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顾《山河令》,一是因为我们想看看,上半年这部爆款剧到底是如何诞生的?二是提出一个问题,下一部类似的电视剧在哪里?我们采访了制片人和编剧,这些碎片式的记忆也许只能勾勒出一个大概。但有两点比较突出:同类型的改编是如何完成的?以及,时机比什么都重要,完成大于完美。我们只是提出问题,无法解答。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先生制造(ID:EsquireStudio),作者:吴喋喋,原文标题:《重返<山河令>:下一部类似爆款剧在哪里?》,头图来自:《山河令》剧照


《山河令》原定的播出时间是今年3月底。后来观众也都知道了,这部戏2月22日开播,到3月中已经放出了大结局。


档期提前是一个挺突然的事。《山河令》样片送审后,平台突然提出在春节档播——这意味着留给后期制作的时间很少很少,突然蒸发了一个多月。 


马韬是《山河令》的总制片人。她觉得时间太紧张了,但说实话,她也愿意早点播。干这一行,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拍完马上播,谁都不愿意片子压很久:“要是前两年拍的戏,放到现在播,观众都觉得你太老套了。就像面包,你肯定吃刚出来热乎的。”


档期这么安排,最紧张的是后期公司。视效总监名叫刘冲亚,他手底下有三百多个员工。从2021年元旦开始,一直到春节,所有人都围着《山河令》24小时连轴转。


全剧有1024分钟的特效镜头,最折腾的是第一集开头。男主角周子舒从漫天的孔明灯里登场,二十几人的小组加班加点,做了两版,耗时大半个月。第一版做得很恢弘,整片天空都是灯,从视效的角度看,他们希望上来就给一个奇观,让观众觉得牛。但导演看了,认为不符合剧情:周子舒是来暗杀的,孔明灯相当于路灯,照亮这一块,好打对方,而不是要弄得全城皆知。


马韬听了导演意见,认为很对,特效只能推倒重来。


刘冲亚有点崩溃。他后来说:“视效就像盖楼一样,有挖地基的,有建主体的,有精装修的,任务都已经排下去了,我们就像一列火车在直行,但是马姐说完以后,我们需要掉头,这个掉头是很困难的。”


时间太紧了。其中一些特效师连着三天都没回家。


除了周子舒登场这样的大场面,许多特效也并不是观众想的那样,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有的地方连马韬都没看出来,比如有些草坪是用特效铺的,没做特效之前,草地坑坑洼洼不太好看,特效师就做了草,把坑洼处填平。


大年三十除夕,刘冲亚组了一个饭局,邀请重点员工和《山河令》主创到家里吃年夜饭。当晚是马韬掌的勺,她做了牛蛙、猪肘子,按人头每人分到一只龙虾。既是慰劳员工,也是开誓师大会,一边感谢大伙,一边强调《山河令》的重要性。


两个男主角得知后期公司赶进度很辛苦,也纷纷送来慰问品。有三十多箱自嗨锅,还有坚果零食。特效师们不常收到演员的礼物,他们给每箱食物都贴上了标签,张哲瀚送的就贴“周子舒”,龚俊送的就贴“温客行”。嗨锅一来,大家都嗨了。


春节前,马韬交出了《山河令》前15集的成片。2月22号开播的时候,后期公司还在做后面剧集的特效。




《山河令》播出后,马韬一直提心吊胆。评价特别好的时候,她也不放心。她每天凌晨四五点才睡,早上七八点就开始回复工作微信。一边盯着没做完的后期特效,一边看观众反馈,还要配合宣传,繁琐的事情比拍戏那会儿更多。


第12集播出那天,《山河令》的豆瓣评分连涨了三次,从8.4分蹿到8.6。


8.4分的时候,马韬就让同事做图,说让大家发朋友圈宣传一波。图还没做好,涨到8.5分了。到了晚上,分数涨到8.6。马韬记得媒体报道了这件事,夸第12集特别“治愈”。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好事,比上热搜更开心。


