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中心。0.25平方公里。六条马路、九个路口围成一个“田字格”。
在这个区域里观察一年,你会看到什么?
两位作者,伊险峰和杨樱,在 2021 年计划以一年为限,把当时办公室所在的街市作为田野对象,做一份城市档案——具体来说,就是以上海长乐路和襄阳北路交叉口为中心,四个方向各走一个街区,南到新乐路,东到陕西南路,北到巨鹿路,西到富民路(用最近越来越多人知道的那个词说,就是“巨富长”),写点什么。至于会遇到什么,当时他们并不知道。
“关于我们所熟知的城市,我们以为我们了解很多,但实际上记录下来的并没有多少。往往过了很久,记忆里某一处开关打开,想起曾经发生过某事,想起某人,想起曾经看到过某个场景,但记忆中已经缺东少西——所谓时移事易、事过境迁、物是人非,等等,总有对不上的地方。我们就想挑一个地方,给它做一个档案。”
“选择了从长乐路开始。很简单:办公室在蒲园,就在长乐路上。离得近,方便观察变化。”
作者说,后来这 0.25 平方公里一点点在他们面前打开,其丰富和庞杂程度有如让演化生物学家E·O·威尔逊叹为观止的热带雨林,“刹那间展现在你眼前的动植物物种可能在那一天、那一周甚至那一年都不会再次看到。”
田野从街区里最重要的社会形态——商铺开始。“巨富长”在 2021 年已经作为小酒馆云集的区域定格下来,连周边的茶叶店和卷烟店都放上了酒柜,可与之一较高下的“物种”数量只有咖啡店。在这0.25平方公里之内,如果你站在长乐路襄阳北路交叉口,附近形形色色卖咖啡的商铺超过 20 家,而星巴克处于“田字格”边缘位置,仅有一家。
几百米的路,经常是几家装修、几家停业招租,再过几天,又是另外一副样子。在这些路上开了几十年店的人会说,以前它是什么什么样子,而从小出生在这里的人会说,这里一直没啥太大的变化,只不过人和店来了又走。
如果再把像素缩小,他们会看到什么?这一切互相之间会有怎样的影响?于更大的城市变化而言,这个街区又会有怎样的命运?《九路口》是一枚时间切片,也是一份城市地图,时空交叠,是为记录。
以下摘自《九路口》第6节“市井”。
梁先生与小梁先生
梁先生躺在朝北的小房间里,刚入夜就听襄阳北路上大车卸菜的声音,这声音没有规律,时有时无,赶上有点心事辗转的晚上,会一直持续到天明。天明时人声响起,是逛襄阳路菜场买小菜的人。菜场分作两段,南一段北一段,没太多差别。
梁先生白天在气象局做工,要打起精神,休息不好,这一天就不会爽快。那时已经到80年代,梁先生二十几岁。1961年他就出生在这房间里,出生时隔壁自家的泡水店还在。那是爷爷用了几根金条买下来的产业。“泡水店开在路口的,那在当地是要有点势力的。”梁先生强调爷爷不一般。王老师在旁笑:“泡水店还有势力。”“这里是前法租界的呀,开在路口。”
梁先生不喜欢话头被太太打断,再次强调路口的不凡,他有自豪感,襄阳北路上一连三个路口,南边是杜月笙的办公室,北边是潘公展家,中间这一个是爷爷的泡水店,当然了得。阿爷早先做什么的不知道,地下党也做,黑道白道都做,陈毅还给发过奖章,后来弄丢了。
梁先生表示遗憾。梁先生对老虎灶没有太多印象,四五岁的时候就交给国家去经营了。他记得多的是路口东南角的羊毛衫厂,一妇婴对面的八一电镀厂,羊毛衫厂后面有修脚踏车的。还有上学的路,后门出来钻进弄堂深处,过吴家花园,大宅子,过去之后就是672弄,那里有富民路小学,出版社门口。过几年上中学也近的,过了巨鹿路,有培英中学。
陆冉 绘/内文图
梁先生十几岁二十来岁,生活的圈子就这么大。培英中学现在叫华东模范中学,富民路两边各有一个校区。富民路小学变身为静安区南阳学校,是一所为智力缺陷儿童提供特殊教育的学校。吴家花园的院子有点荒芜,但院子格局建筑都在,挂着“退耕小筑”的牌子,吴家的吴是指吴镜渊,中华书局的创始人。梁先生说的出版社没有变,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一样很有历史感,他们的连环画影响了好几代人。
羊毛衫厂、电镀厂这些里弄小工厂早就不见了。与梁先生家早年泡水店对角相望的是平民化的联华超市,它是襄阳大楼的底商。联华后身贴着长乐路的另一家底商是杰拉网咖。它门口的台阶下面,悬铃木边上有打气筒和一盆水,这是几十年来自行车修车铺的经典配置。不知道是不是传承于八一电镀厂门口的脚踏车修理店。网咖台阶上有把别人家淘汰的椅子,偶尔有人坐在上面。那是修车人。现在谁会把自行车推到这里来给他修呢?
