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家都在欢呼,香港电影回来了!确实,《白日之下》正在内地热映,点映中的《年少日记》,拿下豆瓣8.6分,稳坐近一年最高分院线华语片。


难能可贵的是,《年少日记》口碑完全不输呼声。在影院看完影片,全场齐刷刷献上眼泪和掌声。


致没被爱过的你,它用犀利的角度,揭开了中产家庭教育的遮羞布,就是自私自利。


这不是小清新式的疼痛青春文学,而是毛骨悚然的现实。


这个外人看上去幸福、温暖,向上的家,身处其中的人,无一不在坠落,甚至毁灭。


在刚刚结束的第4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年少日记》获12项提名,导演卓亦谦最终凭借该片,捧走新晋导演奖。


其实,它完全配得上今年最佳华语片之一,每个中产父母都应该看看。


一个孩子是怎样被家庭杀死的


一封遗书,一本泛黄的日记,引出一段和成长有关的“狂风海啸”。


故事的核心讲述,足够触目惊心——一个孩子是怎样被家庭杀死的?


教师郑有俊,在临近高考时,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遗书,尽管自己的生活一团糟,他还是想努力找到写遗书的学生。


因为,那不仅关系到人命,也是他童年的创伤。


有俊生在令人羡慕的香港中产家庭,父亲是令人尊敬且收入丰厚的律师,母亲是全职太太,他还有一个哥哥,一家人住着大房子,每年都有出国旅行计划。


父亲为了让他们读上好的学校,每年为学校捐赠10万港币。


“赢在起跑线”,大概就这种家庭的小孩了。


父亲是从底层草根一步步攀爬上来的,饱尝无依无靠,一个人奋斗的苦楚和辛酸。


更信奉,要成为人上人,才活得有意义的道理。


所以在对待孩子的教育上,他格外“上心”。


弟弟有俊是闪闪发光,天才一般的好孩子,但哥哥有杰却资质平平,他在课堂上总是走神,成绩只能排在29名,回家后喜欢看漫画,连一首钢琴曲也弹不好。


但哥哥并不是不努力,他想着考进班上前十五,就能一家人一起去迪士尼,弹一首完整的钢琴曲,就能得到父亲的认可。


就算被父亲拿着鸡毛掸子打,他也从来不会回嘴,只是哭着说“对不起”。


那本遗书式的回忆日记,也是因为听到大人说“写日记有助于考上重点大学”,才悄悄记录的。


爸爸骂他是垃圾,棍棒式教育后直接要放弃他。


妈妈说“如果我离婚,一定是你的问题”。


弟弟嫌他丢人,总是拖后腿。


种种压抑扑面而来, 年仅十岁的有杰,终于从高处一跃而下。


你以为的爱,或许是一种毁灭


东亚父母,一直信奉“玉不琢不成器”的成长路径,所谓“雕琢”,就是尽可能对孩子的教育,进行干预。


电影中的父亲原生家庭本身一般,靠着应试教育的分数,拼命攀爬,才拼出一条血路。


因为自己吃苦在先,他强烈渴望给孩子“逆天改命”,提供好的教育环境。


他代表了很大一批中产父母,他们认为童年不是用来玩儿的,而是用来播种的。


为了不让自家娃输在起跑线上,孕期就准备学期房,孩子生下来一岁学游泳,三岁学英文、四岁会背几十首古诗、五岁开始小提琴和围棋……


00后小将苏翊鸣夺冠刷屏朋友圈,北京家长群里开始热烈讨论着是不是要给孩子报个滑雪班;斯坦福天才少女谷爱凌采访时中英文切换自如,魔都妈妈们又准备砸钱请个外教给孩子1V1补习;双减落地三年多,孩子在学校确实轻松了,但家长又把时间砸在了课外补习班。


魔都国际教育家庭的“时髦”是初中托福110+,小学四年级就考了AMC8成绩全球1%,以及搭配游泳、网球、击剑等素质运动课。


孩子没有时间享受做孩子的时间,他们要时刻保持聪慧、成熟、逻辑、理性......未来成功人士的童年模样。


但人生不是轨道,而是旷野。


韩国综艺《我那金子般的孩子》中,那些被妈妈全职陪伴的孩子,6岁还在喝母乳,需要妈妈时刻陪伴,脚不沾地,极度以自我为中心。



电视剧《小舍得》中,儿子常常要撕手指上的皮来缓解焦虑,那是很多青春期就抑郁的孩子的缩影。


《2023年度中国精神心理健康》蓝皮书显示,高中生抑郁检出率为40%,初中生抑郁检出率为30%,而小学生的抑郁检出率为10%。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苹果,你却给了我一箱梨。”


你以为的全力托举、无条件的爱,对孩子来说,很可能是一条走向毁灭的路,没有感激,只有无尽的窒息。


家庭内部,隐形的阶级分化


这两年,家长们似乎意识到,鸡娃会鸡出问题之后,又开始转变方向,鸡自己。


但家长过度付出,指向的是什么?