即便是播出了的部分,他们也会修改。这种情况在平台以前的剧里不常见。


一个重要原因是《山河令》的观众看剧很认真,能发现不少工作人员都没发现的问题。比如群众演员玩手机,比如无人机入镜了。


马韬感慨,观众简直是拿显微镜在看,但又觉得,现在很多人看剧都是两倍速,如果看《山河令》看得这么细,说明是真的喜欢。



马韬留着不过肩的短发,目光锐利,看上去干练而有威严。2018年,当马韬在慈文传媒集团做制片人时,开始着手做《山河令》的剧本。


原著的人设好,这是马韬被打动的最大理由。她观察2010年以来的武侠类电视剧,几乎全是经典翻拍,主角人设大同小异,不像《山河令》的周子舒,出场只剩下三年寿命,想及时行乐、了此残生。而温客行出身邪魔外道的鬼谷,按照传统套路,他本应该是个反派。


马韬不知道市面上对这种故事的接受度是多少,但是她很喜欢。


她找编剧找了很久,迟迟没有合适的人选。项目进展缓慢。这一年,影视圈迎来一轮同类型电视剧的创作高潮。


2018年4月,大IP《魔道祖师》改编的网剧《陈情令》在横店开机,当时的肖战、王一博还只是小有名气的男团成员。6月,改编自《镇魂》的同名网剧在优酷播出,男主演朱一龙、白宇迅速走红。


有观众认为,《镇魂》可能是同类型爆款剧的起点,同年还有一部《S.C.I谜案集》,这类剧集基本确定了一种方向:在一定程度上,保留双男主之间的情感张力,但要以友情、兄弟情的名义,并且绝不能让女性角色介入二人之间。之后,这个类型的IP影视化步伐加快。同年,晋江文学城有4部同类型小说卖出了千万影视版权费用。


这年年底,马韬有点急了。次年1月,她决定让刚认识不久的小初试试看。



《山河令》之后,小初是这个行业里很抢手的编剧,工作排到了明年,来邀约的项目还有很多,正在慢慢筛选。但马韬找到她时,她还是个新手。


小初的经历和大多数编剧都不一样。别人可能是戏文系本科毕业就入行,但她29岁才开始写《山河令》,这是她的中文剧本处女作。


小初是东北辽宁人,本科读的是约克大学,念心理学和大众传媒,毕业后又去了投行做公关。但她有个写作的爱好,少女时期就混迹文学论坛,出国后靠读大量中文小说打发无聊,创作让她觉得快乐。


2015年,小初申请了纽约电影学院的研究生项目,学习电影制作。三年后,她得到一个工作机会。一位好莱坞制片人想做一部中美合拍片,小初中文英文都能写,被选为项目的编剧。她跟着制片人从洛杉矶来到上海,跑电影节、参加各种行业交流会。


但就是这年8月,影视行业寒冬了。项目推进不下去,制片人回了美国。


但小初想留下。那时她经常和行业里的人交流,她发现自己在美国学的制片思路,和国内完全不同。反而朋友介绍她去做了一次剧本医生,她提出来的思路和意见,很受剧方认可,大家都建议她继续往编剧的领域发展。机缘巧合之下,另一位朋友介绍她认识了马韬。




小初刚开始改编的时候,立即发现一个结构性的难题:第一男主角和主线剧情没关系。周子舒是男一号,但他跟温客行以外的角色没有任何关系,随时可以抽身离开这一切。主线剧情,在她看来是“温客行复仇记”。


她把周子舒和温客行设定为师兄弟,这层关系原小说里没有。不加这个,没办法拍成电视剧。


按照武侠世界的逻辑,小初觉得周子舒根本不会搭理温客行。周子舒是暗杀组织的头目,洞察力强,对人有戒备心,当他见到武功高强又神秘的温客行,态度一定是:告辞了,恕不奉陪。她把周子舒和温客行设定为师兄弟,赋予了两人一层忘却的前缘,来合理化两人留在彼此身边的动机:想搞明白对方是不是那个人。


