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可以解决大部分人生困境。这个时代不少人都信奉这句话。人们喜欢那些搞钱的口号,似乎你不以搞钱作为人生目标,就是个脑残的理想主义者,或者一个空心的虚无主义者。今天我想泼个冷水,钱,有时候真不行。


《再见爱人》里,妻子傅首尔因为“一夜成名”,带领小家从温饱线走上某种意义的财富自由。然而,随着家里经济大好,丈夫老刘却陷入一种自我怀疑和抑郁情绪。他孤独,没有社交,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没有动力。老刘觉得自己“状态不对”,考虑离开这段关系,找回自己。


网络上关于这对夫妻展开的两性关系、社会分工、女性进步的讨论很多。在这些之外,我很想探讨下,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老刘为什么会陷入到这样一种习得性无助的状态里。为什么他能跟傅首尔“共苦”,但却“同甘”不下去?为什么明明有了那么富裕的物质生活,能名正言顺地当条咸鱼,他却感到不幸福了?


对于我们这些还在为钱奔波的普通打工人而言,这种极端条件下发生的故事,也许会给我们一些启发:生而为人,短短几十年,除了钱、享乐和消费,人到底在为何而活?



“我相亲相过很多人,有些人比较实在,一上来就告诉我自己有车有房,只有老刘,穿得‘人五人六’,告诉我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只能对我好,让我听着觉得耳目一新。”


这段话出自傅首尔的段子,尽管可能有戏说成分,但也确实呈现了15年前俩人刚认识的状态。当时两人年纪都不大,跟现在很多年轻人一样,一穷二白,能走到一起主要是因为爱。


没有钱,但有爱的年轻人走到一起,都会有一个统一的目标,那就是希望把日子越过越好,多赚钱,早点买房买车。他俩也不例外。


该省的就省。结婚时,俩人没钱,婚纱是淘来的,结婚照也拍得匆忙,据说婚礼办下来花了不到3万,算是很会持家了。


那时候的老刘状态并不“咸鱼 ”。尽管过往生活的细节暴露不多,但作为两人共同好友的黄执中表示,他俩在合肥一起攒钱买房时,夫妻有很多东西可以聊,因为那个时候,老刘对他们的目标是有帮助的。这个月,你攒一千,我攒八百,看着存款一点点多起来,小家的砖又多了一块,俩人有种心往一处使的幸福感。


后来傅首尔靠《奇葩说》一炮而红,2019年老刘跟傅首尔搬到了上海。各种工作机会源源不断地找来,傅首尔财富累积的速度也想必一路狂飙。最初,老刘的状态还可以,但很快他就出现了问题。傅注意到,以前那个洗澡会唱歌的老刘好像消失了。老刘晚上睡不着,自己躲到阳台抽烟。


就像黄执中说的,对于八百来说,一千很多,但现在,对于一千万来说,八百有和没有没差。这个时候的老刘似乎很难再为这个家积累财富用上力气了,他的目标一下子被妻子超额且提前完成了。


为了帮老刘找到自己的价值,傅首尔各种鼓励他。于是,为了赚钱,老刘卖榴莲,倒腾球鞋,卖保险,还被朋友骗了钱。最终,钱没赚到,但老刘彻底躺平了,心气儿似乎也没了。



先不谈老刘,这里浅聊两个大富豪的故事。


第一个人名叫库斯·佩尔森。2009年,这个微胖,长着一张圆脸的瑞典程序员,主导一个小团队写出了游戏《我的世界》。游戏推出后,大火,迅速风靡全球。六年后,微软以25亿美元的巨资收购了佩尔森的公司。


码农佩尔森,短时间内财富急速膨胀,很快就成为这个世界最有钱的那部分人之一。2015年据《福布斯》估算,时年36岁的佩尔森个人身价达到了13.3亿美元。


拥有了大部分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财富后,这个年轻的富豪却陷入了抑郁。他先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这超过他驾驭能力范围的财富,而后加入买买买的奢靡生活,过上你刻板印象里的土豪生活。反正代码不写了,佩尔森在酒吧、赌场、夜总会豪掷千金。


但他没买来快乐。他住在2000平米的豪宅里说自己非常空虚,他没有任何目标了,他很怀念和自己团队一起研发游戏的日子。


第二个故事的主角是韩国忠武路85后男星的代表刘亚仁。


2021年在参加一档真人秀时,刘亚仁说:“之前看见鞋柜填满鞋子,有那种我真成为富豪的感觉……在拥有这些东西的瞬间,觉得自己在过着很不错的人生。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很空虚,也慢慢察觉自己的不足。连呼吸都没有办法好好呼吸,从那个时候迷迷糊糊地过着生活,只能说是非常简陋的人生。”


作为韩国影史上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刘亚仁一路星途坦荡,一度是亚洲男演员的代表性人物,是片酬最高的韩国演员之一。这个节目播出的当时,一定会有人感慨,刘亚仁真不愧是好演员,确实敏锐,能捕捉到自己成名后心态的变化。


