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欧盟9月15日宣布“解禁”四种乌克兰农产品。遭到了波兰、斯洛伐克、匈牙利三个成员国的明确反对。这三个国家表示将继续延长对乌农产品限制措施。乌克兰总统此前曾强调，如果有欧盟成员国违反欧盟规则，乌将做出回应。
2.俄乌冲突的爆发是欧盟对乌农产品施加禁令的重要原因。乌克兰农产品出口曾因冲突升级而陷入困境。联合国与欧盟为乌特设欧盟“绿色通道”政策助其纾困，但与乌接壤的欧盟成员国农产品市场随之遭受冲击。欧盟内传统农业大国纷纷出台与乌农产品销售转运等相关禁令作为对本国农产品的“保障性”措施。
3.欧盟解禁乌克兰农产品的决议显露了乌方阵营内部的嫌隙。反对决议的三国一方面是俄乌冲突中重要的援乌伙伴，另一方面则是乌克兰农产品销售市场中的竞争对手。如何妥善处理此次农产品纠纷问题，不仅关系到日后乌克兰农业出口的路径方向，更关系到俄乌冲突中乌方阵营伙伴关系的维护。
乌农产品解禁遭欧盟三国强烈抵抗
9月18日，乌克兰经济部副部长兼贸易代表塔拉斯·卡奇卡告诉记者，基辅着手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起对匈牙利、波兰和斯洛伐克的诉讼。这是因为欧盟9月15日正式宣布限制四种乌克兰农产品在波兰、匈牙利、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自由交易的措施到期，并决定不延长乌克兰农产品禁令后，三国违反欧盟决定，继续推行针对乌克兰农产品的限制措施。乌总统泽连斯基在欧盟宣布解禁时，曾强调如果欧盟成员国违反欧盟的规则，乌政府将“以文明的方式”做出回应。
根据欧盟委员会解释，乌克兰已同意在30天内采取措施，管控出口农产品数量，以避免出现粮食价格大幅变动，干扰邻国市场。另外，由于各方协调以及从2023年5月2日起实行的限制措施，目前与乌克兰相邻的五个欧盟成员国市场扭曲现象已经消失。所以，如果乌克兰采取的措施到位且有效，欧盟将不会实施任何限制。
解除禁令涉及到的五个欧盟农业大国中，只有保加利亚在9月14日通过议会，决定恢复正常对乌克兰农产品进口措施。罗马尼亚态度保守，对欧盟决定表示遗憾，并将等待乌克兰出台具体相关管控措施后，再决定如何更好地保护本国农民的利益。而剩下的波兰、斯洛伐克以及匈牙利三国，则明确反对此项决议。
波兰议会早在9月12日便通过决议，确定无论欧盟是否延长限制措施，波兰政府都将继续延长对乌农产品的限制措施。波兰农业部长罗伯特·泰路斯直言，将不排除进一步扩大禁令涉及的乌农产品种类。波总理莫拉维茨基也表示，波兰将尽一切努力稳定市场，波兰农业和波兰农民的利益是绝对的优先事项。
9月15日，匈牙利政府发布法令，将乌25种乌克兰农产品列入全国进口禁令，其中包括谷物、蔬菜、多种肉类产品以及蜂蜜。匈外长西雅尔多表示，匈牙利的目标是帮助非洲国家收到来自乌克兰的谷物，而不是让乌克兰谷物扰乱中东欧国家的市场，匈牙利不会允许本国农民遭到毁灭性影响。
▎2023年4月，罗马尼亚农民在布加勒斯特抗议欧盟对乌克兰粮食的相关决定
面对决议受到如此强烈的抵抗，欧盟委员会经济事务执行副主席瓦尔季斯·东布罗夫斯基斯呼吁波兰等国家不要采取单方面措施。乌克兰方面在诉诸世贸的同时，也表态希望三国解除禁令，认为对乌克兰农产品过多的限制只会危及全球农产品市场的稳定。
为何对乌农产品施加禁令？
乌克兰与中东欧国家的农产品问题纠纷与俄乌冲突的爆发有着直接关系。在冲突爆发前，乌克兰作为“欧洲粮仓”，每年向全球供应超过4500万吨粮食，主要销往北非与亚洲国家。随着冲突升级，乌农产品出口陷入困境，在联合国、欧盟等多方斡旋下，分别于2022年7月临时建立了依托黑海港口农产品外运协议的黑海海上运输通道，并在2022年5月成立“欧盟-乌克兰农产品运输走廊”，6月为乌特设欧盟“绿色通道”政策，助其解决困境。
乌克兰农产品出口难题暂时得到了缓解，但随之而来的是对与乌接壤的欧盟成员国农产品市场的冲击。根据“绿色通道”政策，乌农产品享有一年内进入欧盟免税，且无配额限制的利好条件，刺激了大量乌农产品经由中东欧“绿色通道”进入西欧及其他地区。然而，受到物流及农作物成本等限制，大批农产品积压在中东欧国家，只能就地倾销，极大地冲击了当地农产品的价格，也因此引发了当地农民的抗议，甚至直接导致波兰农业部长亨里克·科瓦尔兹克辞职。