原著里有一个配角喜丧鬼,被小初从男人改成了女人。一来,小初觉得温客行的成长历程里需要一个女性长辈,二来,她想增加剧中女性角色的含量。


后来很多观众夸剧里古诗词和典故多,编剧有文化。小初在这上面倒没怎么花功夫。她的精力更多是花在历史考据上。


《山河令》的时空背景是虚构的,小初在诗词典故、地理方位、历史事件的使用上,对标了唐代末期。小初说,这主要是考虑到虚构时空的风险。



前五集剧本完成后,马韬开始看合适的演员。


选角公司给过来三四页的备选名单,然后是初筛、试戏,定了人选还要聊档期、价格和合同条款。基本确定后,疫情又爆发了,演员名单有很大变动,等于这套流程走了两遍。


选周子舒和温客行的演员,还要多一道程序。备选名单会送到平台那里,做适配度分析,看两个演员是否合适。名单递交两个星期后,平台的运营部门给出了答案。有了答案,马韬再一个个跟演员去聊。


最后定了张哲瀚出演周子舒,龚俊出演温客行。《山河令》投资并不大,被平台定为A级项目,演员片酬占总制作费用的比例,控制在国家限定的40%之内。


小初对选人没有决定权,但她个人私下有一些观感。比如她把备选名单里的演员筛了一遍,百度了一下,看他们的视频片段,把他们划分成三档。第一档是“非常好,选他就能成功”,张哲瀚和龚俊都在她的第一档里。


小初在电影学院学到的选角原则是,外形贴合最重要。原生长相特征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不贴脸的演员,靠演技去硬拽,并不讨好。 


小初分析张哲瀚的面部细节:五官精致,轮廓冷硬,结合起来非常像周子舒。不过后来定妆时,她建议给周子舒换眉形:改一个舒展的平眉,眉似远山那种感觉就出来了。


看到龚俊的第一眼,小初就觉得他是“温客行本行”。她判断龚俊骨子里有一种澄澈和孩子气。由他去演能够让这个角色更立体,残忍而天真,观众会忍不住怜爱角色。 


临进组的时候,张哲瀚突然对马韬表示,温客行这个人物写得特别好,自己想改演温客行。张哲瀚自己说了一次,经纪人来说了一次。马韬后来说:“我不认为他们是认真的,我认为是跟我开玩笑呢。”


马韬无法想象张哲瀚演温客行的画面。通过人物小传和剧本,主角的形象在她脑子里已经非常立体了,她觉得张哲瀚就是周子舒,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这个角色。何况还有搭配的问题,张哲瀚要是演温客行,谁能演周子舒呢?


张哲瀚和龚俊进组的时候,距离开机已经不到十天。



《山河令》第一个签合同的演员,是周也。选女一号顾湘时,马韬一眼就看中了周也,觉得她特别像顾湘。


马韬特意去补了电影《少年的你》,周也的成名作。她演一个成绩家境都不错但天天霸凌女同学的坏女孩。看完后,马韬觉得“坏女孩”很可恨,周也演技很好,但不知道够不够古灵精怪。


见到本人后,马韬的顾虑打消了。周也当时在拍一部主旋律电视剧,腿摔骨折了。剧组的人告诉马韬,周也瘸着个腿还天天去片场,非常敬业。马韬觉得现在的小演员,特别女孩子,做到这样挺难得的。


剧组筹备期赶上疫情爆发,开机时间推迟了四个月,原定的演员阵容有很多变动,一些演员接了更好的戏,不来了。另一些演员上部戏延期,赶不过来。但周也一直没变。


小初也很喜欢周也,觉得她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看到阿湘哭,我想跟着她哭,看到她笑,我想跟着她笑。”


顾湘的婚礼是计划中的重场戏:新郎曹蔚宁被打死,顾湘为亡夫报仇,力战不敌,身穿喜服跟曹蔚宁死在了一起。马韬夸周也这场戏演得真,没有偶像包袱,不管表情难不难看、妆有没有花,只要符合人物,她就去做。


