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神经现实 (ID:neureality),作者:Amy Barrett,译者:苏木弯,题图来自:《吸血鬼猎人巴菲》


努力停止思考不想要的并且通常是重复出现的思绪,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体验。然而,一旦我们察觉到这种努力,就意味着我们试图阻止的思维已经到达了意识层面。我们是否可以预先采取行动,阻止不想要的思维进入我们的思维,就如同避免进行不愿进行的动作一样?


在研究中,我们通过自由联想任务检验了这个问题。在任务中,人们被要求避免给出重复的关联词。我们发现,为了完成任务,人们通常是在关联词已经到达意识层面之后再拒绝和替换它。然而,这样的拒绝能够有效阻止重复的、不想要的关联词不断进入脑海。此外,我们发现人们能够控制在重复关联词时,这种联想暂时性变强的程度。在这些能力上的个体差异,能够解释为何有些人在应对不愿面对的、侵入性的思想时会感到困难。


“一盎司的预防等价于一磅的治疗。”——本杰明·富兰克林


大部分人都会偶尔体验到自己不想体验的思绪。这些发生于内部的侵扰可能是全然无害的,比如想要触摸上面写着“请勿按下”的按钮的冲动;也可能是令人衰弱的,比如觉得自己无法踏出家门一步,或者会立刻受到别人的评判的思绪——这种体验对于有社交焦虑的人来说可能会比较熟悉。


当我们注意到一个侵入性思维(intrusive thought)时,我们通常会选择迅速用另一些思绪来替代它,尤其是那些更快乐的思绪。然而,来自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心理学家研究发现,通过这种应对方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反而可能强化了那些我们不想拥有的思绪。对此,我们应该利用主动性思考(proactive thinking)克服不想要的思绪。


Fradkin, Isaac, and Eran Eldar. "If you don’t let it in, you don’t have to get it out: Thought preemption as a method to control unwanted thoughts." PLoS Computational Biology 18.7 (2022): e1010285. https://doi.org/10.1371/journal.pcbi.1010285


在一项新研究中,艾萨克·弗拉德金(Isaac Fradkin)博士和伊兰·埃尔达(Eran Eldar)博士要求80名被试玩一个文字游戏。被试们会看到一些线索词,对于每一个线索词,他们都需要快速给出一个有关联的词。比如,他们可能会看到线索词“桌子”,然后回答“椅子”。


在实验中,每一个线索词都会呈现5次。所有的80个人都被告知,他们参与之后能获得报酬。但其中一半的被试被告知,如果他们说出的词不重复,就能拿到额外的奖金。也就是说,如果看到“桌子”之后回答“椅子”超过一次,他们就拿不到额外的奖金了。


游戏的时间限制很短,这意味着表现最好的被试将会是那些克制住去想自己已经说过的词的人。


弗拉德金和埃尔达注意到,在没有被告知“不能重复”规则的40名被试之中,任何重复的回答都会出现得越来越快。也就是说,对于“桌子”一词,第四次回答“椅子”的速度要比第三次更快,第三次回答的速度会比第二次更快,以此类推。心理学家们指出,这说明“桌子”-“椅子”的联想每次出现,都会在他们的脑海中得到加强,并且这一联想在他们脑中出现所需的时间越来越短。


同样,在被告知了“不能重复”规则组中的人,有时候也会无意中说出重复的关联词,弗拉德金指出。但是当他们说出重复词的时候,比起另一组没被激励去抑制重复单词的组花费了更长的时间去思考。


因此,如果一个人确定,一个不需要的想法(比如在此情景下的“椅子”这个词)在第一次出现之后没有得到任何强化,他们确实可以减少让单词在他们脑海中再次出现的机会。


然而,两个词之间的关联不会被彻底消除。“只要说出一次就会增加它的强度,”弗拉德金强调,“然而,被要求抑制重复关联词的组和没有这个要求的组的被试比起来,这种关联的强度要弱得多。”


我们该怎么停止侵入性的思维?


主动遏制一个不想要的思绪(而不是被动地用另一种思绪替代它),可以帮助我们从根本上减少这种思绪的出现。


“人们通常会意识到自己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来摆脱不想要的思绪,或者可能会用其他方法遏制这些思绪,但他们往往难以评估这些尝试的效果究竟如何。我们则尝试检验是否存在其他的方式,能允许人们减少思考不想要的思绪的可能性。”


在弗拉德金和埃尔达的实验中,尽管被试依然体会到了一些侵入性思维,但实验结果表明,一个人是有可能削弱自己思绪的自我强化性质的。


“你可以通过内在动机来避免那些让人倍感痛苦的思绪,但是,它们还是会时不时地浮现在你的脑海里。”弗拉德金强调。倘若在我们的头脑之中,并无任何一种机制,能确保此类思绪不会因其零星出现而得到强化,那我们大概会预料到这种思绪的频发。


照此逻辑,这种思绪最终会变得极为普遍,以至于占据整个脑海。那么,为何这种情况并不会发生呢?我们的研究发现展示了这么一种机制的工作方法,它控制着这些自我强化的动态过程(这可能是无意识的,尽管我们不能够完全确认)


侵入性思维是正常的吗?


