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关于印度疫情的相关新闻和讨论热潮告一段落。但这并不代表印度的疫情已经缓解,激增的确诊人数依然让人心惊。根据世卫组织的统计,印度在5月20日前后每日均有20万左右的新增确诊病例,累计死亡病例已经超过30万。

而一个事实是,由于印度国内核酸检测能力有限,印度疫情局势或被严重低估,实际感染人数有可能是现公布人数的20到30倍。

关于印度疫情,我之前写过一篇《濒临崩溃的印度,为什么还在作死边缘徘徊?》,谈到了印度政府和民众的一些“作死”举动,前几天又看到一条令我哭笑不得的新闻:

印度有个约1600人的村子,只有十几个人愿意接种疫苗,因为他们认为疫苗有毒,为了躲避前来注射的医护,很多人不惜跳入河中。当地官员保证不会给他们接种疫苗后,这些村民才肯上岸。



倒不是说印度疫情对中国产生多大影响,因为我们一直以来都采取严格的“内防反弹,外防输入”举措。但印度胶着的疫情迟迟未见拐点,持续时间难以预计,这对很多服用印度仿制药的中国患者情况不利,这一点是很多人没有关注到的。

这部分中国患者,是一个隐秘而庞大的群体,若不是3年前那部热映的《我不是药神》,这个群体更鲜为人知。他们中有癌症患者、HIV感染者和一些慢病患者,因为经济承受能力较弱,他们长期只能靠价格低廉的印度仿制药续命。

印度疫情持续恶化,这些患者难免忧心忡忡,假设印度全面封锁,药企停工,或者航班和快递停运,指不定哪一天续命的药就断了。

隐秘而庞大的患者群体

讲印度仿制药前,先给大家说一下专利药和仿制药的区别。

所谓专利药,顾名思义,就是申请专利的新化学药,专利有效期约20年。因为新药的研发前期往往要投入巨额资金,所以一种药品研发成功后,往往会被定出一个“天价”,在专利期内专利药厂商独占该药市场。

一些人可能认为仿制药是劣质药、假药,其实不然。

所谓仿制药,是在专利药过了专利保护期后,由其他厂家所生产的,与专利药具有相同的活性成分、剂型、给药途径和治疗作用的替代药品。

不过,仿制药研制周期较短,也不用像专利药那样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金钱去做研发,生产成本一般较低,有些仿制药的价格只有专利药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

也就是说,专利药和仿制药除了成本,在成分和药效方面几乎没有差别,是被法律认可的替代药品。所以对于那些负担不起高价专利药的患者来说,仿制药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就拿《药神》为例,影片中化名出现的抗癌靶向药“格列宁”原名是“格列卫”,也叫伊马替尼,在它问世之前,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被视为绝症,它的诞生让很多慢粒患者看到生的希望。

这无疑是一款伟大的药品,但也是天价药。格列卫在国内正规渠道买需要2.5万元左右一盒,而印度相同效力的仿制药只要800块钱左右,在印度药房还能讨价还价,价格简直天差地别。

《药神》主人公的原型陆勇,就是一位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患者。在接触印度仿制药之前,他只能吃正版药,一个月药费3万左右。用他的话说,两年下来,吃掉了两套房子,这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去印度找仿制药。



再举一个我自己的例子。此前我父亲被诊断出了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我们选择通过进口药伊布替尼保守治疗,一个月一盒,常年不能停药。

和格列卫类似,伊布替尼是一种抑制BTK的靶向药物。最初,这款药物国内售价48600元/盒,多数患者根本吃不起。尽管2018年被纳入医保之后,价格降到了17010元/盒,对很多患者来说依然难以负担。

我每个月都要购买的进口药伊布替尼

《药神》便借助艺术化的表达,触及了中国癌症患者在刀锋边缘行走的残酷一面。但真实的世界或许比电影更复杂和残酷,为什么中国人吃不上便宜的抗癌药,非要寻求印度的仿制药?

印度仿制药之所以如此便宜,是因为印度的土地、劳动力、设备都比较廉价,一条印度生产线成本比西方国家低40%,劳动力成本也只有西方国家的一半。

所以,《药神》中从印度购买仿制药的类似事件每天都在中国上演。找代购、从印度发快递购药,是很多中国患者的常态;有在印度工作的中国人,回国的时候就会帮患者带各种抗癌类仿制药,他们都是现实版的“药神”。

印度仿制药神话的炼成

按理说,专利权是一个药企的生命,研发的根本动力,也是他们对新药销售定价的绝对控制权。

只有在印度是一个特例。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印度的专利法不承认药品专利,印度的制药公司也因此可以大规模仿制国际制药巨头研发的新药。

这还要从1947年印度实现国家独立说起。

当时,印度的医疗市场基本上被跨国药企垄断。一边是高昂的药价,一边是贫困的居民,有些抗癌药价甚至是印度人均收入的30倍以上,他们宁肯不吃药,也不让药吃了他们。

人家印度也不傻,看到美国、以色列等国家的一些药企通过仿制药发家致富,自己的国家又有庞大的需求量。于是这时候,印度也出现了本国自产自销的仿制药。



70年代,总理甘地主导了印度独立后的第一部《专利法》,规定对药品只授予工艺专利,不授予产品专利。也就是说,在印度,药品专利保护自此被废除,低价格才是主旋律。

他们出台了其他附属规则,坚持医药消费是穷人不可剥夺的基本权利,就像甘地夫人1981年在日内瓦大会上说的那样:

“我认为,在一个良好秩序的世界中,医药发现是应该没有专利的,不应该从人的生与死之间谋取暴利。”

仿制药业又赚钱又能让本国患者吃得起救命药,印度政府当然要支持。为此颁布了各种外汇法案,把在印度经营的跨国制药企业排挤了出去。

另外,他们成立法律团队在美国上下打点,又派遣研发团队去美国学习,把技术研发、审核门道等细节搞清楚后,再从中国等市场购买便宜的原材料到本国投入生产。



尽管后来印度也加入了WTO,但印度还是想尽各种办法对药物执行“强制专利许可”,他们斡旋国际规则的姿态和手段可谓不讲道理,为本国的仿制药业发展创造了一个宽松的环境。

比如,他们修改了自己的《专利法》,只对1995年以后发明的新药提供专利保护;又比如,他们将西方专利药的工艺流程稍微改造一下,或添加一些不影响药效的成分,就变成了他们所谓的“新药”,然后再以低价在全球销售。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印度就开始大规模出口仿制药了,而最大的买主居然是美国人。由于种种原因,印度仿制药一直没有大规模进入中国,几年前随着《药神》的热映,很多中国人才知道,原来印度是全球最大的仿制药供应商。



目前印度拥有3000多家制药公司,上万家药厂,占世界供应量的20%,霸占全球绝大部分中低端市场,誉为“世界药房”。

如今,“世界药房”在疫情肆虐之下,其国内的抗疫举措很可能引发蝴蝶效应,也牵动了很多中国患者的心。

中国患者可能丢了救命药

新冠疫情爆发之前,印度发往3000多公里外的中国的快递中,就有很多抗癌和抗艾滋仿制药。

对于这些吃不起进口药的底层患者来说,能通过代购印度仿制药来缓解病情就是“赚到了”。

而在疫情横扫全球一段时间后,国际物流断断续续,以前从印度邮寄到中国的包裹只需要一两周,后来要几个月甚至多次出现停运。

去年中旬就出现了一次“断药危机”,印度的国际EMS通航名单中突然没了中国,很多中国患者陷入焦虑。



印度疫情失控后,一些包裹再也没有送到中国患者的手上,海关不放行的话,直接退回印度。而且,在印度的中国人去年已经陆续回国,还在印度的目前很难回国,代购的途径也基本上断了。

我朋友圈之前就有代购仿制药的微商发信息,催患者们尽快囤药,否则后面可能停运。这样的消息也在中国患者微信群里炸开了锅,之前就看见有病友囤了半年甚至一年的药,尽管如此,印度的情况还是让他们不安心。

但如今的现实是,根本没法一次性买到更多的药,因为疫情恶化,印度政府下令境内一些地区限时封城,企业生产受到限制,库存面临紧张,一些抗艾滋药开始限购且不收新客。

还能买到的,价格也开始上涨,比如抗癌药奥希替尼、索拉非尼和吉非替尼等就遭遇了坐地起价,囊中羞涩的中国患者无奈接受现实,续命的药不能停。



有人可能会问,我们不是有国产药和医保吗?

但问题是,国内企业生产的仿制药质量,实在难以令人满意。前些年,钟南山就曾毫不讳言道:“我们国家虽然有这么多药,有几万个获批的药物,但基本没有药物能跟原研药疗效相同。”

另外,如今市面上不少药物并没有纳入医保,有些“天价药”尽管在医保范围内,但报销之后的自付费用,很多患者依然无法承受。

所以说,我国目前医保的“最后一公里”依然崎岖,老百姓日益增长的医保需求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医保现状之间的矛盾依然突出。



其实不只在中国,很多药物在专利期内,很多国家都吃不到便宜药。就拿我父亲在吃的伊布替尼来说,如今这个药价,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这让原本就不富裕家庭雪上加霜。

现实如此残酷,用不起伊布替尼的患者只能选择化疗,但化疗副作用更强、疗效较差,这对上了年纪和体质虚弱的淋巴癌患者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所以再贵,勒紧裤腰带也得买,有药可用便是幸运的,若用药后患者可以维持平稳状态,整个家庭也能够进入到正常运转和可循环的状态,便是我们最想看到的乐观结果。

“穷人如何活命”的问题在这个年代依然难解,专利药与仿制药之争,仍是一本难念的经。



有人说,能让人民吃的起药,就是了不起的药,专利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的确,对于贫病交加的人而言,高价的专利药才是杀人的刽子手。

但从研发的角度而言,专利是必须应该受到保护的,低药价就是扼杀新药的凶手。创新研发才这是人类进步意义之所在,但又不应该成为一些人敛财的工具。

如何在专利和治病中寻找平衡,无论哪个国家,依然都是道阻且长。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医疗改革非一日之功,希望“病有所治,药有所医,医有所保”会成为中国未来达成的一个美好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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