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一座“人人皆商”的城市。
热门话题”月薪5万夫妻裸辞义乌创业日入200”一度冲上热搜。对年轻人来说,义乌提供了丰富的创业机会和商业平台。所以有人说,这里是“低成本创业的天堂”。寄望奇迹的淘金梦,会让每个眺望这个城市的年轻人,产生憧憬。有些人放弃了一线城市,义无反顾地,来到了他们心目中的“低成本创业天堂”,寻找创业的机会。
何谓“低成本创业”?薛兆丰指出,成本是放弃的最大代价,你放弃的一线城市的这份工作,才是创业的真正成本。
在《薛兆丰经济学讲义(修订版)》一书中,薛兆丰详细探讨了“成本”这一重要的经济学概念。用一句话来概括:成本是放弃了的最大代价。
一、成本是放弃了的最大代价
成本的概念看似简单,实则深不可测。
当一个资源有若干个选项时,被选中的那个选项,它的成本就是所有放弃了的选项当中价值最高的那个。简言之,成本就是放弃了的最大代价。
但问题是,所有放弃了的选项,不是没实现吗?既然没实现,我们怎么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东西?
而要知道放弃了什么东西,以及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大价值,只能靠想象。他们充分挖掘了想象空间,分析了公共品使用的成本、制度变迁的成本、社会的成本、竞争本身带来的成本,将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拓宽到前所未有的领域。
其实,所有的企业家都在充当中间人的角色。他在猜有没有消费者愿意为他的经营活动买单。如果猜对了,他就赚钱;如果猜错了,就赔钱。
二、沉没成本不是成本
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一些冠以成本名字的概念,例如沉没成本。但沉没成本是不是成本呢?
答案是,沉没成本不是成本。我们说,成本是放弃了的最大代价,而如果没什么可放弃的,也就不存在成本。沉没成本,就是指那些已经发生但不可收回的支出。当我们没办法再收回、没办法再放弃时,就不存在成本。凡是提到成本,我们一定是向前(未来)看,而不是向后(过去)看的。所以,沉没成本不是成本。
对于我们来说,真正难的,不仅在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也在于生活中我们能否当机立断,真的去实践它。
例如我们看电影,坐在电影院里15分钟、20分钟后,就能知道这部电影好不好看。虽然电影票已经买了,但如果这部电影不好看的话,最合适的做法就是马上离开。因为买电影票的钱已经沉没了,不再是成本。但是有多少人会在电影播到20分钟的时候,就当机立断站起来离开呢?
在餐桌上,很多人觉得被动了筷子的食物,就应该吃完才算不浪费。但其实桌上饭菜的制作成本已经沉没了,真正值得掂量的,不是饭菜的制作成本,而是吃和不吃的后果。它们配被你当场吃完吗?
谈恋爱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大多数人谈恋爱,半年之后就过了恋爱的盲目期。这时已经能够理性判断,这段感情是不是真的适合。但又有多少人能够果断地提出分手呢?
三、你的成本由别人决定
假设我家在长安街上有一个祖传铺位,专卖茶叶蛋。我的想法是,这个铺位是我家的产权,不用交铺租,因此我经营茶叶蛋的成本几乎为零。但这个想法并不对,因为成本是放弃了的最大代价,而不是这个铺位的租金。
坚持用这个铺位来卖茶叶蛋,成本是放弃了的其他可能性,比如出租。我坚持卖茶叶蛋,放弃的就是这个铺位的铺租。铺租是社会上所有其他人共同决定的,是他们的看法决定了长安街上这个位置的铺租值多少钱,所以是社会上其他的人决定了我坚持卖茶叶蛋的成本。
如果有人愿意出2万元钱租这个铺位,那么坚持卖茶叶蛋的成本就是2万元;如果有人愿意出3万元,那么成本就是3万元,跟这房子是谁的没有关系。坚持卖茶叶蛋的成本,只跟一个因素有关系,那就是放弃了的最大收入。
今天的人喜欢讲“不忘初心”,但为什么不忘初心那么难呢?
因为当初你有“初心”的时候,选择的机会可能没那么多,所以比较容易坚持。但随着境遇的变化,机会增加,你要坚持原来的看法就越来越难了,成本就越来越高了,放弃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因此“不忘初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什么?因为你坚持“初心”的成本是放弃的最大代价,这事可不由你做主,那是由社会上的其他人做主的。
我们把这个逻辑再推到极致。我问你,谁拥有你的生命?是谁决定了你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是谁决定了你今天的职业?你肯定会说:生命是我的,当然由我决定自己的职业,或者是我的父母帮我一起做决定的。
真的吗?
经济学可不这么看。其实你的生命跟刚才卖茶叶蛋的铺位是一个道理。没错,你拥有你的生命,但是你的生命怎么度过、放在哪个用途上使用,是由社会上其他人共同决定的。
你选择职业,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别人对各种职业的看法的影响。如果你明明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程序员,但是你非要把研究《红楼梦》当作终身职业,那么,你放弃的最大代价就是你做程序员的收入,你扛得住吗?你不一定扛得住。
其实,我们年轻的时候花大量时间去学习不同的课程,参加不同的社会实践,目的就是要搞清楚,哪个职业能给自己带来最大收益,能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兴趣,同时自己所花费的成本是最低的。
你可能以为,你能选择的职业范围非常广,但是你想想,50年前的那些职业,你现在能选吗?100年前的那些职业,你现在能选吗?
