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


可以说是中国本土奇幻故事中分量和历史感最重的存在。


最近,有一部改编自《封神演义》的电影上映了,《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目前收获了不小的口碑和热度。



电影中的杨戬与纣王。 

动图/官方剧照


这一部名为“朝歌风云”,即它将视野对准了历史上的商周之变,这是一个发生在商朝末年,周朝取代商朝的神话故事。电影里的种种参考并结合商朝文物设计的铠甲与妆造,更是让我们的目光也“穿越”回了那个3000年前波澜壮阔的时代。


电影名字里的“朝歌”,据文献记载,这是商王朝历史上的重要地点之一。不过在现存的考古证据里,其实并没有发现有朝歌(推测位于今河南省鹤壁市)相关商代城市遗址,据记载推测,这里很可能就如同避暑山庄一样,只是商王外出巡游时的一处行宫。


纣王身着的甲胄,参考了商朝的青铜器造型纹样。 

图/官方剧照


就在朝歌隔壁的安阳市,却有着商王朝切实存在的辉煌都城,这就是——殷墟。


电影火了,殷墟更是应该值得被关注,因为许多道具与美术设计,正是参考自殷墟出土的文物。


比干所灼烧的甲骨,极有可能就是存放在殷墟中多达十余万片的“甲骨档案库”中;而在殷墟王陵区之中,一座尚未完工的大墓极有可能就是为纣王所打造;传说周文王姬昌也正是在今安阳的羑里城“拘而演周易”,被迫吃下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伯邑考。


甚至连影片中许多推动剧情发生的情节,几乎都可以在这座河南小城中找到对应发生的位置。是时候,再去好好聊一聊安阳了——


这里,保留了古老中国最粗粝最稚嫩的可爱模样,见证着中华民族“幼儿园”时期的懵懂历史。


中国在这里打下了草稿 


1928年10月,当身着长袍的董作宾,在安阳殷墟挥下第一锹,古老的尘封气息扑面而来,三千年前的商朝生活画卷,毫不掩饰地铺陈在世人面前。


“洹水安阳名不虚,三千年前是帝都。”三千年前,安阳“出道即巅峰”。当商王盘庚把迁都的目光,投向安阳这片广袤的土地之时,属于安阳的高光时刻业已来临。


位于河南省最北部的安阳,接通豫、晋、冀三省。西隔高耸巍峨的太行山,与山西相望。自太行山蜿蜒而出的漳河,成为河南与河北之间的一道天然地理分割线。同样发源自太行山的洹河,是安阳的母亲河,为安阳冲积出肥沃、广袤的扇形平原。


气候暖湿,植被葱郁茂密的安阳,不仅适合农业生产,也能满足早期先民放牧和狩猎的需要。对几易其都的商朝而言,安阳是国都的绝佳选择。几乎没有任何政治基础的安阳,像一个空白的调色盘,等待盘庚这位优秀的设计师肆意创作。 


安阳地理位置示意图。 

制图/Paprika、刘耘硕


自盘庚之后,商朝在安阳殷墟绵延国祚270多年,殷商先民在这片土地上肆意涂抹,为古老的中国搭出了一个简易的城市建设框架,并奠定了中国汉字的发展轨迹。此后三千年,华夏民族在这个框架内“缝缝补补”,逐渐完善成中国现今的模样。


中国的城市规划都在复刻这里


安阳殷墟,能够满足我们对先民生活的所有幻想。


在殷墟出土之前,商朝和上古时候的三皇五帝及早期的夏代一样,仅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影影绰绰,不免让人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出于寻根心理的悸动,人们难免对先祖生活的细枝末节充满好奇。而安阳殷墟,为我们填补了这份空白。


作为中国最早期的城市之一,殷商在安阳的都城建设,为以后其他城市的修建,提供了一个模板。


提及对称之美,人们往往会想到故宫,毕竟辉煌夺目的故宫,把对称美学发挥到极致。若我们要对这种极具中国特色的建筑美学追根溯源,隐藏的大佬——安阳殷墟,正微笑着等待着大家的审视。


兴建一座都城,王室宫殿区是毫无疑问的“市中心”。经考古人员挖掘考证,殷墟的王宫建筑高大繁复,并且相互连属,整体院落多重有序,左右对称分布。在殷墟54号基址,房基包括南、北、西三组,呈现半封闭状,颇有些中国传统四合院的感觉。


手工业作坊,是古代城市的活力来源。在殷墟,制铜、制玉、制骨、制陶等多类手工业作坊遗址,四散分布,拱卫着王室宫殿区。


如今到处兴建的产业园区,也是殷商人“玩”剩下的路数。同类型的手工业作坊,在殷墟亦是呈现出集中连片分布的街景。比如,在殷墟南部的苗圃北地,主要分布着铸铜、铸铁等作坊,制骨作坊就占据了北辛庄一带,而刘家庄北地则是制陶作坊的大本营。


殷墟的石器与玉器:石牛,玉鸮。 

摄影/柳叶氘


道路、水井等基础建设,殷墟也有自己的想法。据最新考古发现和研究,殷墟的道路也有着宽、中、窄三种。三条东西走向、两条南北走向的大道,构成了殷墟的主要交通走向。


我们可以大胆想象,若自己行走在三千年前的安阳街头,沿着宽阔的大道,很容易就可以直达王室宫殿。若穿行到较窄的中道,我们会路过成片的手工业小作坊,做骨针的小张和小李的作坊隔墙相对,他们若要找制铜的小王和小赵玩耍,则要穿过几条窄小的道路,去向另一个街区。