泡水店现在是卖冒菜的,把着长乐路和襄阳北路交叉口的西北角。梁先生出生的那个朝北的小房间,现在是川蜀冒菜的里间,挤着三张台子,那是梁先生住了大半生的地方,他和王老师结婚也在那里。“这点地方,你们结婚的时候这房间里怎么摆家具啊?”“该有的都有的啰,沙发大床五斗橱,哈哈哈哈……”王老师笑,后来她还跟别人去讲,“伊问我结婚家具有撒,撒都有的,么可以结婚伐啦!哈哈哈哈。” 后来冒菜店生意好,想原地扩张,用隔壁幢二楼的员工宿舍和梁先生的里间做了置换。现在躺在二楼床上看手机的是小梁先生。
小梁先生以前做健身教练,后来进了地铁公司。地铁正常运转的时候,要倒班,小梁先生对这工作谈不上喜欢。2021年底开始,地铁公司辞职成风,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重大人生问题,就被隔离在公司里,连家都回不去。排队做核酸的时候,王老师说在公司隔离好,他要自己在家,可不知道怎么过。小梁先生以前每餐吃外卖,省事。王老师有时觉得这些外卖又盐又油,就自己做一点,也用便当盒装着送去。
小梁先生有自己更重要的人生问题要思考。那就是什么时候搬离这里。拆迁虽然风声总是很大,但总是差那么一点。要达到98%的住户同意太难。不拆迁,他就只能窝在这里,听每天楼下的喧哗,现在没有卡车夜里来卸菜,襄阳路马路菜场已经搬到巨鹿路上进了室内,但是夜里依旧难得消停。小梁先生楼下是嘲鸫咖啡,624号公路商店生意起来了,他这半条街都听得到响动。
巨鹿路临时马路菜场/内文图
换作别人跟人说起住在公路商店楼上,会感觉这事挺酷。小梁先生不喜欢。不光是因为他宅,而是这东西不是他的生活。他只想买房“上车”,快点离开这里。两排。从襄阳北路路口到邮电医院,要拆两排。
2021年5月底,御田酒场的小胡老板跟我们说起这个事,细节凿凿,不容置疑。拆了改商场啊?好像容积小了点儿。我们议论。说是要建个公园。我们这里缺公园?公园有啥好处?公园可以纳税啊?隔一个路口就是襄阳公园,这儿再加一个绿化带有啥意思?