其实,你今天能选择的职业,只是一个非常狭窄的范围,这是今天大多数人都认可而存在的职业范围。你在这当中要选择自己兴趣最大、付出成本最低,而且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总收入最高的职业。
经济学的看法是:你拥有你的生命,但是你的生命是怎么度过的,你的职业是怎么选择的,很大程度上是由社会上其他人决定的。
四、别只盯着钱
了解全部成本和货币成本之间的关系,对于准确理解成本的概念非常重要。
很多人以为经济学家眼里只有钱,实际上,好的经济学者眼里肯定不仅仅是钱。他看到的除了钱,还有钱以外的很多东西。
1. 货币成本有别于全部成本
货币成本并不是全部成本。做决定的时候,我们要盯住全部成本,而不只是钱。
比如,我们去淘旧货,买便宜的东西,货币成本就比较低,但货币成本只是全部成本的一部分。虽然钱少付了一些,但我们却付出了更多的时间,买到假货劣货的可能性也增加了,这些都是淘旧货的成本。所有这些成本加起来,才是淘旧货的总成本。
又比如,我们住的地方离市中心的公司远一点,房租会低一点,但我们同时又付出了更多的时间,这得算到成本里;我们在7–11便利店买东西,货币成本更高,但在那里买东西,能省很多时间,也避免了不少麻烦,这时总成本可能是更低的;我们付钱在App(应用程序)里订一个专栏,货币成本当然更高,但是比起那些免费的学习资源来说,我们获取有价值信息的可能性就大得多,这时候总的成本反而是下降的。
2. 给士兵发薪水比免费征兵更便宜
再举一个例子:征兵制。在美国,政府开支当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国防开支,而国防开支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则是士兵的薪酬。有人会想,如果让国会通过一项法律,规定只要是适龄青年,就有义务当兵,不就能节省好多成本,从而减少国防开支吗?
事实上,这样的想法是有问题的,因为他只盯着钱。义务征兵时,政府付出的货币成本确实比较低,但是他没有看到另外一个重要成本,就是放弃了的最大代价。
一个青年,被征去当兵以后,就不能从事他原来的职业了。这时虽然多了一个廉价的士兵,但可能少了一位化学家、一个小提琴手,或是一位企业家。总的来说,义务兵制的成本是非常高的,因为它放弃的代价是不可估量的。
有人会说,那兵源问题如何解决呢?最好的办法,是采用志愿兵制,政府出钱请士兵。政府说我出1元钱请人当兵,当然没人愿意干,出两元钱也没人愿意,出100元、1000元呢?最后可能出到2000元时,就开始有人愿意了。
第一个愿意接受2000元去当兵的人,是在别处机会最少的人,也是认为当兵能给他带来最大满足感的人,这种人是最适合当兵的。也就是说,政府能够以最低的代价招募到最合适的兵,这才是我们解决兵源问题的好办法。
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曾经给美国政府提过不少建议,大多数都没被接受。但是这一条,建议将征兵制改为志愿兵制,就被美国政府接受了。这对于减少美国的国防总成本,提高征兵效率,提高兵员质量,有极大的帮助。
3. 中间商赚差价,让商品价格更便宜
再举一个例子。好多人批评中间商,说我们买的东西之所以这么贵,是因为中间商在当中赚了很多钱;如果我们直接跟供应商打交道,直接从他们那里进货的话,我们买东西就会便宜很多。
甚至有人还做了一些调查,说我们在超市里花一元钱买的一瓶水,实际上出厂价只有一毛钱;我们买的马铃薯,在地里一个只要一毛钱,到了商场就要一元钱。也就是说,中间商赚的钱,通常占商品价格的百分之七八十,甚至百分之九十。要是没有中间商的话,我们的生活会幸福得多。
这种看法,其实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就是只盯着货币成本,没有看到全部成本。
如果我们不经过中间商,亲自跑到马铃薯地里买马铃薯,然后到青菜地里买青菜,再到屠宰场里买猪肉,那么我们付出的全部成本就会变得高不可攀。
经济学告诉我们:哪怕统计数据确实是准确的,即一元钱的商品里,中间商赚的钱占了百分之八九十,但这百分之八九十,已经是中间商所赚取的最低比例了。由于中间商和中间商之间也在竞争,在地里面只值一毛钱的青菜,人们再付九毛钱,就能在家旁边的超市买到,这已经是在当前的约束条件下,人们可能支付的最低成本了。
4. 连腐败都得精打细算
这个道理想明白以后,我们再看看另一种特殊的中间商现象——药品的价格。过去我们看到很多新闻,说卖药的中间商如何腐败,如何吃喝玩乐打高尔夫;就因为最终买单的是买药的人,中间商增加中间成本的行为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但问题是,如果中间商真的可以为所欲为,那他们为什么不变本加厉,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招进来大鱼大肉呢?事实上,即使是腐败者,也得精打细算,节省成本,在有限的预算下把事情办好。中间渠道的成本,仍然是目前所有可能性当中最低的。
腐败也是一种制度成本,它也是导致药价上升的原因之一。然而,哪怕是腐败行为,也仍然受到经济规律的约束。腐败的根源在于不适当的制度漏洞,而为了利用这些漏洞,腐败者也仍然需要精打细算。
那有没有办法让药品价格下降一点?当然有,关键是要改革制度,增加制度的宽松程度,拓宽药物的供应渠道,而不是单靠行政命令。供应增加,价格才会下降。否则,只盯着中间商,生硬地减少自然衍生出来的中间环节,效果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使得药品价格不降反升。
在计算成本的时候,我们决不要只盯着钱。总成本是货币成本和非货币成本的总和。中间商的作用,是把本来高不可攀的全部成本压下来,而不是把全部成本无中生有地平添上去。下次再有人说“没有中间商赚差价”,那我们就得追问:“那全部成本会高到哪儿去?”
本文摘编自《薛兆丰经济学讲义(修订版)》,作者:薛兆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