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欲望深处和互联网暗处,有这样一撮生意团伙:

平时你想找他们时,联系方式搜到的却往往是空号。但当你不想暴露你的特殊爱♂好时,他们总是会精准出现,让你在亲朋好友面前大型社死。

他们,就是都市传说中敬业的暗网销售员:以卖片哥和卖鞋哥为代表的广告哥们。

之所以说是“最敬业”,是因为互联网世界中无论你逃到哪里,麦片麦鞋哥都会精准追逃到你家门前,只为向你倾情带货:

“看 枚 钕 果 人 本 + V 10086♥”、“圃 田 潮 臻 品 +V10010♥”。

他们就像是互联网上的蟑螂,足迹遍布各地,却怎么都无法彻底消灭,只留下无数不堪其骚扰的冲浪人们、和无计可施的社交平台无能狂怒。



卖片/卖鞋哥的历史,就是他们与审查机制较量的历史。在长期以往的作战中,他们早已摸索出了千变万化的打法。



广告哥,互联网游击队


无论是片哥还是鞋哥,行走江湖都只有一个核心诉求:销量就是金钱,流量就是金钱。

所以只要是带有社交属性的流量平台,从微信到微博再到直播间乃至游戏中,互联网有人的地方就有片哥和鞋哥。

再加上目标客户主要是男性,所以虎扑、贴吧、网游中男性用户比例居多的地方,片哥和鞋哥更是多如牛毛。



作为这样一支数量庞大的垃圾广告组织,片哥们行动起来时,却是另一番有组织有策略的战争游击队风貌。

虽然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以单体或者小分队形式组织作战,力量不强,容易封号。但优势恰恰也在这里:

网站内容可以批量复制,今天封一个,24H不到换个网址又是一模一样的内容。AI封号速度快,但小号注册速度无底线,官方的大炮只能无差别轰炸田野,但对这些和藏匿在群众家中的牛皮癣散兵,却是一点招数都没有。



战术1:地道战,地道战,地道里面广告千千万

看过《地道战》的人应该多少都记得那些地道口遍布农家灶台、田间的名场面。卖片哥和卖鞋哥,也有这种神出鬼没的本事,只不过,他们是背着你,在你家偷偷打洞,狡兔三窟。他们的地道,叫楼中楼。

一个敌人举着旗帜闪亮登场,你可以轻易瞄准并击倒他。但如果他藏匿在友军身后,你就难以锁定,一出手还可能误伤友军。卖片/卖鞋哥的楼中楼战术,应用的正是这种道理——把自己变成一滴水,藏在大海里。

对于追赶流量的卖片/鞋哥,热门微博是个好去处。因此早些年,热门微博评论区不乏他们的身影。而自从微博开始大范围净化评论区,他们便索性钻到地里,在楼中楼里来去自如。毕竟相比直接评论,微博对于已发送评论下的回复审查力度较弱。



审查系统有 一个先天性的弱点,即几乎总是跑在钻空子之后,有人违规找到漏洞,审查系统才会加以修补。

针对楼中楼的漏洞,各平台都进一步收紧了网,可卖片卖鞋哥们又从鲤鱼变成了滑溜溜的泥鳅,从网眼儿里流了出来。



最典型的,要属百度贴吧上的评论/楼中楼套娃战术。

“点我头像有好康的。”贴吧的卖片哥常会用一条极具诱导性的句子引导你点开他的主页,进到主页,会发现一条指向另一个用户名的链接,再进到那个的用户主页,才能发现一条指向某网页链接的帖子,再顺势点进去,才算正式进了“大观园”。可谓是“曲径通幽处,黄网花木深。”



而引导跳转的链接,则会每个24小时就变化一次,这也导致了即便封掉几个引导跳转的广告链接,却不会对片哥造成任何影响。派出去的,都是分身。



楼中楼战术和套娃战术展现了卖片/卖鞋游击队的高机动性和瞒天过海的藏匿能力,除此之外,他们还擅长搞。

战略2:傍上大腿真舒爽

直播平台和微博一样,是流量界的七大洲五大洋。但直播平台的监管主要以主播形象为主,对弹幕飘过的文字管控,力度却相对薄弱。

这便为卖片/卖鞋哥提供了两种便利:一是可以寄生在主播主播间蹭流量,二是有主播帮自己挡刀,自己在主播身躯的掩护下偷偷输出。体量大的主播,直播间里可以寄生许多卖片/卖鞋哥,为了争夺宿主的养分,他们有时还会一较高下。