小胡的酒馆,白天门口是停车管理员休息的地方/内文图
市井
不久之后就看到报道,说“上海计划在未来五年内新增600个公园”,这是3月份公布的新五年规划的一部分。在新一轮城市改造蓝图中,整齐划一的街区,没有架空线,道路规整,人们穿得光鲜,行人(某种意义上是游人)随时掏出手机,对准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成为取景框中的照片。而且,据说公园在国家宏大的城市规划里不论是面积还是数量都是有标准的,静安区还没有达标。长乐路虽然名声响亮,但这个老旧街区,看起来不会为了达标而有任何贡献,它太市井了,似乎值得为此牺牲。
它是一个长方形的地块,长的一翼是长乐路,短的一条边在襄阳北路上。这块新规划中可能会变成公园的街角,最醒目的是襄乐包子店。把着路口,一整屉鸡蛋一整屉包子气势磅礴。2021年5月的时候,还是竹笼屉,几个白衣老妇,站在那里包包子——虽然取明厨之意,但可不像是大商场里高大上的小笼生意那么有非遗气,给你感觉就是后厨站不开,把操作台赶到了前面。不时有服务员端着大盆出来,将脏水倒在路边的窨井里。
生意是真的好,早上六七点,就七七八八站满了本地阿姨爷叔,衣衫不整,哈欠连天,“两菜两肉”,像黑话一样,感觉你笨拙犹豫举棋不定耽误了供求流水线上的和谐,而爷叔们即使用现金,也比你要麻利很多,准备好的零钱放在边上;再过一阵是上班的白领们,掐着一只菜或者肉馒头和一袋豆奶,扫码离开;再往后松快一点,不时有骑着助动车的蓝色黄色骑手把车停在窨井盖上,拿着三两只包子吃上几口然后扔在脚踏板上面的保温箱上,盯着手机,你是哪哪哪,我马上到马上到……就这样,来来去去一天时间过去。
24路拐过襄阳北路长乐路路口/内文图
从包子店向北,沿着襄阳北路,是一串款式接近风格接近的小吃店,每个都热气腾腾——美味香饮食店、美新正宗山东水饺、贵骊饮食店、和乐点心店、福建千里香馄饨王、黄焖鸡米饭、黑金蛋炒饭。然后,到了襄阳北路44弄的弄堂口,有人在那里择小龙虾。好大一盆。这些招牌不代表每个都是一家店,贵骊饮食店是和乐点心店的堂食档口,美味香属于襄乐包子店。
小龙虾属于“黑金蛋炒饭”,感觉它是黑暗料理的鼻祖以及集大成者。招牌色大胆,用黑金白三色,黑金蛋炒饭边上写两句话,“加什么听你的”“怎么炒听我的”;各种时下流行的食材不想放过,一律大字招牌很甲方很椰树椰汁地写在店面显眼处,现在主打的是“段氏盱眙龙虾”。它们还卖葛老幺木子鸡,“记忆中的味道”“始于95年老南市体育馆”。这个外卖窗口分割了店面的整体布局,不过没有关系,满满的最好了。
到了2022年夏天,尽管有诸多口号和理想加持,黑金蛋炒饭也还是惨淡收场。在年底它就已经换了名字,新的简洁,就叫红烧牛肉面。过弄堂口,往北是一个叫荡铺的古着店,荡字在上海含义多,有动词有形容词,又搞谐音梗,所以可能会有一些人特别喜欢吧。但是,它的门上贴着至少三张纸,反复强调 :荡铺不是古着店哦。好吧。
包子铺沿长乐路往西边走,隔壁是梁先生长大的川蜀冒菜,它还有一个牌子是“特色纸包鱼”。再隔壁是一品香茶庄,这是莫先生的店,因为六安瓜片与精酿啤酒齐飞而成为谈资。再向西,嘲鸫咖啡店,很正的邮差绿门头,店招加了拼音(cháo dōng),应该是料到很多人会念成“嘲鸦”,就跟看到黑鸟就会认为是乌鸦一样,乌鸫八哥也经常会被看成是乌鸦。上海乌鸫多,黄嘴,眼圈也黄色,个子比乌鸦小,叫声好听,还会学其他鸟叫;八哥,凤冠,发型别具一格。
隔壁614弄堂的铁门长年半开。但门边摆了几个共享充电宝设备,没看出来是谁家的生意。外人乍来此处,会认为本街区最广泛生意是卖啤酒,实际不然,真正不放过任何一个空间的是充电宝生意。啤酒顶多是不放过任何一家店,而充电宝大佬则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空间,所有的店,所有的可以甩根电线的空间——弄堂口修车配钥匙的、保安的小亭子、垃圾箱的隔壁,哪怕这个铺面此时闲置,抠出一个窗口也要摆上几组机器。弄堂口掩住的半扇铁门前还摆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
