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1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网发布消息:潮州成功入选“世界美食之都”。这也是继成都、顺德、澳门、扬州和淮安之后,全国第六个获此殊荣的城市。


潮汕北部横亘的凤凰山脉,使得潮州与汕头、揭阳共同构成一片独特的文化区域——潮汕地区。在地缘、文化、民俗、语言上相近相亲的三地,如今总以“潮汕”的整体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暖色光晕下的潮州古城。摄影/笑飞雪


但在“潮汕”这个叫法出现的一千多年之前,隋文帝杨坚就以“在潮之洲,潮水往复”之意、用“潮州”来为潮汕地区命名了。潮州,既是潮汕传奇的发源之地,也是潮汕人文信仰的原点。


如今“世界美食之都”的名片,让众人的目光又来到了潮州身上。都说“来粤不来潮,白白走一遭”,潮州菜在粤菜菜系里一直占据着无可替代的奇妙位置,一代代的潮州人相信食不厌精,推动着各色食材走向至真至鲜的极致。


大鱼大肉或是粗茶淡饭,都自有其鲜味。左图摄影/刘艳晖;右图摄影/Winki


牛肉火锅,生腌,鱼饭,连一碗简单的白糜也能煮得鲜甜生津、让人心怀眷恋——潮州味“鲜翻全国”,绝非浪得虚名。


向海而生的潮州


“省尾国角”是潮州人自嘲的一种说法,也恰到好处的描述了潮州的地理位置:潮州处于中国大陆南部海滨,广东省的东端一隅,东海和南海在这里交汇,也是广东、福建两省的交界地区。


北部的凤凰山对于潮州来说就像一位母亲,它不仅是潮汕文化区的地理界限,也是中国乌龙茶的重要发源地,潮州的雅称“凤城”也来自于此山。黄冈河与韩江分列东西,是潮州境内较大的两条河流,奔流入海。


韩江,潮州人的母亲河。摄影/李艺爽


1000多年前,潮州可不像现如今这么受欢迎,官员得罪皇帝被贬的目的地之一就是潮州。公元819年,韩愈以一折《谏迎佛骨表》上书唐宪宗,言辞犀利。唐宪宗一气之下,把韩愈贬去了潮州。去往潮州的路上艰难险阻,他作下了流芳百世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韩愈只在潮州呆了短短八个月,但就这八个月他兴修水利、关心农事、释放奴隶、捐助教育,给潮州带来一股强劲的儒学之风。


广济桥中部由浮桥连接。摄影/李艺爽


潮州人为了感谢韩愈,将笔架山改名为“韩山”,还依山建了一座韩文公祠;将“恶溪”改名为“韩江”,江上的广济桥也多了个名字叫湘子桥(韩愈的侄孙叫韩湘);城里的一条路叫昌黎路(韩愈号昌黎),还修了一座景韩亭。也难怪赵朴初说韩愈是“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


韩愈一直被潮州百姓视为文化导师,这成了潮州最主要的文化锚点之一,而这股文学之风威力之大,从太平路牌坊群便可见一斑,这是潮州“海滨邹鲁”、崇文重学、人文荟萃的历史见证。


潮州的牌坊街。摄影/赵啸飞


潮州文化里的另一个重要侧面,与中国历史上数次“南渡”有关。潮州早期的移民多数是先在福建停留了很久之后,再从福建迁移入潮。但纵观潮州地形,山区占据全域面积的65%之多,可用耕地也相对较少。靠海的生存环境,让潮州人发掘着自身的冒险和开拓精神。


历史上,潮州商人和晋商、徽商并称为我国古代三大商帮,潮州人的海上贸易十分活跃。根据《2009全球潮商经济白皮书》中的介绍,当时东南亚国家的华人资产中,约有一半是潮州人的;潮州出了许多华人富商,在全球华人富豪榜上占据1/4的财富;侨居海外的5000多万华人中,约20%是潮州籍……