据我观察,除了游戏直播外,虚拟偶像是片哥最青睐一类直播领域。原因显而易见,这里的观众大都是男用户,也就是片哥们的核心用户群体。

一位人气不高的虚拟主播,曾因卖片哥的光临感到震惊和迷の兴奋。介于卖片哥追流逐量的属性,直播间有无卖片哥,卖片哥数量多少,侧方面印证了主播的人气高低。我愿称之为“卖片哥指数”,建议引入直播行业教材当中。



当然,大多主播都会对这帮寄生虫十分反感。当卖片哥忽然降临,前一秒还是嘤嘤嘤哈哈哈哈的主播们,点开后往往除了沉默,就只能剩下呃呃呃,隔着屏幕上的虚拟形象,都能感到空气凝固了的尴尬。



更有主播被逼得活生生上演了一出黑色幽默戏剧。

是什么让平时严以律己的主播突然发浪开始上搓下跳?又是什么让平时面对房管像虫儿面对鸟儿的房管一改往常,不但主动早起,还边唱跳rap边求房管来主动制裁自己?



你以为是主播疯了,其实,是主播被麦片哥给逼疯了。

勤勤恳恳直播N个月,最固定的粉丝居然是一位雷打不动每天变化文案来直播间的卖片哥,奈何平台监管疏松,百般举报,但片哥却依然像是逛后花园一样来直播间日日兜售麦片。

无奈之下,主播只好采取玉石俱焚的方式,舍身炸粪坑,用魔法击败魔法,想通过涉嫌淫秽色情的手段,吸引房间超管来为自己铲除淫秽色情。



但悲伤的是,主播最后快把大腿搓秃噜了一层皮,最终也没有等到房管来主持公道。

这样的视频一旦出现了节目效果,就不但会在直播间炸场,还会被保存成录屏,以投稿的方式让更多人看见,在后续动辄几十万的播放量面前,只能说片哥属实赢麻了。

战略3:广告哥,您的忠实游戏伴侣


人在网游漂,哪能不挨刀。玩网络游戏时,每个玩家都绕不开几种广告哥:卖片哥、卖鞋哥、游戏托儿招募哥等等。在社交软件上碰见他们,你可以光速划走,但在游戏里,你只能整局被迫忍受他们的贴心陪伴。

拿LOL为例,只要你在首页停住一段时间不动,他们就会邀请你来一场刺激的对局。



而且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下一句匹配对局中会不会有他们的身影。你更不知道下一局会匹配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甚至除了你外全员广告哥,让NPC躺赢比赛。



三个



六个

这些广告哥,往往进入游戏后就光速敲下广告然后挂机摆烂,把你的游戏体验送上西天。但也有一些片哥在敲下广告后,还会浴血奋战,属于身负职业天赋,却依旧选择卖片道路的偏执型片哥:

PDD就曾经遭到过一位神秘片哥的热情追求,从云顶之弈到召唤师峡谷,从国服到韩服,一段时间里,始终都有一位片哥把把都在狙击他一起游戏:



更具戏剧性的是,作为前职业选手的PDD居然未能吃鸡,遗憾落败于片哥。

看着第一名中片哥明晃晃的广告ID,PDD不禁发自肺腑在直播间里直接喊话片哥:

“哥们,有这水平,你还卖啥片啊,去打职业吧!”



结果不知是PDD的吐槽反倒鼓励了片总,还是片总被PDD的魅力所折服,反正那把游戏过后,鬼故事便出现了:

为了狙PDD,片总开始24小时守候在直播间,只要PDD开打游戏,就在同一时间、同一服务器内开启匹配。所以无论PDD走在哪里,在等待匹配的弹窗里,片总都会准时出现,利用他百万粉丝做一场不要钱的顶流KOL推广。



最后被追杀到韩服的PDD实在是忍无可忍,隔空喊话片哥再骚扰就立刻报警,片哥才光速消失在了他的直播间。

想象一下,你可以因为喜欢周杰伦,所以去参加中国好声音夺冠只为了去他家门口推销煎饼果子吗?但是片哥,可以因为喜欢PDD,所以苦练段位匹配只为了在他麾下卖片。太感人了。