弗拉德肯因也屡受那些并不想要的思绪困扰,几乎每日都会发生。有时只是一阵短暂的分心,有时则是更不愉快的事情。


“对于我来说,这些思绪通常包括各种担忧。比如说,我们家该如何适应日益增长的生活开支?当然,思考这些事务,虽令人不悦,有时却可能是有益的。然而,我经常发现自己过度关注这些事,而且这并不能帮我想出一些实际的解决方法。”弗拉德金说。


“我也有很多让人烦扰的、全无意义的、不想要的思绪。比如说,当站在一座高桥或者阳台上往下看的时候,我经常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我的内心画面中,甚至会出现自己不慎失足跌落的情景。”


“琢磨侵入性的思绪,不会让你对它们免疫。”弗拉德金指出。“恰恰相反,你可能变得更容易注意到它们。然而,了解这些思绪的频发程度和普遍程度,绝对有助于你不给予它们过多的注意力权重。”


这个发现可以帮助有强迫症或PTSD的人吗?


尽管在研究中所用的“不想要的想法”,其实是心理学家所说的“中性想法”。但他们希望,这些发现能促进人们更好地理解和帮助那些常常受侵入性思维和记忆所困扰的人。


“这些情况多见于强迫症(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OCD)和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以及并未被诊断出任何精神疾病,却仍在经受这样的想法的人。”弗拉德金说道。


之前的研究表明,我们试图控制这些思绪时所采取的一些方式,比如立刻把它们替换成别的,事实上让问题变得更严重。现在我们知道,降低侵入性思维的强度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弗拉德金因此乐观地认为,在某种程度上,这种侵入性思维的重复出现是可控的


“我们还不完全知晓,在我们的研究中,人们是如何成功减轻思绪的自我强化性质的,更重要的是,有哪些因素或策略能在这方面提供帮助。”弗拉德金强调。“我们期待在未来的研究中探索这些引人入胜的问题。我们希望,这会引出一系列确保不想要的思绪不会过度重复的实用建议。”


后记


苏木弯:这篇文章让我想到“不要想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的这个故事——有一种可以变出黄金的魔法,但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在进行魔法的时候,不能想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一旦告诉你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这个东西,还叫你不要想,它就不得不在你脑海中占领一席之地了。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就是本文中提到的侵入性想法。


某种意义上,这篇文章中的观点是反直觉的,“不要想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那么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就已经在脑中存在。文章中提到的实验里,主观上提醒自己不要想“椅子”的那一组,“椅子”这个单词,难道就不存在于他们的思维中吗?他们说出“椅子”需要的时间变长了,改变可能只是在行为上。然而,在我的理解中,侵入性思维不仅只是一个单词,一个瞬时的想法,它会对人产生长久和强烈的困扰。提前预防虽然会引入这种不想要的想法,但是在程度和其引起的后果上,可能会起到缓解的作用。


这篇文章强调了主观能动性对于消解或减少侵入性思维带来的危害的可能性。主动遏制,意味着主观上想要改变,意味着不想要接受到这种侵入性思维的意愿非常强烈。这和被刀割伤感到疼痛再跳开是不一样的。因为在有些情况下,这种瞬时的疼痛是可以忍受的。所以可能会进入疼痛-忍受的恶性循环。主动遏制确实是另一种方法。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理解为给自己打了一剂疫苗。虽然其效果和具体实现方法还待探索,但对于主观能动性的肯定,让人充满力量。


兜虫:我对研究发现的理解是,如果我知道自己会在站在阳台上的时候浮现非常强烈的“跳下去”的想法,那么可以不断地进行自我暗示,“下次站在阳台上不要想不愉快的事情”。虽然之后站在阳台上,我还是会习惯性想到“跳下去”,然后又迅速克制自己,去回忆昨天刷到的视频或者欣赏此刻的天气(被动、响应式的控制)。但之前的自我暗示依然能逐渐让我脑海中这个“站上阳台->跳下去”的关联被一点点淡化——这种情况就是主动、预先式的控制在发挥作用。


原文:https://www.sciencefocus.com/news/how-to-control-intrusive-thoughts/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神经现实 (ID:neureality),作者:Amy Barrett,译者:苏木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