潮州的陶瓷业极其发达。摄影/赵啸飞


潮州人海外经商如此火热,本地产业中的陶瓷业也相当出色。潮州不仅是中国最大的工艺美术瓷、日用瓷和卫生洁具生产基地,也是全球陶瓷最大的生产基地。潮州市的陶瓷生产厂家就有10000多家,众多潮州本地人以此为生。


“凡是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人。”潮州人不仅走到了世界各地,也把生意做到了世界各地,更把中华文化带到了世界各地。各种美食成了当地华人的“家乡味”,装饰着潮州木雕的道观寺庙成为了解中国的一扇窗口。


从熙公祠里面最著名的“牧童放牛”石雕。摄影/刘艳晖


潮州菜里的人间至味


在高手林立的广东美食江湖里,潮州一向占据着极其稳固的地位。在潮州菜的世界观里,食材之鲜是重中之重,以潮州牛肉火锅这样誉满天下的吃食为例,为了追求牛肉的新鲜,潮州人在加工环节上面极其热切地内卷自己,发明出了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游戏——供给火锅店的牛肉一天内有多个宰杀时段,不同环节严丝合缝通力合作,只为了让鲜肉在两三小时内就能顺利端上餐桌。此时的牛肉肉质最为新鲜,甚至还可能看见挂钩上的牛肉在持续抖动。


潮州牛肉火锅,绝对新鲜。摄影/李艺爽


脖仁、匙仁、吊龙、匙柄……潮州牛肉火锅店的庖丁们,仿佛个个都是医学院毕业的解剖精英,不仅刀法超神,而且还给牛的每个部位制定了精确到秒的铁律。唯独胸口朥却需在沸汤中翻滚6分钟,才能品味其中的脆口脂香。吃完牛肉再给汤里下一份粿条,在充分吸饱牛肉汤的鲜美之后,捞出拌上沙茶酱和芝麻酱,香味瞬间冲上脑门,着实令人上头。


不仅如此,潮汕的菜市场凌晨一两点还有“二师兄”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扔上砧板,再被利落分解。它们并不都等待天亮后的买客,而是被直线送到夜宵餐馆的锅里和餐桌上,如此鲜美而少异味的猪肉片在热汤里翻滚之时,桌边的一批食客正翘首以待着。在潮汕,过了零点才是肉食者最幸福的时间,夜太美,尽管再危险,总有人黑着眼眶熬着夜。


深夜粿条店,等待“检阅”的各色猪肉和猪杂。摄影/许锦涛


还有一种鲜的吃法,当属夜宵江湖的另一位王者——鱼饭。说是鱼饭鱼饭,其实并没有饭。依海而生的本地渔人把鱼当作日常口粮,这是他们给鱼的甜蜜爱称。为了极致锁住鲜美,刚刚上岸的海鱼就会被争分夺秒处理,蒸熟,放凉。这样处理出来的鱼肉瓣瓣紧实,剖膛破肚夹上一筷送到嘴里,能品到大海赠予它的甜香。


鱼饭,诠释着极致的海洋之鲜。摄影/纪鑫达


当然,比鱼饭更令人上头的,是潮州的生腌。被誉为“毒药”的生腌,算是把极致鲜美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要调制一款“毒药”,那你得深谙“君臣佐使”之道:蒜末、辣椒粒、芫荽、醋、酒、酱油、香油等各司其职,静待膏蟹、虾蛄、鲜虾、血蛤等海中君王入瓮,2~3小时后,它们便可御驾亲征、杀伐夜市了。


视觉上引人“犯罪”的潮汕生腌。摄影/纪鑫达


除此之外,店头悬挂着的一排排卤狮头鹅,也是只有在潮汕才能看到的“5A级景观”。潮州一带的狮头鹅,体重和体积都比普通鹅要重量级很多,口味也在一众卤水中傲视群雄。点个拼盘,能把狮头鹅身上的各种好滋味一网打尽,鹅肉软烂不腻口,鹅肝鲜嫩大块,鹅肠爽脆,鹅掌筋道弹牙。仔细品,也能体验出卤汁的特别之处,口感上不求厚重,而是鲜甜有回甘。