不怪PDD说,看人家多努力,活该人家赚钱。

战略4:好看的广告永远难以抗拒

不知有多少个日夜,我翻出自己写过的内容,都想把它们从人生中抹去。这种感觉在看了一些广告哥的内容后,更是进一步加深。

时代变了,除非是刚需,否则没人愿意在“看片+V”的文案上停留一秒。流量,到头来说也得靠自己赚,于是广告哥中涌现了一大批内容鬼才。

他们深谙以往地摊色情文学的诱惑性文案,以一段段让人血脉偾张的粗俗露骨描写让你浮想联翩。段尾的留白,更是让你意犹未尽。





影视经典的魔改,他们也是手到擒来。全文没一个敏感字,却极具诱惑力。



流媒体时代,图片的吸引力远胜文字。广告哥们当然也不落人后,熟稔PS的使用。百度贴吧的PS吧里,常有卖鞋哥靠P图先声夺人,后手输出广告。



某位用户感慨“哥们,做生意不容易”,卖鞋哥回以自己不如卖片哥的惆怅。



确实,走在互联网小广告界前列的卖片哥,不仅开发出的藏广告于动图中的高超技法,还缔造了一个文化符号——志豪哥。

志豪哥可能是除了微博官方的大眼仔外,最为微博用户熟知的卡通形象。志豪哥本是韩国某成人漫画的之觉,后因微博卖片哥们的大量形象挪用,逐渐成了卖片哥乃至带颜色内容的象征。



图源:小鸡词典


微博上最常见的志豪哥式卖片套路,是讲二维码放在一段令人脸红心跳的漫画后面。当你刷微博时眼中偶然映入那张熟悉的脸和亲切的“姐姐”称呼时,对不起,你已经中招了,没跑。



因为网络上实在是太过多见遍地都是志豪哥,以至于对许多人而言,志豪哥早已不知是H漫男主,更是成为了一种涩情幻想的符号。比如有姐妹就曾因为男友叫志豪、以及微博遍地是志豪而感到苦恼,每次喊男友大名时,都会短暂跳戏一波:



志豪哥文化,甚至还逐渐有了出海之势,造就一波黑暗文化输出。



广告哥们还会运用商业化手段扩大影响力——收购。哪天你关注的大忽然卖片卖鞋不离手的话,那绝对是被广告哥收编了。

曾经上百万粉丝的音悦台,无数人青春期时的音乐源泉,倒闭后两百多万粉丝官方账号竟然就被卖给了假鞋哥,真是既震惊,又格外真实。光是游击队就已经够可怕了,游击队摇身变作正规军,谁还扛得住?



对于卖片哥、卖鞋哥这帮广告哥,我长期以来都抱有一种痛恨和钦佩交加的复杂情感。一方面,他们的骚扰让我防不胜防,想让他们就地灭绝;另一方面,他们又能屡屡逃避审查,想方设法夺取你的关注,让我一个靠内容吃饭的人都自叹不如。

而既然有这么多广告哥,这行到底赚钱吗?人多了会内卷吗?

关于赚不赚钱,只能说跟其他行业一样,小部分人赚大钱,大部分人捞点小油水。有人称,去年被抓的一个卖片头子获利六千万,靠卖片赢来财富自由和随后的人身不自由。



也有片哥曾在直播间和主播互动,说自己每天也有固定业绩,达不到业绩就得加班工作,不然明天就没饭钱。大部分片哥实际赚的也不多,每个月到头三五千来块钱,收入还得返还给涩情平台几个百分点。

广告哥本质上也是销售行业从业者,人多了,同样难逃内卷漩涡。搞内容,搞噱头,除了吸引路人,也是为了胜过同行 。下图就直观反映了卖片哥之间的竞争:主楼已经有了一个片哥在营业,广告下楼中楼里居然还有见缝插针进来抢生意的同行。



踩同行一脚的场面,在业界里屡见不鲜,以至于发展成了套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曾干过一阵子兼职卖片哥,因为不去努力营销,两个月颗粒无收,直接隐退。



那广告哥们究竟能彻底根除吗?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广告哥兜售的,实际是每个人心里都会产生的欲望,这份欲望合法,满足欲望合法,唯一不合法的,却是为我们满足欲望而搭建桥梁的片哥。

每当有片哥消失时,我想世上肯定也同时多出来了不止一位心碎的人:



想到这,我已经很难只用“深恶痛绝”来形容他们,某种程度上,我甚至有点佩服他们。

毕竟,广告哥无法根除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生来就无法熄灭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