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当公务员的女生,恋爱成了大问题



“体制内”——这三个大字在相亲市场上一排出来,似乎足以让人占据优势地位。

但在县城,越来越多的体制内女孩开始为婚恋问题困扰。

县城出身的女孩,在城市接受了高等教育后,大多都会沿着一条无形的河道回到县城,成为老师或公务员,进入体制内,也进入一种温和稳定的生活。

这样一种洄游的路径,使婚恋被更早地摆到台面上成为问题。县城的女青年,25岁不结婚,身边人就开始催了。

“县城”加“体制内”,则让婚恋成了急也没用的问题。有学者在中西部欠发达县域做过调研,发现县域“剩女”具有明显的“体制内”特点,并且她们正在越“剩”越多。这与县城体制内男青年质与量都颇为有限不无关系。

95年的可可在本科毕业后考到了老家县城下的偏远乡镇。工作三年,她被催着和五花八门的相亲对象见面。

以前受偶像剧影响,可可觉得,恋爱的对象一定要帅,要贴心、浪漫,最好有一米八。但在县城,有这些条件的男生太少了。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可可开始了自己的县城相亲历险记。

01县城相亲图鉴

面前的男人,不太高,有点胖,看上去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坐下没聊几句,他又开始郑重地向我普及马克思主义理论。刚加微信,和他第一次聊天,他就跟我聊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起源和发展,还问我是不是党员。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还一直给我科普很多政治理论知识。

我自觉我的思想达不到他那个高度,两个人就做普通朋友了。

这不是我在老家县城的第一次相亲了,也算不上最让人欲言又止的相亲体验。

原先,我根本没有想到,回老家进入基层工作,会让婚恋变成一个自己着急的问题。

因为大学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困扰了。

我在师范学校读书,本来男生就不多,我在的校区又只有文科专业,男生就更少了。天上掉个饼下来都砸不到一个男的。不是太娘,就是太丑。那时候我就一直在单身恐慌中。

有段时间,宿舍六个人除了我都谈恋爱了。每逢下课、周末、各种节日,以宿舍为单位活动的时候,我都很尴尬。我那时还没学会跟自己独处,舍友都去谈恋爱以后,我觉得很孤单。周末一个人去泡图书馆或者在宿舍看剧,都挺心塞的。每次说到谈恋爱的事,还会成为别人调侃的对象。

2018年大学毕业以后,我考到了老家县城的一个偏远乡镇,成为了一名基层工作人员,身边大多数女生,也都回到了县城,进了编制。

作为一个只有普通本科学历的大学生,毕业上岸已经是我们那十里八村都值得骄傲的事了。因为我们是师范学校,当老师的比较多,考公务员的也不少,录取上岸的女生能占到三分之二。男生的话,去大城市工作的就比较多。我们这边大部分家长认为,男孩子应该去外面闯,女孩就要安稳,最好在父母身边。我和表妹表姐,都这样被说过。表姐原本在广东工作,现在被叫回来结婚生子。表妹没听,毕业去了深圳。

还记得我刚一回老家工作,单位领导和同事就兴致勃勃地给我们几个新来的单身青年介绍对象,但是我觉得相亲这种事,尤其是领导介绍的,都挺尴尬的,便都以工作为重都拒绝了。再加上我的社交圈子比较固定,又不是特别善于交际,所以并没有实现工作以后立马遇到“白马王子”的想法。

但到了2020年的时候,身边开始讨论结婚、帮忙介绍的人就越来越多了。特别明显的一个现象就是,我身边结婚的朋友一个接一个,一到国庆更是手握多份请帖,让我一时有点茫然。

可可在参加朋友婚礼时拍下了这张照片,新人要喝完杯子里的酒才能拿红包

这一年我刚好二十五岁。

小地方的思想比较保守,在我老家,二十六七没有结婚就算很晚了。那时周围的同事朋友都已经在说了:为什么还不赶紧谈恋爱、赶紧结婚?年纪大了,生小孩就有这那的不好呀。

领导也都一直在帮我介绍。我还经常要进村做工作,那些村干部,和我聊天,第一个话题也都是问:结婚了吗?找男朋友了吗?都已经25岁了?赶紧的!