加工服装 成批加工 定做样衣
修改服装 干洗服装 织补毛衣
长乐路 614 弄里的裁缝招牌/内文图
裁缝叫小孔,留着电话。下面的箭头指向弄堂里,裁缝总是被叫成小什么,几十年前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就是这样,活不下去的温州人开始全国各地跑,就叫小张小陈小李之类,或者干脆就叫小温州。长乐路以往卖潮牌,卖旗袍,再早还守着襄阳路市场更早的华亭路市场,边边角角的裁缝生意不可或缺。
裁缝也是社区里了不起的人物。别看他们总是外地人,但是真正的信息交换中心,一是因为客户大多是女人,家长里短事情本来就多;二是外来人利益牵扯少,所以容易扮演树洞或者神父的角色;三是要找话说,不能太闷,练就一个好听众的同时,也练就好口才。霍布斯鲍姆说欧洲乡村鞋匠往往成为革命者或者异端,经常扮演知识分子的角色,最核心原因是一样的,消息灵通,能说善道。
铁门后面有个配钥匙摊,多少也是这样的角色。王老师在蒲园买房,配钥匙的把功劳挂在自己身上,王老师有点不服气,她正经找的地产中介时间也就那几天,但人家自诩百事通,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只好笑笑。弄堂口西边是刺青店,取名天道。字体毛毛躁躁的,追求的可能就是这个风格,招牌里画上了骷髅和骨头,有龙傲天、叶良辰之风。但有这些超级英雄加持,也难掩颓势,未到年底,已经关门大吉了。
隔壁620号是一芳茶饮,台湾人的水果茶,几年前在上海生意做得到处都是。但水果茶甜度不够,落败于奶茶,所以一芳在流行饮品界渐落下风。好在他们并不像他们所声张的那样对水果茶有多深的钻研和爱,他们还是对市场营销更在行一些,很快就换了招牌和身份——襄阳南路上的和这一家都变身为王柠,号称正宗广东柠茶王,翠绿翠绿的,生意突然火爆起来,直到全域静止。市场营销或者口味,通通败下阵来。再过去是 Double Win Coffee,连锁店,出现在上海各个身份与定位不同的商圈里,有一网打尽天下的魄力,显然是拿了投资。
长乐路上
长乐路 624号,英姐的公路商店。2022年名字从“624Changle &公路商店”变为“624Changle 长乐”。橱窗上的贴纸,铺天盖地的拍立得照片,门口常年拴在树上的一把铝梯子都还在,但与公路商店的合作结束了。公路商店的官方文章里说尊重英姐的职业选择,诸界都无师自通,哪怕亚文化也不例外。
上海最早的“公路商店”/内文图
626号是 Manner Coffee,上海最早的“两平米咖啡馆”品牌,最初开在恒隆下面的南阳路上,小门面,橱窗兼做柜台,摆着咖啡机或者手冲,招牌和水单,里面有一两个人忙活,占地面积两平方米上下,如今开店无数——长乐路和常熟路路口那里,百米之内排着三家Manner,而且它们现在也不再坚持两平方米策略,投资加持之下已经扩展到了烘焙业。628号是居酒屋鸟啸。以前是著名的“赵小姐不等位”。长乐路初代网红店。它们倒是少见的稳定。
隔壁终于出现一家中介,亚勋置业。长乐路上中介密度比起新房、次新房街区的中介要少,说明这一带的房屋周转率不高,也说明可销售的房子不多。这个“亚勋置业”的经营范围写在门上,每个字有 A4 纸那么大:使用权(房),产权房,学区房,老洋房,动迁房。中介西边是良友便利店。它也是上海比较早的便利连锁店之一,与好德、可的齐名,但后来都式微,不敌日系的全家和罗森。
据说良友是“粮油”的谐音,早年可能是遍布上海各处的粮油店,在有粮本粮票的时代,它们是社区生活和服务中心。这个巨大的服务体系在1990年代到2000年代逐渐消失,遗产之一是便利店。良友不如好德、可的、联华这些业态,可能一是粮食系统统购统销崩溃得更彻底,话语权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选址原因,粮站一是尽可能贴近社区,买几十斤米面,还是不要走太远,所以都在社区中心步行范围之内;二是垄断经营,非我莫属,所以无所谓选址,经常放在社区深处。这些地方,经过几轮城市重建,大多拆迁,拆了就没了。
