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财经发布的《中国城市母婴室白皮书》数据显示,若将城市中0至3岁的婴幼儿及其家长作为母婴室的主要使用对象,那么在北京、上海、广州和杭州这4座表现突出的中国内地城市中,实际一间母婴室要供2207个家庭共享。相比之下,东京23区的供应量已基本达到理想水平——平均1间母婴室只需要供47个家庭共享。
遗憾的是,相关数据的统计时间始终停留在2019年,4年来未得到更新和补充。现在,多少家庭共享一间母婴室,我们不得而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有Young实验室(ID:youyoungzhoukan),作者:党旗,编辑:钱满吉,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早上8点,穆媛打卡进入南京的一栋办公大楼,放下手提包,和同事道了声早后,便开始工作。一切都按部就班,直到——
“嘀”,10点钟了。
周围的同事还在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穆媛拎个大袋子离开座位,该去泵奶了。
背奶妈妈
穆媛乘电梯来到17楼,熟门熟路地走至一个小房间外。她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便推门而入,然后反锁。
“我们单位里没有母婴室,我和另一个妈妈就挑中了这个小房间,平常进来的外人少,里面还有插电的地方”,穆媛指了指藏在角落里的消毒机,“可以给它充电,这是我们俩合买的,平常就放在这,一起用。”
穆媛和另一位妈妈购买的消毒机/受访者供图
穆媛喝了一整杯温水,给消毒机插上电,然后把袋子里的泵奶器和奶瓶拿出来。一切就绪后,她撩衣坐下,稳稳地扶好了储奶瓶。
带着体温的乳汁滴答而下,温度透过瓶子再传至掌心——37度。
有人说母乳是“37度的爱”。世界卫生组织在《婴幼儿喂养全球战略》中倡议,婴儿在6个月内坚持纯母乳喂养,之后开始添加辅食,并继续母乳喂养至2岁左右。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同样指出,母乳喂养既可以促进婴儿体格和大脑发育,又能降低母亲产后出血、乳腺癌、卵巢癌的风险。
然而,根据调查显示,中国6个月以下婴儿目前的纯母乳喂养率不足30%,远低于43%的世界平均水平。[1]
对于坚持母乳喂养的职场妈妈而言,产假结束,便要做好“背奶”的准备,因此母婴室的存在格外重要。
2021年11月25日,国家卫健委等十五部门联合印发《母乳喂养促进行动计划(2021~2025年)》,提出要促进女职工较多的用人单位建成标准化的母婴设施。但是2023年,穆媛所在单位——一个女员工占了总人数三分之二的单位,尚未建立母婴室。
在南京,设有母婴室的高校不多。有的女教师成为“背奶妈妈”后,时常面临漏奶、涨奶的窘境,不得不在与同学交流课业的中途硬生生地停下,尴尬地关上办公室的门。
“印象中就是南航、南财、东大,他们有爱心母婴室。”江苏教科工会的工作人员回忆道。其他高校或受制于室内空间不足,或以“产假+寒/暑假哺乳期已大致足够”等为考量,目前并未在校内建立母婴室。有时候,教师休息室或职工之家会成为“替代品”。
高校如此,其他生产型企业、服务行业等生产、办公环境中的母婴室设置情况同样不令人乐观。
在完结不久的热播剧《今生也是第一次》里,王子文饰演的新手妈妈于会议中途匆匆离席,忍着乳房的胀痛,焦急问路:“大叔,请问咱们这栋写字楼里面有没有母婴室?”
大叔随意一指:“女厕所在这里啊。”
女厕所就是母婴室吗?