后来《山河令》的演唱会上,设计了一个环节,让顾湘和曹蔚宁穿着婚服成了一次亲。周也在台上哭,小初坐在台下哭,台下剧组的很多人也都哭了。




开拍之后的剧本围读会上,马韬看两个男演员念台词,感觉他们还没有完全熟悉剧本和人物关系,不能入戏,就让小初帮他们写剧本分析。


这个剧本分析是根据每天要拍哪场戏,写完发给导演和演员。页面分两栏,左边是剧本原文,右边是注释:情景是什么?人物情绪怎样?为什么做出这个行为?周子舒和温客行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了?这样一写,现场拍摄就不大会跑偏。


小初也在横店。之所以用文字交流,一是方便导演和演员随时查阅,也不干预他们现场二度创作。


张哲瀚和龚俊之间,一开始也不熟。武术训练第一天,两人头回见面,马韬叫上他们和周也一起吃饭,气氛挺尴尬。龚俊比较害羞,张哲瀚也慢热。所以当时对剧本有困惑,张哲瀚不敢问马韬,去问了相熟的服装设计韩广仁。


韩广仁是最早一拨加入《山河令》项目的人,前三集剧本一出来他就看过了。要了解角色,才能设计衣服。有一次去平台做分享,韩广仁把色卡带了过去,他给两个男主设计衣服,随着剧情推移,颜色由浅入深,符合两个人物的变化。


戏拍到中段,演员对剧本已经很熟了,小初不需要再写剧本分析了,演员现场还经常即兴发挥。但小初仍然要留在横店,因为还要改剧本。


定稿了的剧本,开拍后再改动,或者剧本没写完,一边拍一边写,用行话叫“飞页”。


现场统筹常常有搞不定的状况。比如夏天横店总下雨,会导致一些景拍不了;疫情后剧组扎堆,想拍的景抢不到,还是拍不了;配角演员也忙,一些人在多个剧组之间辗转,总有时间撞了赶不回来的情况。


统筹无法协调时,小初就得改剧本。有时候删的内容太多了,怕总集数不够,小初还得飞页一些顾湘和曹蔚宁谈恋爱的戏。原剧本里,他们的感情戏没有播出来的那么多。



横店活跃着一些专门偷拍剧组的代拍和粉丝,偶尔会在网上放出一些路透照和视频。


《山河令》的路透遭遇了一些差评,很多人说造型丑。温客行最早放出来的照片,穿一身红配绿,吐槽的很多。马韬对这些声音一点不在意,因为剧组里近距离看过服装的人,没有说不好看的。马韬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播出后观众会“真香”的。


后来马韬觉得,代拍肯定很后悔,后悔当时没多拍点照片。


当时横店有很多S级大剧组,不乏重量级IP,拥护者众多,演员阵容也很强。代拍更愿意去跟那些剧组。在横店,演员红、IP大的戏,路透照更有市场,价格炒得更高。


 刚做《山河令》的时候,公司和平台方都希望马韬照抄别的戏的做法,但她不愿意。


“我为什么要抄别人,”马韬说,“我就要按我自己的想法来。”



钱也一直是个问题。


拍古装剧挺贵的。服装、头套、梳化,比现代戏开销多很多。《山河令》的景也多。本来计划拍四百多个景,制片算了一下钱,发现做不来,合并成三百五十几个。后来播出,马韬看到网友说,这里和那里是同一个山洞、同一条河,她没法反驳。疫情后复工的剧组太多了。影视城里的景是明码标价,但可能根本抢不到。


材料也涨价了,然后影响了道具,脚手架、各种桌椅。有一场戏,周子舒在河边遇见温客行。马韬后来反思,拍得太简陋了,至少应该搭个棚子支张桌子的。结果他们让温客行就那么干坐在路边,显得没有排面。


群演的价格也涨了。一些剧组开高价揽人,原来两百块钱一天的群演,价格一度涨到四百、八百。所以一到大场面,演员看着就比较少。


有时候天公作美,也可以省钱。一场剧本上的雨夜戏赶上了下雨天,马韬没在现场,工作人员给她发微信小视频,说:“姐,今天的雨神了,我们水车都没用上,导演一喊开始,雨就哗哗地下,导演一说cut,雨就不下了。”


