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中旬,塔吉克斯坦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纳斯鲁洛·马赫穆德佐达宣称,来自阿富汗的恐怖主义威胁加剧,他在新德里的一次会议上向邻国代表诉说了这种担忧。

在他看来,阿富汗塔利班(阿塔)的掌权已经改变了该地区的军事政治局势,塔吉克斯坦正处于打击贩毒以及日益增长的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威胁的最前沿,塔吉克斯坦与阿富汗边境的局势仍然很严峻。



8月23日在阿富汗潘杰希尔省拍摄的反抗塔利班的武装人员


与塔利班掌权有关的地缘变局究竟呈何种情势?将如何影响“前沿”地区的安全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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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阿富汗多数邻国不同, 截至目前,塔吉克斯坦并不承认阿塔掌权的阿富汗临时政府。塔吉克斯坦总统埃莫马利·拉赫蒙称,尽管承诺建立一个包容性的政府,但塔利班实际上正在建立一个伊斯兰酋长国。他警告说,“国际社会对阿富汗局势的冷漠可能导致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

塔利班迅速掌控阿富汗全境以来,塔吉克斯坦持续将其边界以南发生的事情描述为一场灾难。杜尚别多次呼吁在阿富汗举行独立选举,并警告那里有世界恐怖主义中心复活的危险。塔吉克斯坦担忧阿富汗局势有着充分的理由,塔阿有着漫长的共同边界,身处打击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毒品走私和其他类型跨境犯罪的前线。

塔吉克斯坦当局尤其担心激进的伊斯兰主义势力会有所增强。该国领导人称,在阿富汗领土上存在国际恐怖主义卷土重来的现实威胁,包括“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等都企图利用阿富汗局势积极巩固自己的阵地。

阿塔虽承诺不会威胁邻国,但还是派出了在塔吉克斯坦被禁止的安萨鲁拉运动组织去守卫塔阿边境。该组织许多成员在国际通缉名单上,其领导人是塔吉克族人马赫迪·阿尔萨隆,他不止一次表示希望效仿阿富汗在塔吉克斯坦建立哈里发国。

塔吉克斯坦还担心来自阿富汗的难民涌入。今年夏初,该国不得不收容了数千名阿富汗士兵和约1000名平民。

此外,塔方担心流入本国的毒品增加。7月中旬,塔吉克斯坦边防局在阿富汗难民身上发现了3.5公斤海洛因。10月,塔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赛穆明·亚季莫夫谈到了令人担忧的情况。据他介绍,每天有500~600人试图穿越塔阿边境,难民总数已超过1.5万人。亚季莫夫强调说,阿富汗局势不仅对塔吉克斯坦和其他中亚国家的安全构成现实威胁,还会对整个后苏联地区造成影响,尤其是对穆斯林人口地区。

阿富汗局势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影响因素——塔利班的内部竞争和派系对抗。“权斗”背景下,阿塔能否最终发展成为一支值得信任的有效力量,外界仍在观察。假如阿塔内部产生崩溃,就有可能被地方抵抗力量所利用。

基于对阿富汗安全形势的担忧,10月22日,塔吉克斯坦和俄罗斯在莫米拉克训练场举行联合演习,约500名两国军人参加。部队的主要行动在塔吉克斯坦的舒拉巴德地区进行,距阿富汗边境仅20公里。

塔吉克国防部长谢拉利·米尔佐上将表示,决定举行演习是由于阿富汗局势的恶化。俄中央军区副司令叶夫根尼·波普拉夫斯基中将说,演习目的是练习联合行动,以击退库利亚布方向可能发生的侵略。

不久前,俄罗斯总统普京曾谈到,大约2000名“伊斯兰国”恐怖分子正在阿富汗北部边境集结,他们对俄罗斯最亲密的邻国塔吉克斯坦构成了实际威胁,并正将他们的影响力扩展到内陆。



10月18日,集安组织成员国的官兵在塔吉克斯坦与阿富汗边境地区参加反恐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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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临时政府副主席阿卜杜勒·萨拉姆·哈纳菲称,希望塔吉克斯坦不要干涉阿富汗内政。阿富汗希望与塔保持良好关系,但一国干涉邻国内政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这是对塔总统拉赫蒙讲话的回应。

在9月召开的第76届联合国大会上,拉赫蒙呼吁在阿富汗举行选举,并建立一个包括阿富汗塔吉克人在内的所有族裔参与的包容性政府。拉赫蒙指出,在不考虑该国所有居民利益的情况下组建任何政府,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

紧随其后,9月25日,阿塔向与塔吉克斯坦接壤的阿富汗边境地区派遣了上千人的作战部队。9月27日,拉赫蒙在塔阿边境附近亲自举行阅兵式,两国关系恶化使得边境局势陡然升温。

事实上,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指责塔吉克斯坦干涉其内政,与塔吉克斯坦当局对潘杰希尔反塔利班民族抵抗阵线的支持是分不开的。自1975年以来,以塔吉克人为主体的潘杰希尔地区一直在争取广泛自治。

上世纪80年代,该地区由反对阿富汗亲苏政府的塔吉克族人艾哈迈德·沙阿·马苏德占据,苏联军队撤离后,阿富汗内战中的其他势力也均未能控制该地区。1996年,几乎占领了阿富汗全境的塔利班一直无法占领潘杰希尔。