潮州卤鹅。摄影/刘艳晖


在潮州,还有一样极为特别的吃食,他们把凡是用粘米粉、糯米粉等加工而成的食品都称“粿”。潮州人的早上一般喜欢来一碗粿汁,将米粿切成条状加水煮至成酱状,再加入卤汁、卤肉,这便是美好一天的开始。而红桃粿、石榴粿、三角油粿等供奉“老爷”(潮州民俗中的神祇)的供品,在完成仪式后自然也祭了家人的五脏庙。


颜色粉嫩的红桃粿。摄影/零壹叁叁叁


潮州粿品形态各异、颜色丰富,连口味也是各具特色,初尝粿品的外地朋友,要是想知道具体那只粿是甜是咸,也只有自己一只一只如开盲盒般地尝过去,才能破解谜底。


从龙虾鲍鱼到牛肉火锅,从鱼生到鱼饭,哪怕是一碗简简单单的沙茶面、一块咸水粿,潮州人都有自己对味道的理解,而潮州美食又何止这些:甘草水果、鸭母捻、糖葱饼、蚝烙、腐乳饼、鱼皮饺、牛肉丸……一个月不重样地吃,恐怕都很难遍览其精彩。


甘草水果、鸭母捻、鱼片粥、牛杂粿条。左上摄影/刘艳晖;右上摄影/长光里;左下、右下摄影/纪鑫达‍


潮州工夫甲天下!


能满足潮州人的口腹之欲的,除了餐桌上的各式饕餮,还有茶。你或许很难想象潮州人的十二时辰是这样的:


清晨6点,一个唏嘘的猪肉佬刚给顾客切下2斤好猪肉,便马上在猪肉摊的茶台上给自己冲上一杯好茶提神;下午2点,街头“出花园办外甥(潮汕地区成人礼)”小店的老板优哉游哉地泡上工夫茶,静待顾客上门;凌晨3点,肠粉店的老板在蒸好一份肠粉后,懒洋洋地瘫回自己的位置,然后一边泡茶一边请食客同饮……


喝茶要从娃娃抓起。摄影/陈逸航


于是有个段子说,在潮州,哪怕你是去人家屋里吵架,别人都会先泡个茶给你喝。从文人雅士到烟火世人,没有一个潮州人能离得开茶的浸润。


“潮州工夫甲天下”绝不是一句虚言。作为唯一一项入选国家级非遗项目的泡茶技艺,潮州工夫茶的魅力已经影响了全国的饮茶习惯。它已经成为了中国茶艺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种,其精神内涵集中体现了潮州人“和”的思想境界——不论高低、不分雅俗,大街小巷、三两好友,侃侃而谈。


凤凰乌岽山顶,坐看潮州茶千百年来的云卷云舒。摄影/长光里


潮州人喝的茶,是出产于凤凰山的凤凰单丛。不得不说,潮州人的嘴是真的挑剔,吃牛肉必须按部位一处一处剔分出来;而喝茶,则也是一株一株地甄别,将优异单株分离培植,并冠以树名,单品种采制而成凤凰单丛茶。


香,是凤凰单丛最引以为豪的品质。在凤凰单丛的十大香型之下还有众多品类,它们夹带了潮州人肆意洒脱的性格,甚至还有着些许戏谑的风格,有的按照茶树的树型、叶片特征的划分,有的以发生的事件而产生特殊叫法。如八仙(过海)、老仙翁、锯朵仔、通天香、鸭屎香等等。


潮州名茶鸭屎香。摄影/刘艳晖


滚烫的开水注入壶中,茶叶翻滚。随着金黄的茶汤分注茶杯,一股沁人心脾的蜜甜香、清雅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偶尔有熟果的甜香透出,天真而烂漫。潮州人开心抿一口,打个哆嗦,精神焕发地喊道——


“家己人,来食茶!”


潮州茶,确实“好食”!摄影/张梓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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