日常,腊鸡腿/内文图
再过去是638弄堂口。有一垃圾站,看着有点脏。过弄堂口,连着几家时装店:玉之坊,乐盖鞋业,佳妮服饰,Y+T。毕竟长乐路早年以时装业起家,还留下一些外贸时代的老底子,玉之坊门上贴着年关海报:“年底清仓,50元起,不计成本,一件不留”。
它们过去之后是个叫“健康糖”的饮品店,英文招牌叫“Kinkon Sugar”,念起来像去了后鼻音的金刚。这个时候主打品是“超好喝的酸奶”。它的隔壁648号 Bloom A.M. 花室,白色系,没有过度装修,也没看出来太有不凡之处。
花店旁边是週休七日,准确定位是个点心店。从小红书来的客人也是冲着点心,老板人到中年,品味古早,喜欢《低俗小说》,喜欢约翰·屈伏塔和乌玛·瑟曼,喜欢他们的摇摆舞。电影中,屈伏塔上得舞台,脱鞋,放在一边,开始扭动,蓝领风度,解构主义大师,无产阶级文艺精华所在。所以週休七日的 logo 是两位主角扭动身姿。小红书导来的小姐姐,管它叫老年 disco 贴纸。没错儿。杨浦来的小顾在这里上班。
它的隔壁是卖古着饰品的“又喜”,“Yoxipunk”。门口总是摆两个像柯基一样很短腿的 PU 靠背转椅,有侏儒感。门口地垫有两层,上面一层是“艺术家入口”,下面那一层是“来都来了”。创意市集里的刻奇货。
珍品轩,它饱和度很高的红色与旁边又喜的牛油果绿色很搭。这个店收或者卖旧家具,高深莫测,不苟言笑,像个这条街上的长辈。后来它也卖起了酒。656 号是来伊份。上海街头随处可见的干果零食店,它还坚持着没有卖酒,有操守。接着是一个卖葡萄酒的店。代理海外葡萄酒的专门店经过了几代进化,这一家偏早期,跟红木家具店和老派女装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它叫“齐饮”,从招牌到名字到装修风格看着确实也像是二十年前的遗留。
齐饮西侧是660弄堂。弄堂口又是一个上门开锁配钥匙的。这位师傅的手艺可能更高,强调自己在遥控钥匙和车钥匙领域里的能力。然后就是邮电医院。传说中的拆迁范围到此为止。33家各式雷同或者剑走偏锋的小生意,占三个门面的良友或者不占门面的配钥匙爷叔或无处不在的充电宝,共同占据这100米。这条街上最常出现的是坐在週休七日门口的遛狗爷叔,他遛两只狗,一只狗是他的,另一只是他哥哥的。他们真的要建公园?我们问王老师。“建不起来的。里委开多少次会了,票数不够。票数是要全数居民的 98%,现在还不到 95%。”
长乐路,爷叔和狗/内文图
里委。王老师坚持不叫居委会,也不管他们叫社区,坚持称为里委,透着一种本地人的踏实。居家隔离的时候,她会在群里比较不远处卢湾的里委做得很好,理论上那是黄浦区,但王老师习惯还叫卢湾。她出生在淮海坊,虽然只隔了陕西路,但那里属于卢湾区——刚建出来的时候,住的可都是医生、大班、有钱的职员。王老师说做得好的,还有徐汇,离这里更近,虽然他们有一度甚至要把每家每户的门都贴上封条,但物资发得好啊,发了19次!肉蛋鱼奶!而静安居然就发发咸肉!洗洁精84消毒水!
四五月份,拆迁这些让王老师操心的事跟所有的事一样静默了。那时,大家只能看小视频,公园里砍掉了树,运进了集装箱一样的棚子。公园的好处是“公共”,只要进入公共空间,公共管理部门就可以随时拿来用。所以尽可能搞更多的“公共”空间,也就容易理解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理想国imaginist (ID:lixiangguo2013),作者:伊险峰、杨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