父亲在电影中,对妻子,对儿子处处打骂,底气是“钱是我赚的,一切都是我的”。


背后的逻辑是,你们的人生,都是我给的。让人第一次赤裸裸地感受到,原来家庭,也是存在阶级和弱肉强食生物链的。


精英家族对家庭成员有更极端的掌控欲,一人担起全家的经济压力,也往往需要更高的话语权和统治权。


那句“我是为你好”,不过是控制孩子最温柔的工具。


所有的家庭成员,都沦为爸爸人生大棋中的一颗棋子。


全职妈妈在这样的家庭中要极度忍耐,直至失语,但成年人起码还能选择离开。而尚未成年,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经济能力、甚至自我保护能力的孩子,就成为了家庭中的最低阶层,任由成年人洗脑、侮辱、宰割。


有杰从来不认为这一切是父母的错,他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的存在。


电影中,他很明确地跟妈妈提出,每天只能睡5个小时,希望妈妈带他去看精神科,但妈妈坚持认为“我的儿子不会有病”,因为他不被允许有精神病,那太丢脸了。


爱是功利性的回馈,没有人真的关心他,尊重他,他的作用仅仅是扮演好一个优秀的孩子。


如果没有做到,就会被清理,被抹去,哪怕是坠楼,也被指责为“心理承受能力差”。


光鲜体面的中产家庭背后,不是不存在暴力,而往往是以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呈现。


西装革履、处处体面的父亲手里有鸡毛掸子,精致富贵的妈妈嘴角是带血的,而众人羡慕的小王子小公主们,时刻都要小心翼翼,如果惹到大人,法律都保护不了他们,毕竟,那是家啊。


最残忍的是,年幼的孩子对这种所谓的“爱”深信不疑,至死都认为,是自己的错。


脆弱的中产家庭


中产家庭生活条件都那么好了,生活不应该很轻松吗?


事实往往相反,中产阶级追求人人皆可通过努力、行动力和牺牲,实现阶层跨越。


小镇成长的孩子们,一路苦读,找工作,攒钱贷款,买学区房,鸡娃……之后再继续进行新一轮的苦读,跳槽或升职……到达下一个目标,如此循环往复,没有停歇。


他们习惯了用牺牲来换取“利益”,坚信“不成功就是不够努力”。


以色列人类学家豪道斯·魏斯在《我们从未中产过》一书中指出:中产阶级本来就是一个不稳固的身份,身份背后是“挥之不去的不安全感、负债资产和强制过劳。”


所以中产地位摇摇欲坠,常有如果不拼命跑,就会落后的焦虑。


早前,尚且有资本可以继承,但现在的中产道路,越发脆弱,他们需要花大价钱粉饰门面,几乎已无家族企业可继承,中产身份的传递几乎只剩鸡娃一条出路。


稚嫩的生命,究竟是被什么摧毁的?家庭暴力吗?升学压力吗?


不,它折射出的是中产家庭近乎妖魔化的焦虑,为了维持所谓的体面,每个家庭成员都在“万箭穿心”的疼痛中负重前行。


每个人都知道这并不快乐还令人窒息,但受害者不仅仅是那一个有杰。


当年步步进阶的父亲,无法共情孩子,但晚年躺在病房里时,也会期待儿子的探望,有杰留下来的那首钢琴曲,他听了一遍又一遍,那是他后半生如魔鬼一般,最残酷的失眠曲。


母亲在丈夫编织的牢笼里,早就失去了为人妻为人母的快乐,她谁都保护不了,自己不垮掉,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而弟弟有俊,那个让父母骄傲的天才少年,目睹了成年人吞噬哥哥生命的全过程,没有一天不是心惊胆战。掩耳盗铃拼命喊着“我没事,我没有被影响到”的人,不是幸存者,而是代替另一个孩子在这世间受苦的人。


这个疤,不会随着时间消失,而是会伴随这个家庭中的每个成员,直到生命尽头。


不是所有的观众都生在中产家庭,但很多观众都在影院哭了,我也是,因为它是一面血淋淋的镜子,照破了我们曾经脆弱又千疮百孔的隐秘世界,太刺痛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外滩TheBund(ID:the-Bund),作者:杉姐,编辑: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