公共场所的母婴室
根据记者实地走访的结果来看,南京市公共场所中厕所充当母婴室的情况不在少数。在南京南站一楼大厅的尽头处,男厕所和女厕所之间夹着一扇门,浅色的门上黑渍斑驳,顶上标识写着“母婴室无障碍卫生间”。门虚掩着,房间里灯光明亮,但有些刺眼,在进门左手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婴儿护理台,而其正对面是个男用小便池。
今年2月,上海已出台明确的管理办法,强调“不得以第三卫生间或者厕所替代母婴室”。
文红在一家景区的游客服务中心工作,与母婴室一墙之隔。她坦白:“这里几乎一个月都不会有一个妈妈来,所以平常我们会把一些衣服放在里面。”话音刚落,一位男同事挤过来:“不好意思,我进去把充电器拿出来。”
记者看到,房间内仅有三样设施——婴儿护理台、洗手池、哺乳椅。
南京妇联的一位工作人员坦言:“南京目前没有法律强制母婴室建设。”
国内母婴室首次从民生工程走向法律强制,是在广州。2019年,广州市人大常委会表决通过《广州市母乳喂养促进条例》,当地的华建环境设计有限公司紧接着引导制定了母婴室设计规范,其执行董事廖炽伟强调:“母婴室是文明城市的标配,必须够用、合用。”
相比之下,南京的母婴室建设则是“事在人为”,“只在妇女儿童规划上提到过”。
所幸,虽是“人为”,也有“为”得优秀者。“外面的母婴室属商场里的最好,”穆媛说,“我也去过医院和图书馆的,但商场里的环境更好,数量也相对多一点,一路上都会有指示牌,很容易找到。”
记者走访发现,南京中央商场的2楼、3楼和6楼分别有一间独立的母婴室。最大的一间有5平方米左右,里面一道拉帘将房间隔成两个区域:
一边摆放着两把蓝灰色的布艺沙发椅,与墙壁上莫兰迪色系的壁画相映成趣,地上立了一台木制小桌,角落有婴儿椅;另一边是L型的洗手台,一台小巧的温奶器蹲在其上,还竖着一张“应急尿不湿服务”的告示牌。除此之外,烘干机、饮水机、垃圾桶、紧急电话一应俱全。
母婴室内景/作者拍摄
位于马群的“花园城”购物中心有3层商业层,每层都拥有1间母婴室。更为贴心的是,其内部还另辟出个1平方米左右的“儿童游戏区”以供多孩家庭里年龄较大的孩子玩乐,而哺乳区则被划分成3个独立的小房间以保证私密性。
难找,不是母婴室问题的唯一困境
贝圆身为一位全职妈妈,经常带着孩子外出,寻找母婴室已成为她出行的常态。
-“实在找不到,我会去车里解决。如果撑不到回车里,就找个人少的角落。”
-“但人再少,还是有可能会被看到啊?”
-“那……看到就看到了吧。”
母婴室难找,让很多宝妈遭遇尴尬。但是,建设母婴室也并不是简单的事。
戴卫国于2016年创立了朵欣母婴室设计安装公司,作为建设方和装修方,他表示,很多公司单位不够重视、也不够了解母婴室,在到底要不要建设上面一直犹豫不决,“我曾经做过一份详细的PPT,专门给他们科普相关知识。”
建设前的意愿是一关,建设中的工程是第二关,但同样“关”山难越。
“选址是另一个难题。”戴卫国介绍,很多场所或单位在建成后才想起来设立母婴室,因此房间都要临时找,甚至还有要求改建仓库的,“这种房间往往在给排水方面有很大的缺陷”。
此外,一个高配置的母婴室对材料设施的要求很高,一整套成熟的母婴设备便已价格不菲,外加防滑耐潮的PVC地板革等一系列细节配置用以保障安全,这些成本与紧张的预算一直在“博弈”。
“财政的压力是很大的。”南京妇联的工作人员强调。推广母婴室本就需要大量财力的投入,3年疫情又造成时间上的耽搁,目前看起来还未达到较为理想的状态,“但好在还有南京市总工会和一些公益组织也在推动”。
在他们的努力下,南京爱心母婴室的数量年年攀升。这些母婴室建设完成后,工会每年也都会进行验收,根据自定的规范标准[2],进行星级评定。
但验收结果并不总是令人满意,部分母婴室的后期管理和维护仍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
戴卫国曾在逛超市时经过一间自己公司建造的母婴室,当时门敞开着,未见里面人影,他便顺道停下,向里望去——
之前自己亲手摆满育儿书的书架,几乎空了。不少育儿书籍已不知去向。空荡荡的书架让戴卫国感觉到一些失落。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文中穆媛、文红、贝圆均为化名
参考资料
[1]数据来源:2019年2月,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发布的《中国母乳喂养影响因素调查报告》。
[2]2017年,南京市总工会提出了《工作场所爱心母婴室建设及星级评定规范》,并由南京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发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有Young实验室(ID:youyoungzhoukan),作者:党旗,编辑:钱满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