为保护各自国家农业的正常发展以及农民的切身利益，2022年4月开始，波兰、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五国纷纷出台与乌农产品销售转运等相关禁令 ，欧盟方面则认为禁令“不可接受”，呼吁五国立刻停止“单边”行动并给出解释。而五国又以“乌农产品在种植过程中使用了欧盟禁止的化学品”为由，继续联名致函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要求重新引入对乌农产品的进口关税和配额限制。欧盟旋即与五国磋商，承诺向五国受影响农民提供一亿欧元的“一揽子”支持作为补偿，双方达成“原则性协议”，同意五国继续保有对本国小麦、玉米、油菜籽以及葵花籽等农产品的“保障性”措施，只允许乌克兰相关农产品在当地转运，禁止在当地售卖。
这一“原则性协议”的签署，有效帮助乌克兰农产品进一步运向西欧，主要流向西班牙和荷兰等国家，同时保护了欧盟内传统农业大国当地农业市场的稳定。冯德莱恩表示，协议同时确保了“乌克兰的出口能力”和“我们农民的生计”。
乌克兰面临“经济”和“伙伴”的平衡
实际上，在欧盟的牵头带领下，双方因为农产品销售问题产生的分歧暂时被“绿色通道”政策压下， 承诺的一亿欧元补偿对这几国农民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三国对乌克兰的态度日渐有所不满。
波兰总统外交政策顾问马尔钦·普日达齐曾在7月31日接受媒体采访时直言，波兰政府对乌克兰部分农产品实施禁令，是出于维护本国利益，而乌克兰应当对波兰在俄乌冲突中所给予的大量援助“心存感激”。乌克兰方面就此事召见波兰大使，认为普日达齐的言论“不可接受”，随后波兰方面也宣布召见乌克兰大使作为对乌方行动的回应。
波兰总理莫瓦维茨基8月1日在社交平台上表示，鉴于波兰在俄乌冲突中向乌提供的“巨额援助”，乌方不应该犯下召见波兰大使的“错误”，并且“任何其他国家的利益都不会凌驾在波兰的利益之上”。波兰外交部部部长贾布隆斯基在接受采访时称乌克兰“出现了某些情绪”，波乌两国关系“并没有处在最好水平”，对乌克兰表达同情的同时，认为乌克兰在此事件中行为欠妥，“波兰和乌克兰之间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达成相互理解”。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社交平台呼吁双方保持冷静，“不允许任何政治事件破坏两国人民的关系”。
▎当地时间2023年9月20日，波兰首都华沙，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在新闻发布会上发表讲话。据媒体9月20日报道，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表示，将不再向乌克兰提供武器。
此次风波无疑是波兰政府对乌克兰真实态度的显现，即作为邻国以及欧盟的成员国，对乌克兰的援助是“人道主义”、“国际担当”以及“政治正确”的体现，但在农产品贸易等实际利益上产生冲突时，波方则希望利用对乌援助的“人情”来要求对方退让，保证自身利益。
▎当地时间2023年7月16日，顿涅茨克地区，当地的麦田。据报道，允许乌克兰通过黑海对外出口粮食的《黑海谷物倡议》的有效期将于伊斯坦布尔时间17日午夜结束
随着黑海谷物倡议的到期，欧盟“绿色通道”是留给乌克兰运输农产品的几乎唯一选择。眼下又正值秋收时节，即将有大量乌克兰农产品涌入欧盟集散，这对同为欧洲农业大国的波兰、匈牙利和斯洛伐克来说又是一次重大的打击。农产品相关问题使得乌克兰与这些国家的关系愈发敏感，一方面是俄乌冲突中重要的援乌伙伴，另一方面是农产品销售市场中的竞争对手，如何妥善处理此次农产品纠纷问题，不仅关系到日后乌克兰农业出口的路径方向，更关系到俄乌冲突中乌方阵营伙伴关系的维护。
（作者刘子轩为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斯拉夫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