水车没用还能退,虽然也就一千块钱。但后期公司很开心,人工降雨是一股一股的,不均匀不自然,而且就那一小片有,后期还得加特效,把雨铺满全景,真雨能减少工作量。刘冲亚当时看原片,说这雨下得还挺均匀,一问,原来是真雨。


虽然经历了疫情,最后《山河令》也没超支。马韬说,多亏制片主任精打细算,还经常出去跟人砍价,影视城的人见到他就头疼。


《山河令》剧组在横店,一直挺低调,假装自己是个小组,直到上报人数才被发现,居然有五六百人。后来这部戏火了,他们才挺直腰杆说自己是个大组。但当时不敢,怕超预算——“你一说是个大组,人家就觉得你特有钱。”


在紧张有序且贫穷的气氛下,《山河令》只比原计划晚了两天杀青。那两天里,出于诸多因素考虑,剧组重拍了三场戏。


小初后来想,假如能多给些时间,也许能拍得更好,但如期拍完是第一目的。最后的结果证明,《山河令》一路以来的决策非常正确,时机比什么都重要,完成大于完美。



《山河令》播出后,编剧成了热议话题之一。小初比马韬更关注粉丝说了什么。在横店时,小初就开始看微博和豆瓣,这是《山河令》粉丝最活跃的两个论坛。


网上的评论,小初自己看不过来,找朋友专门写了爬虫程序,收集围绕编剧的讨论,每天生成报告。爬虫抓取的关键词包括“小初nada、小初、小初拿大、编剧、初姐”,等等。通过爬虫,她得知观众给自己起了很多外号,比如“缝合怪”“女明星”。


小初后来说,这些观察成了一种启发。之前她对饭圈了解不多,现在发现饭圈思维原来这么重要。


12集后,小初没再用爬虫程序,她觉得剧已经稳了,只要能播完就不会太差。经过这段日子对粉丝的观察,她发现自己好像干什么都会被骂,干脆放飞自我,想说什么说什么。


有媒体采访小初,文章标题写她是大爆款背后的人,小初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就没把文章分享到微博。过了两三天,豆瓣网友截取这篇文章的片段,开始屠版骂她,还差点上了热搜。小初索性把文章分享到了微博——“来吧,向我开炮。我这个人也不都是很温柔,很通透,贱贱的心态我也是有的。”



《山河令》走红后,主演摇身变成当红流量,幕后主创也要到处“营业”。


龚俊和张哲瀚的各种事迹被网友考古,比如龚俊唱歌跑调变成了一个梗。


之前,马韬一直以为龚俊挺会唱歌的。在剧组,龚俊天天戴着耳机看剧本,嘴里哼着歌。他还和马韬聊音乐,说哪个音乐制作人特厉害,看起来很在行。马韬本来也计划让两个男主合唱一首主题曲,歌写出来后,她问龚俊,你唱歌行吗?


龚俊说行,没问题。马韬就让他和张哲瀚一起录了片尾曲《天涯客》。


音乐制作人跟马韬告状,说龚俊五音不全。马韬心想,你别胡说了,怎么也不至于五音不全。


后来网上龚俊“爱你芜湖”的视频火了,马韬感慨:假如一个演员告诉你Ta会唱歌,不能轻易相信,要亲自听过才行。


十一


倪湛舸是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副教授,研究网络文学。她是《山河令》的观众,但她没想到身边很多朋友也在看《山河令》。她干脆拉了个群,群名“日不落·嗑山河”。因为成员遍布全球,24小时都有人在群里说话。


群里既有张哲瀚的粉丝,也有龚俊的粉丝,还有张哲瀚和龚俊的粉丝。倪湛舸是粉丝,也是学者,她这样解释了《山河令》的火爆:


她觉得前期剧情节奏很好,人物身份像面具一层层揭开。温客行刚出来是风度翩翩、摇着扇子的贵公子,但是到了第4集,跟丐帮打起来,鬼主的身份逐渐暴露,很多观众是那个时候入坑的。周子舒同样也有身份的反转,观众一直等着他脱去伪装。利用面具是很经典的戏剧桥段。