直到后来,他因滥用药物和吸毒被调查、逮捕而登上新闻头条。人们在震惊之余,再回过头去看这段“简陋人生”的发言,才发现刘亚仁人生的空洞远比普通人想的要巨大可怖得多。



如果一个人一直都以赚钱、过上好日子为目标,那么当赚到足够多钱的那一刻,他达成了目标,同时也失去了目标。请想象一下,一直靠着目标而活的人,就像盖茨比向往着彼岸的绿光一样,目标达成,盖茨比得到黛西,绿光就此暗淡,反而会不知该如何继续,陷入焦虑和空虚。


作为一个程序员,佩尔森已经做到了顶级,那么还有什么代码值得他亲自敲的呢?即使他曾从写程序中获得过巨大的快乐。


刘亚仁也一样,他已拥有一架子的名牌鞋,已靠奋斗过上了富豪生活,奖项也在年纪轻轻时拿了个遍,过着如此顶级的人生,他好像一下子,找不到让自己还要好好生活着的理由了,那就放纵吧。


当然,老刘的情况远没这么严重,他的困境也有其独特的语境。


老刘的困境,跟“全职主妇”的困境类似,只是老刘是男性,会稍微复杂点。老刘看似温和,其实仍然被束缚在社会期待的男性角色里。老刘的教养和善良,让他会充分肯定傅首尔的能力和对家庭的贡献,他绝对不会是打压伴侣的那种人。另一方面,在妻子的对比下,他又难掩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失落,男性的自尊让他时刻撇清这些成功与自己的关系,执意要“助你高飞”。


但除了这些以外,老刘的变化也是在家庭财富剧烈积累后出现的。曾经他与傅首尔,作为一个整体,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买个宽敞的房子,过上不缺钱的日子。现在,他失去了他的目标,找不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就像黄执中说的,八百对于一千万,太微不足道了。


老刘在此过程中想过要证明自己仍对这个整体、这个家有贡献。他折腾一大顿,没赚到钱。好的,那就是我不行。傅首尔认为他有才华,劝他写剧本,他再次陷入习得性无助,觉得还是不行,干脆没坚持下去。


当他很难为家庭创造所谓的价值时,就像刘亚仁感慨那般,人生如此不缺钱,但突然变得如此简陋。


一直当咸鱼也不开心。人都是会自问意义的动物。我的存在有什么价值?我活着有什么意义?于是我们看到了节目中的老刘。他看似平静地接孩子,送孩子,一个人吃饭,看看手机。但他的内心却封闭起来,有向内攻击的倾向,他不快乐。



与之对比的是傅首尔。赚到如此多钱的傅首尔,反而看起来能量一如既往地足。


节目里她一段话,让人非常动容,她说:“曾经我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上班族,后来我成了一个辩手,现在我马上要成为一个编剧和导演,我永远都要去追求我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没有完成的事情。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可能这段婚姻会真的很幸福到老的。”


傅首尔式的幸运儿,在这个时代并不稀缺。我们听过很多一夜爆红,或者中了几千万彩票的幸运儿很快搞砸人生的段子。有人说,这是因为这些人驾驭不了这些财富,也有人说,幸运可能是种负担。


傅首尔童年不幸福,我们假设她活着的目的就是财富自由,就是尽情享乐、买买买和永久躺平。那么当傅首尔达成目标后,她的人生会是怎样?消费和享乐带来的快乐可以很盛大,但往往不可持久,快乐的阈值可能会越来越高,欲望似乎很难填满,可能很快她就被某种巨大的空虚笼罩。


如果是这样,那她一定不会说出上面那段话,说她要追求年轻时候的梦想。当导演当编剧可不是什么快乐的差事,隔行如隔山,一定要遭遇很多挑战和麻烦,咱祝她成功吧。


一句话总结下,傅首尔看重体验,看重过程,看重“事情”,而非那个结果。从傅首尔的话里,我们能感觉到,她想要大力拥抱这种不同的可能性,她希望人生在世这几十年,不糊弄自己,多体验,多创造,不违心地活,努力地燃烧一把,不管结果会怎样。


老刘和傅首尔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老刘,看起来只想寻求自己内心的安稳,他习惯向内追问意义。但他也想被人需要,想给家里做贡献,想分担傅首尔的压力。往往太看重这些,反而忽略了向外探索这个过程中的乐趣。当他目标无法达成时,他才会如此失落,将自己束缚在“丈夫”“爸爸”的人设里煎熬。于是,他潜意识察觉到,逃离这段关系,也许有用。


第二期的节目中,当主持人说老刘“他现在更爱自己,把傅首尔排到第二位了”的时候,老刘突然情绪泄洪,眼泪狂流。他说是这样。傅首尔则在旁边轻声安慰他,爱自己本来就是对的,不需要愧疚。


是啊,爱自己本来就该是第一位的,只有有能力爱自己的人,才有能力爱别人。老刘无须继续沉浸在自我拷问里,养家目标既然已经达成,那就“自私”地为自己活一把,体验短短几十年生而为人的快乐。那些快乐远远不只是钱和名,或者要符合某种社会期待,可能只是学会一个新技能,或者看一场日照金山。


毕竟人生有涯,如果执着于结局的好坏,那么就会陷入无限的虚无之中逃不出来。从自己画好的思想牢笼里走出去,到现实世界里接触人、事、物,反而很多事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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