好会玩的商朝人


现代人的手机内存,几乎一半都奉献给了表情包。事实上,生动有趣的表情包并不是现代人的专属原创,若要论把表情包玩到极致的,还属殷商甲骨文。


甲骨文被广泛发掘以前,还有另一个“响当当”的身份——专治疟疾的中药品牌“龙骨”。


120年前的夏天,北京酷暑难耐,金石专家王懿荣罹患了疟疾,在大夫给的药材里,有着奇怪刮痕的龙骨,引起了他的注意。


比对研究后,王懿荣从甲骨的刻痕中,辨认出雨、日、山、水等文字。于是他笃定,这些龙骨上的刻痕,应是中国的一种古老文字。后经刘鹗、罗振玉、王国维等人共同研究认定,甲骨上的划痕,就是殷商先民使用的、中国最古老的文字。


甲骨文的问世,在清末兴起了一阵“殷商热”,甚至这股“甲骨文风”,一直吹拂到了今天。生动的甲骨文,再现了先民的日常生活。一个个灵动的文字,自带情绪,俨然是商朝人的表情包。


火、山、水、雨这类简单的汉字,最早被辨认出来。这些文字,完全是自然现象的复刻,形象又粗糙,是殷商人的涂鸦山水画。


这些字你都认识吗? 

制图/九阳


在甲骨文中,“人”字担当重任,不少汉字,都由它组合变形而来。甲骨文中的“人”字,是一个侧身而立的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若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身后,就组成了“从”字。若要遇到事情,需要多人商议时,多人会聚集在一起。众人头上顶着烈日,这就是“众”字的甲骨文写法。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可能永远和平友爱,若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两个“人”字背对而立,写下来就是“北”字。在甲骨文中,“北”最初的意思和“背”一致,都是对立的意思。要是两个人的争端升级,开始拳脚相向,两个面对面的“人”,则摒弃了谦恭,挥拳向对方头部袭去。这样画面感十足的甲骨文,仿佛自带“音效”,满足了“吃瓜群众”对殷商日常生活的好奇。


生动有趣,又自带情绪,甲骨文自然成为了表情包界的新宠,颇受年轻用户的青睐。21世纪的青年,通过电子产品进行沟通时,使用三千年前的甲骨文表情包,不可谓不有趣。


猫头鹰:我超凶的!


安阳这片土地简直就是宝藏,不断刷新人们对古老中国的认知。


在中国早期的创世神话体系里,龙的身影,出现得相当频繁。由是,今天的我们笃信,腾云驾雾、所向披靡的龙,是华夏先民毫无疑问的信仰。然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殷墟妇好墓的出土,则高调地展示了三千年前的殷商人,对猫头鹰有着怎样狂热的崇拜。有些诡异的猫头鹰,是如何与先民的图腾信仰挂钩的?


远古时期,先民的物质生产水平极其低下,一阵狂风或是一场暴雨,都能给先民部落带来灭顶之灾。与脆弱的人类相较,面临自然灾害时,一些强壮凶猛的动植物,反而更有生存优势。面临生存危机,当通过自身挣扎仍旧无望时,人们难免会寄希望于外物。此时,这些生命力顽强的动植物,就是最好的情感寄托对象。


对于殷商统治者而言,昼伏夜出、击而必中的猫头鹰,象征着威武和胜利,是战神的化身。“翩彼飞鸨,集于泮球。”在《诗经·鲁颂·泮水》中,猫头鹰的鸣叫声,寓意着鲁战祝捷。以喜爱的事物为原型,制作“周边”的爱好,老祖宗也玩得不亦乐乎。出于对鸮的崇拜,殷商人特意以鸮的形象制作了酒器——鸮尊。


妇好鸮尊。 

摄影/柳叶氘


最有名的鸮尊,当属妇好墓里,陪伴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军事家妇好三千年的一对妇好鴞尊。既然有着三千年的资历,妇好鴞尊自是有着与其他青铜器不一样的“老资格”——中国目前发现最早的鸟形酒樽。


妇好是商王武丁的妻子,据殷墟考古队长唐际根考证,他认为妇好鴞尊可能是商王武丁送给妇好的嫁妆,见证了武丁和妇好的爱情。


在殷墟出土的十余万余片甲骨中,有200多块都提到了妇好。从这些零散的文字里,我们很容易就能梳理出一部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妇好传”。


商代妇好墓跽坐玉人。 

摄影/动脉影


作为鸮尊的主人,妇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强的女武神。妇好曾多次带领万人出征,自殷商的首都安阳,征讨西北的敌军,最远达内蒙古、河套一带,不仅解决了困扰商朝多年的边境问题,也让二十多个部落小国归顺于商朝。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商朝的半壁江山,都是妇好打下的。


或许是久于征战的辛劳,亦或是难产,妇好刚过三十岁,便离开了人世。除了大量精美的青铜器、玉器,两只象征着勇猛刚毅的鸮尊,永远地陪伴在妇好的身旁。 


文峰塔。 

摄影/石耀臣


三千年的过往,实在太过久远。若三千年前的古老中国一样,如今的安阳同样粗粝又稚嫩。见证过华夏族最开始的荣光,也尝舔舐过兵戈刀尖的血泪,见过“大世面”的安阳,并未沉湎于过往的辉煌。在更多安阳人眼中,把眼前的小日子过“美”、过“得劲”,或许才是最紧要的。


参考资料

1. 朱光华、杨树刚《从<尚书·盘庚>看晚商都城的迁徙与建制》 

2. 牛世山《从洹北商城到殷墟商邑:城市规划与建设的嬗变》

3. 唐际根、荆志淳《殷墟考古九十年回眸:从“大邑商”到世界文化遗产》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地道风物(ID:didaofengwu),作者:莺时,文字编辑:赵逃飞、小球藻,图片编辑:顾嘉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