剧情到后半段,倪湛舸觉得《山河令》慢慢发展成了一个有粘性的、多层次的文本,“粘”住了很多粉丝。原著是一层,小初的剧本是第二层,张哲瀚又有自己的想法,演了一个自己理解的周子舒。


但为什么剧播完了,粉丝依旧死忠?倪湛舸提到了CP,这依然是个多重文本。剧里的温客行和周子舒,戏外的龚俊和张哲瀚。前阵子“日不落”群里还在嗑一对叫“凌越”的CP,那是张哲瀚和龚俊以前演的角色,粉丝觉得两个人物很相配,也给搭到一起。


她说:锁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让粉丝有事做。


《山河令》成功地把女粉丝转化成了女的消费劳动者,她们自发地去产出同人,买东西,做各种各样的应援。这些人包括倪湛舸,也包括她的朋友们。5月初,群里还有人赶去苏州看了《山河令》的演唱会。


十二


5月3日下午,苏州奥体中心的广场上聚集了数万名粉丝,而当天场馆只开放7000个座位,黄牛票被炒到了数万元。广场上,一个女孩对身边的同伴说道:“你以为现场这些人里,有几个有票?”


大部分粉丝抱着团建的心态来到现场,感受一种名为“全城热恋”的气氛。他们为演唱会准备了上百种应援,从公共交通、建筑上的LED大屏到应援花车、花墙。


奥体中心下沉广场有一块67平方米的屏幕,每隔十几分钟就会播放一则龚俊张哲瀚的双人广告,粉丝花钱投放的。


演唱会还有付费直播,一场68元,两场136元。设了三种机位,主视角、后台视角和张哲瀚、龚俊双人特写视角,让没有抢到票的粉丝也能第一时间感受演唱会的气氛。


演唱会上,小初和其他主创一块登台,但她几乎不怎么说话。因为上台前她又在刷微博,看见讨厌她的网友说,你上台后闭嘴少说话。


不说话还有个原因,小初在努力绷着,怕自己哭出来。她泪点很低,演唱会那两天就哭了好几回。看顾湘成亲哭,看《山河令》粉丝做的无人机应援也哭,晚上回到酒店房间,躺在床上发微博感言,又哭湿了枕头。


回到后台,统筹冲过来抱住小初,两个人哭成一团。时隔一年,剧组的同事在苏州重聚,都很激动。这次小初自掏腰包,给几个要好的同事定做了T恤。衣服图案是小初的男友画的,七颗钉子,就是《山河令》里边,周子舒发明的“七窍三秋钉”。


T恤上印有字,小初写的文案。马韬的T恤上写“母仪天下”,马韬的助理是“协理六宫”,小初自己是“渣渣编剧”,演员统筹是“MVP带飞全场”,平台制片人是“被排挤的平台爸爸”,小初的男友也得了一件,上面写着“万能工具人”。


小初说,她男友是《山河令》剧组没有title的铁血制片人,负责编剧的“后勤”。写剧本那会儿,很痛苦,但生活上他把她照顾得很好,情绪上也提供了抚慰。


一个月后,演唱会在豆瓣开分,11万人打出了9.5分,以示对主创们“营业”的极度满意。


十三


2019年5月,小初写《山河令》剧本期间,养了一只猫。她给这只公猫起了《权力的游戏》里女主的名字:Daenerys Targaryen。独自写《山河令》的那些日子里,这只猫给了她很多慰籍。


现在,这只猫被养在小初的编剧工作室里。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小初和她男友两个人的书房。工作室是今年2月初成立的,小初在那里写新的剧本。是一个古偶剧,依然是跟马韬合作。没有其他工作的时候,小初每天要在工作室待上12到14个小时。


时间被琐事切成碎片,小初写新剧本的速度比《山河令》那时慢了不少。她还没适应作为“著名”编剧的工作节奏。比如她有一些习惯,微信一定要回,有关系没关系的人,她都会回,但现在不行了。她注册了一个工作用的微信,集中处理各种邀约和工作信息。


马韬同样在适应新生活:把时间全留给手上的项目已经不太可能了,要做各种采访、行业交流会,但她觉得充实、有希望。


马韬说:“现在让我回想,我已经自动忘记了那些痛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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