我有个大学同学,是螺蛳粉县的,现在在深圳工作。她跟我说,在深圳,她周围 35 岁左右不结婚、一点儿也不着急的女性,一抓一大把。朋友比我大一岁,她也不着急。但她每次春节一回县城,家里面给的压力就很大,不过只要再一回到深圳的工作环境,大家眼里只有搞钱,根本没有人会催结婚。

我本来也觉得,我才25岁,还不用急。我家人也还好,没在意那么多。但被身边其他人唠叨得多了,久而久之我也有点焦虑了,慢慢也开始着急这个事儿,我就开始相亲了。最焦虑的时候,一个月被介绍了四五个相亲对象,见了其中三个。

第一次相亲,同事介绍了一个在检察院工作的小哥哥给我,身高180,大我一岁,人比较内敛,应该是属于那种喜欢安静的人。

我们接触了一段时间,我对他印象挺好的,斯斯文文,温和有礼,长得虽然一般,但是气质还行,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加上又是公检法行业,我天生对穿制服的行业带有好感,所以一直很主动。

我知道他已经在县城买了房,家里开饭店的,条件应该还不错。我家里是做点小生意的,在县城也有房,但是条件应该算一般。

我们聊了一段时间,聊天内容却一直停留在基本的交流上面,而且我感觉对方一直不温不火的,虽然每天跟我聊天,但是不太热情,既不靠近也不拒绝,摸不着边际,这么不冷不热地接触了一段时间。

节假日的时候我们单独约了两次吃饭、看电影,但是我感受不到他对我的喜欢,之后也没有特别大进展,所以我想了想这样挺没劲,还是互不耽误吧。我找他挑明了想法,对方也没说什么,这就不了之了。

这应该是我比较有好感的一个对象,并且也比较主动的一次接触,不过估计对方不这么认为,所以没有后续。



后面来介绍相亲的人,一般都会强调,男方家庭条件不错:要么家里面是体制内的,要么是开酒店的。在县城,别人就会觉得做老师做公务员是很有面子的,比较拿得出手。另外,因为我们这里是旅游城市,家里开酒店的就会有楼有房有钱,这好像是大家默认的门当户对。

之前有介绍人找上我们家,说有这样一个人,与我年纪相仿,容貌端正,身高尚可,家里坐拥一整条商业街的资产,“多配啊,他从商,你从政,多好!”

就有一点,他已婚离异,还有个娃。

这人我不想接触,也没接触。

其它条件,介绍人可能就会说得好听一点。比如说这人“成熟稳重”,实际一见发现他三十好几。

有天我们家楼上邻居阿姨跟我妈聊天,听说我单身,就开玩笑说要把他的儿子介绍给我。阿姨非常热情地去到我家玩,找我聊天,聊着聊着就跟我说:“我儿子也在体制内上班,就在你们隔壁县,人是很老实的,就是不太会交际所以一直单身。”我看了对方的照片,是那种一看就很“老干部”的打扮,感觉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出于礼貌和无奈,当着阿姨面加了对方微信。跟她儿子礼貌问好之后,我们聊了点无关痛痒的内容就结束交流了。

之后我翻看对方朋友圈,在评论里面发现,他跟一个我认识的领导是好友,继续看下去才发现他们俩竟然还是同学。

而我领导的孩子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

相亲介绍来的男人,从二十八岁到三十三岁都有。我也不懂为什么都给我介绍这么大的,但凡给我介绍一个年轻点的,说不定就成了。

还有就是,我也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跟我强调,这男的,有点内向,很老实。我真的受不了这个。很多老实男人接触下来,我都觉得性格真的有点问题。

经过了非常焦虑的一年,也经历了一些相亲奇葩事,我突然觉得累了,心说算了,随缘一点。但是有机会,我开始想要去争取了,就不像自己刚工作的时候那么淡定了。

02体制内,让婚恋雪上加霜

回想起刚工作的时候,我很想问自己为什么对工作那么有激情。人家都说,大学生的眼睛里都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也许是我的“清澈”感动了领导,忙得脚不沾地,用我同事的话说,我办公室的灯常亮。