这一次,该省再次成为反抗塔利班的温床,是该国最后一个不服从塔利班政权的地区。抵抗运动由艾哈迈德·沙阿·马苏德的儿子小艾哈迈德·马苏德领导,后者表示,他的主要目标是建立一个所有民族都享有自治权并参与治理国家的新阿富汗。

小艾哈迈德·马苏德的诉求与阿富汗第二大族群阿富汗塔吉克人口数量有关。据估计,他们的占比至少达到了阿富汗总人口的三分之一,甚至有估算认为塔吉克族几乎占阿富汗人口的一半,数量在1300万~1900万。而塔吉克斯坦目前只有900万人口。杜尚别的立场是,阿富汗塔吉克人必须紧密融入阿富汗新政府,塔利班必须保障他们的利益。

以小艾哈迈德·马苏德为代表的抵抗运动领导人,希望从阿富汗军队的残余部分和没有向塔利班投降的当地居民中组建一支民兵队伍。他们曾指望国际援助,但当时并没有人支持他们,于是该地区于9月6日被塔利班占领。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网站当天援引消息人士的话说,支持反塔利班势力的阿富汗前副总统阿姆鲁拉·萨利赫已经离开潘杰希尔前往塔吉克斯坦。

拉赫蒙虽然并不承认支持潘杰希尔抵抗运动的领导人——小艾哈迈德·马苏德和阿姆鲁洛·萨利赫,但根据各种消息来源,前者现在仍在塔吉克斯坦境内,他还透露抵抗力量仍在潘杰希尔继续与塔利班斗争,这使得本已紧张的局势更趋复杂。

在这方面,国际舆论中也不乏批评拉赫蒙政策的声音。卡内基莫斯科中心的铁木尔·乌马罗夫认为,拉赫蒙试图将自己定位为世界上所有塔吉克人的守护者和赞助人,塔吉克斯坦的领导层正在积极鼓励社会上的民族主义情绪。拉赫蒙使用民族主义言论来提高自己的支持率,尤其在当前经济不景气、创纪录的通货膨胀和疫情大流行背景下,扮演民族主义者是拉赫蒙保持人气的重要途径。邻国阿富汗的政治危机让这位长期执政的塔吉克斯坦领导人在社会中得到了重生机会,借助这次与阿富汗塔利班的紧张局势,他可以获得更多的国内支持和国际社会的关注。

近期塔阿边境地区的紧张局势,更加剧了潘杰希尔地区的武装冲突。俄罗斯卫星通讯社11月14日发自杜尚别的报道称,民族抵抗阵线的战士在潘杰希尔省的一次冲突中消灭了约20名塔利班人员。一位消息人士援引一名幸存的民族抵抗阵线激进分子的话称,在阿纳瓦村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被消灭的塔利班人员都是从昆都士省前往潘杰希尔,其中包括8名土库曼人和10名普什图人,另有两人被俘。

消息人士指出,这次袭击是自阿富汗民族抵抗阵线激进分子进入潘杰希尔以来最致命的袭击。此外,潘杰希尔省其他几个地区也发生了冲突,目前关于这些战斗的伤亡信息尚不清楚。据称,民族抵抗阵线战士设法摧毁了塔利班装甲车,车内有7人。另有一名塔利班人员在巴格兰省被杀,塔利班随后从喀布尔派遣增援分队。此前的11月9日,民族抵抗阵线成员首次摧毁了一辆塔利班装甲车,并在视频中展示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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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塔利班攻占潘杰希尔地区从而控制阿富汗全境以来,阿富汗塔利班政权与塔吉克斯坦的矛盾逐步浮出水面。两国的矛盾也引起了周边国家的关注,比如印度、伊朗等地区强国都不失时机地向塔阿边境问题施加影响,但发挥至关重要作用的还是周边的世界性大国。

莫斯科国立国际关系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首席研究员、高等经济大学教授安德烈·卡赞采夫认为,一方面是伊斯兰主义者和普什图民族主义者(反塔吉克),另一方面是世俗的塔吉克政权,相互挑衅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多年来,塔吉克极端分子一直前往阿富汗作战。“安萨鲁拉”来自塔吉克斯坦,其目标是控制边境地区。尽管阿塔承诺国际社会将驱逐所有国际恐怖分子,但还是将这一组织纳入己方阵营。

他指出,双方均无法独自应对当前的情况,但也许会有国际势力帮助缓和局势。 周边大国不希望双方开战,俄罗斯明确表示为杜尚别提供安全保障,塔利班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们也不太可能越境。

俄罗斯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研究员、当代阿富汗研究中心主任奥马尔·涅萨尔指出,塔吉克斯坦领导人认为塔利班对塔吉克斯坦构成威胁。过去曾有预测,如果阿富汗局势升级,北部将形成以非普什图人为主的抵抗,塔吉克人将在这场抵抗中发挥主要作用。但现在几乎没有抵抗力了,几乎所有邻国领导人都在政治上处于中立状态。拉赫蒙正试图为非普什图人提供政治支持,这对其在国内和区域层面的形象产生了积极影响。伊朗和塔吉克斯坦也有进一步走近的趋势。

涅萨尔和卡赞采夫都认为,“双塔”这场冲突大概率不会进入激烈热战阶段,主要仍是相互角力。阿塔很清楚,武装冲突会引起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反应。塔吉克斯坦也意识到,将整个地区拉入武装对抗并不值得。不过,双方之间发生多种冲突的可能性仍在。 (作者系浙江外国语学院西方语言文化学院副院长、环地中海研究院斯拉夫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