眼中,他们都是典型的白人样貌,但要追溯来历,却是代表着两路不同阶级和价值观的群体。

像东北部的新英格兰,特别是马萨诸塞州,都属于典型的“五月花号”清教徒聚集区。在这里落脚的白人,即使大多数出身也不算高,但至少是受到过一定教育,有教养的市民阶层,他们几乎都是拖家带口的移民,清教徒那种勤俭奋斗的精神被看作为社会的主流,总体的贫富差距和社会分化相对缓和。



“五月花号”带来的英国清教徒定居者


相反,在南方的弗吉尼亚、密西西比等地区,社会呈现两级分化——除了少数大农场主外,就是英国政府的“流放犯”和大量的白人“卖身奴”。尤其是那些“白人奴隶”,他们属于真正的“赤贫阶级”,连来新大陆的船票都出不起,只能把自己的个人自由出卖若干年,让主人出旅费来实现移民。



所以,早在近代美国的初始阶段,南北方之间的社会模式、人口构成、经济基础和财富分配就带着明显差异。尽管之后的二百多年,陆续经历了南北战争、民权运动等巨变,南北方白人在文化方面的迥异风格,依旧在美国社会中留有深刻的印记。

到了20世纪初,所谓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开始流行。

其实,对于“种族优劣和竞争说”,除了纳粹德国,当年的整个西方世界几乎都深信不疑。这种观点认为,即便是源于较为优质的白人种族,但因为对自己要求不严格,同样有可能被“适者生存”的规律所淘汰。



根据这个所谓的“原理”,东岸的“美国精英人士”们,看着那些世代贫困、生活堕落的“白人同胞”,得出了一个“退化家族”的结论——再优秀的种族也会出现败类。这些南方白人虽然多数源自盎格鲁萨克逊种族,但在各种主客观环境的影响下,其家族基因已经开始退化。他们中的许多,属于社会中的“渣滓”,却一直在不停地繁衍,进而成为了美国白人社会的巨大负担。

对此,当年的“退化家族”论支持者还列举了大量的事实材料,以作证自己的结论。

比如,1850年,在全美国的人口普查中,五分之一的南方白人都是文盲,而同期北方白人文盲占比还不到百分之一;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在军队的智商测试中,南方州的白人士兵的分数甚至都低于北方州的黑人士兵。

另外还有“庸俗”的审美,未婚先孕现象、酗酒、家暴等“恶习”,多发的“无限制私斗”和凶杀案件等等。

在巨大优越感的驱使下,北方白人极力的描绘着部分红脖子的“渣滓”本质,“义正言辞”的表示,如果不对这些“劣等白人”加以控制,以他们超强的繁殖能力,最后难免会喧宾夺主,把美利坚的白人族群给彻底毁掉。反之,如果以“人工干预”的形式,限制他们的生存和繁衍,还可以非常理想的消除贫困,减少福利规模,把有限的社会资源留给更具优势的美国白人同胞们。



于是,从20世纪初开始,针对南方的“红脖子”群体,在“优生学”的名义下,政府出手,对所谓的“劣等白人”进行了一场持续了半个世纪的“清洗”——凡是被锁定为“退化家族”的白人,等待他/她的将是强制绝育手术。

1924年,弗吉尼亚州通过了第一个强制绝育法案,旨在根绝“退化家族”。

首位受害者叫Carrie Buck,是个18岁的白人乡下女孩儿。她没有任何犯罪行为,就因为自己和妈妈都有过未婚先孕的经历。结果,母女两人均被描述成了生活堕落、智力低下的女性。

当时,美国最高法院以八比一的优势裁决,认同了弗吉尼亚州的立场,——“三代低能已经足够了”,一边倒的支持对她进行强制绝育。



Carrie Buck母女

之后的1930年代,是“退化家族”被大批绝育的高潮。受经济危机影响,大批的“红脖子”农场主破产、农业雇工失业,生活陷入贫困、精神状态颓废。很快,一些性格冲动、有酗酒恶习或者暴力倾向的南方穷人们,还有那些抽样“智力检测”结果低于平均水平的,都非常容易被认定为“退化家族”,施以强制绝育。

这其中,还包括了大量有过婚外生子经历的女性,她们无论属于什么种族,都很容易成为强制绝育的目标。

直到1974年,弗吉尼亚的绝育法案才最终宣告废止。这半个世纪的岁月里,大约有6.5万美国人被政府进行了强制绝育,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来自南方“红脖子”群体。

至今,虽然“红脖子”一词的侮辱色彩已经缓和了不少,但嘲讽的意味仍然浓郁。

甚至,美国前总统小布什总被嘲笑“智商低”,部分原因就跟他老家是著名的“红脖子洲”德克萨斯有关。



现在的美国人,对“红脖子”(redneck)的态度有点像黑人对于“nigger”——群体内部自己说自己可以,但外人拿起来用,就属于一种冒犯和歧视。

实际上,目前来看,即便一些红脖子农场主们的收入相当可观,但大部分“红脖子”群体生活仍不富裕,抗风险能力差,受教育水平也普遍偏低——据2017年的一次调查数据,他们平均认识的英语单词不超过5600个,基本和咱们大学四级水平差不多,而同期的纽约上班族的平均词汇量则是“红脖子”的两倍。

他们的聚居地,宗教气氛浓郁,因而又被称为“圣经带”。21世纪的红脖子们身为基督徒,跟一两个世纪前的老祖宗们一样,多数人还坚信着“一切只需服从上帝的旨意,上帝自有其合理的安排”。

所以,此次疫情中,我们也可以明显看到,美国较为发达的城市圈,对口罩和各种防疫、隔离措施接受度较高;而到了“圣经带”,各种“反智”言论和行为,往往让人大跌眼镜,都不敢相信,这竟然发生在21世纪的美国。

此外,红脖子文化的另一大特点就是“能动手就不吵吵”,喜好用枪支维护自己的“荣誉”。



圣经和枪支属于“红脖子”们的两大“标配”

他们的聚集区域开放程度低,非常反感异质文化,认为美国关起门来会过是最好的,更盛产宗教保守派人士和白人至上种族主义群体。比如,号称要烧死和驱逐境内所有黑人的3K党,就活跃于此。

当代美国“红脖子”对移民较为排斥,还总是在抱怨,一旦有色人种人口比例的持续增长威胁到白人的绝对人口优势,美国将难以继续“朝着基督教文明的方向”前行。

说到这儿,大家肯定也看出来了,为什么”红脖子“居住的“圣经带”往往属于特朗普的“铁杆票仓”,更能比较客观的解释,为什么特朗普政府的一些言行和操作,总带着多多少少的“反智”的色彩——要充分迎合自己的“粉丝”,加固共和党票仓的话,国家领导和政客们自然得往反智方面靠拢。

就这样,作为美国东北大城市土生土长的纽约地产二代,原本生活在精英圈的特朗普,竟然一跃成为了著名的“红脖子理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