就这样持续了半年,不用说谈恋爱,连认识新的人的机会都很少。再加上工作的乡镇比较偏远,一到晚上九点以后街上都比较黑,人都没几个,一出门就只听到满大街的狗汪汪汪地叫,所以娱乐活动也非常少。

单位也有几个年轻男同事,但要么就是已经有女朋友了,要么就是走得太近不来电。我们那种系统单位,里面要是进来一个新的小伙子,周围的阿姨早就把他的家底还有人品打听得的清清楚楚,向周围的女孩子推荐了,根本就轮不到我。

不过那时我对感情还没有那么在意,我眼里就只有工作。



在工作的第二年,我通过跟朋友聚会,认识了一个警察。他比我大三岁,身高182cm,长相属于中等。而我身高162cm,长相过得去,比较白。全场只有我们两个单身,刚好又坐在一起玩游戏,相聊甚欢,也顺势加了微信。

回去之后,我们也经常抽空聊天。可能因为是同龄人,所以都能聊到一起去。他在县城上班,我在距离县城100分钟车程的乡镇上班,他的工作相对于我来说是稍微轻松一点的,自己能支配的时间更多。所以经常是他找我聊天,找话题,分享日常,我只要有空都会回复。

但是,我有空的时间真的不多。那段时间实在是太太太太忙了。

我们认识是在12月,聊了大半个月,就赶上年底绩效考核、党建检查和年终扶贫检查,我每天都在台账里面度过,办公室资料翻飞,连我们镇长进到我们办公室都没地方下脚,直呼不忍直视。我每天忙到半夜才回宿舍,还经常下村,很容易忽略信息,经常都是睡觉前才回复。

相处了几个月,大多是他来找我,约我吃饭。还记得有一次,他跟着警队来我工作的乡镇办案,还到我们单位偷偷看我。当时,他突然跟我说,他到我们院来了,我就从办公桌前站起来,透过窗户找他。他那会可能早就看见我了,突然就从一辆车里面出来,对着我比了个心。然后他就跟着领导出去,继续办案了。

更多时候,他是在陪我加班,也导致他对我这种忙碌表示有点难以理解。不过,对于他这个没怎么接触过基层工作的警察小哥来说,可能真的没法理解。

有一次他兴致勃勃地约我去县城看他打篮球,我也愉快答应了,就在下班前,领导临时交代了紧急任务,必须要当晚完成,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应着,心里却着急得不得了,想着赶紧做完还赶得上球赛。可是由于任务比较繁琐,我不得不放了他鸽子。

那一天我加班到十一点半,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凄风冷雨,只想大哭一场。

《县委大院》剧照。

之后,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也产生了一些分歧和误会。而那时候对方比较着急结婚,我却觉得这事也不着急,想着顺其自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工作了几年以后,我开始有机会去市、区还有省里面去学习。活动多一点,接触的人也会多一点。而且越往上,比较符合我预期的男生会越多。像在我们乡镇、县城,想找到一个 985 或是名牌学校的,还是比较少的——这个圈子里抓都抓得出来。但是出来之后,就会发现身边还是很多这种人的,素质相对也会高一点。

不过,学习期间虽然也有过机会去认识一些人,但没办法深入。那种很优秀的前辈,多半已经结婚了;刚来的小弟弟,年龄太小,又不怎么好意思。

另外我们学习时间其实比较短,就三个月。当时身边还是有那种相处得比较好的异性朋友的,只是可能由于距离的原因,也没有在一起。因为不想跨城市。

还有一回很尴尬,当时在上边学习的时候,有个同事跟我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在某个领导身边跟着的,很优秀,你到时候可以接触一下。”

结果人家就觉得我是从乡镇上来的,“不太那啥”,不想接触我。

人家地位比较高,还挺看这些的。我长得也不是特别高,可能没达到人家的预期。这种人也很正常。反正我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03相亲不是唯一的选择

虽然说反反复复的相亲都没有什么进展,但是我感觉我的心态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对相亲的认识已经不是像以前那样觉得只有老土的人才去相亲了。

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宿舍夜聊,提到婚恋问题,大家都对相亲很不屑。我那时候对于相亲这种事也是嗤之以鼻的,总觉得毕业出来要在广阔的大千世界寻找真爱,而相亲则是凑合,当然要拒绝。因为本身也喜欢看偶像剧,所以更加期待浪漫的感情。

开始相亲之后,我之前设想的男友条件,要么推翻了,要么降低了。

老家的相亲,会借秋游、春游的名义进行

在决定要不要见面之前,我一般会先看看照片,看有没有眼缘。我自己设定的身高要求,从一米八以上降到了一米七三以上,还有人最好要健谈一点,跟我比较有话题。

我后面换了一个部门之后,接触的同事姐姐更多是已婚的,她们就给我说了很多。比如,婚姻跟爱情的差别其实还是蛮大的。我以前受那种偶像剧影响,觉得认识的男孩子一定要好看、贴心、浪漫。但是在县城,有这些条件的男生很少。

还有一点,姐姐们会跟我说:你走进婚姻的时候,物质基础其实很重要。我后来也会感觉自己逐渐成熟了一点,以前对于家庭条件我不会想那么多,但是我现在会考虑,希望他的家庭能够稍微稳定一点,比较有保障。

工作四年多,经历现实的打磨以后我逐渐发现,一个是工作以后并不容易找到真爱,另一个是相亲也并不是想象中的两个人凑合。我开始觉得相亲也是在有限条件下的一种资源置换,是找到合适对象的有效途径。它可以让你快速了解一个人的原生家庭、个人情况等等,这样可以避免一些大坑。遇到不合适的就否定,遇到合适的可以接触。

网络上经常有那种“小县城体制内女性相亲困局”“大龄女生”之类的讨论,虽然有些偏见,但有些内容说的很现实。在基层工作的女干部,非常难找对象。因为都是一个圈子的,转来转去都是那些人,除非工作前就已经有对象了,否则很难通过自由恋爱找到对象。

其实很多年轻人也知道这个情况,但是大都不接受相亲。我妹妹读大学的时候,我们跟她开玩笑说带她去相亲,她也是很鄙视的,就说这么老土怎么还去相亲什么的。她想自己找对象。

也许她们认为,相亲就是对年龄和现实的一种妥协吧,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我以前会觉得,在县城,催婚、相亲是观念问题,因为县城思想比较狭隘。但是现在,我觉得他们也不能说是狭隘,只能说人们看待生活的方式不一样。你在这里,和深圳相比,没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东西,比如要去怎么奋斗,怎么去赚钱。大城市是快节奏的,但县城的节奏是很慢的,人们关注的东西就是这些生活的琐碎,所以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他们这样想也没有错,看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现在不管是不是节日,可可看见喜欢的花也会买给自己

不过最近我加了一个本地相亲网站的微信,发觉现在越来越多的95后甚至00后都开始打入相亲市场,这一方面带来更多竞争,也侧面体现出了年轻人的思想转变吧。

我觉得,能够在自己有更多资源优势、年龄优势的时候,多接触那些自己喜欢的类型或跟自己合适的人,恋爱成功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毕竟越往后越难,就比如我27岁以前,别人跟我介绍的对象都还在正常接受范围,越往后连离婚带娃的都介绍过来了。

我身边就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同事姐姐,都没有结婚。她们是属于那种文化程度比较高的人,都是研究生毕业。一部分是因为周围的男士都比较普通,没有挑到合适的;还有一部分,真的是年龄带来的。

不过,她们也只有在回家的时候会觉得有点不好受。因为父母给的压力会比较大,她们多少也会觉得,到现在没结婚,对父母不好,自己倒没有觉得什么,比较有个性。

我觉得对于县城的女孩子来说,好像有那么两个年龄上的坎:二十五岁开始,身边所有人都在催,自己也着急。过了三十岁,身边人不催了;就算催,自己也不着急了。

她们现在不仅不着急了,并且非常享受单身。跟在城市里面打拼相比,她们有自己的小房子,有自己的小车,周末就跟朋友约会,也还是不错的。

一个人生活,也挺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