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宇多田(ID:hellomusk),作者:宇多田,头图来自:电影《泰囧》
在多家重卡技术或造车公司经历裁员、融资失败等接连打击,且有重卡赛道创业公司转头去做轻卡后,事实证明,“L2/3/4+重卡主机厂+汽车保险”的商业模式有市场机会,但的确不多。
或者说,接近尾声。
“中国乘用车保险是最赚钱的,但车祸发生率多在商用车市场。保险公司虽被强制‘配货’,但做后者亏本生意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L2+企业提供数据证明加装几千至几万的软硬设备能减少赔付,重卡厂则要找人掏升级费用,保险公司给技术公司的软硬件买单。”
一位卡车产业人士指出,这的确是能自洽的商业闭环,但技术公司永远是里面最弱小的一环。而后来的L4公司把原来的商业模式复制一下,讲了一个盘子更大的故事。
但L4概念却不被买账了,而“造车”一词更是滑稽得很。
虽然我们并不怀疑智能化和新能源重卡的生意体量到2030年能撑起万亿市场,但如果把这作为L4与车企在资本市场的最好倚仗,即便不知晓游戏规则,有图森“漂亮”的股价在前,算盘想必不会再打得太响。
无论是“司机成本”“干线物流”,还是成百上千辆百万元卡车和庞大的中国商用车市场容量……只能说,这绝对不是中国特色的卡车市场,骗骗资本就行了。
借东风
从2022年下旬,无论是客车大厂宇通宣布进军电动轻卡、远程电动轻卡按照母公司吉利的老套路打响欧洲出海之战,还是蔚来支持的轻卡公司前晨汽车完成B轮亿元融资……
这个商用车销量最好的品类之一,开始有了些打“高端电动智能化”品牌之战的味道。
而在此之前,“轻卡”绝对是传统商用车豪强们的天下。
从产品角度,其实中国所有的轻卡品牌都有同一个祖父——日本五十铃。
1985 年,中国汽车进出口公司与日本五十铃汽车公司签订了“N 系列”轻卡的技术转让合同,此后五十铃每一代都会被国产厂家引进、模仿并做充分的技术吸收。
这个通常长度小于6米,载重不能超过4.5吨的货车车型,在路上很好分辨——它们都是“小平头”、结构紧凑,通常自重轻且油耗低,跑短途居多。
有趣的是,轻卡司机都亲切地称呼它们为“四米二”或“三米八”(不会用“轻卡”这种文邹邹的词),也就是后厢的长度。
2006年之后,五十铃再没有发布新产品,中国燃油轻卡的技术创新也随之降速。而近10年里国内燃油车高端与可靠性的代表,也总是庆铃、江铃、江淮帅铃以及福田欧马可等几个名字。
“其实中国的轻卡品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低端市场卷生卷死。高端系列虽也有推出,但在新能源高端车上是有一些空白在的。所以电动车公司就会动一些脑筋,走他们擅长的品牌方向。”
一位卡车资深产业人士指出,不止轻卡,中国商用车市场一直大而不强,加了自动驾驶属性也掩盖不了“内伤”。
虽然中国商用车生产数量和销量都是全球Top1,但比起沃尔沃等国外车企,国产车技术水平很低,这几年老生常谈的“产业升级”都在指向这个公开的秘密。
“说白了就是因为客户对成本太敏感,比的只能是谁成本低,电动卡车很多也就是拿原来的底盘改一改。”
单看“轻卡”这个卡车品类销量,就能明白新造车选择这个品类的最大可能性——
多年来,它一直是中国货车市场的销量之王,在货车总销量中占比超过50%;2022年尽管市场整体低迷,但销量仍然高达161万辆。
然而,新能源轻卡的渗透率却极低,只有2%左右,不过去年销量却翻了倍。
实际上,从2014年开始,福田、东风等传统地方大佬,就开始通过“油改电”等形式推出新能源轻卡,但市场效果并不明显;反而是大大小小的指引政策与越来越多的乘用车充电桩,在过去6年里为市场做了充分的铺垫。
当下,新能源补贴虽然没了,但基础设施和第一批用户的市场教育却做起来了。
我联系到的两位江浙沪电动轻卡司机,在一天短途订单最多的情况下,也基本只充一次电。
“车的续航虽然不太行,但跑短途嘛,最远的一单是从苏州去嘉兴,市区和服务区都有通用的充电桩,里程焦虑倒是没有。”一位司机师傅只在江浙沪跑,这里充电网络已经相对完备。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2022年1月,一纸政策再次扼住燃油(蓝牌)轻卡的脖子——工信部与公安部再次提高了燃油轻型货车与客车的技术要求,目的就是遏制“大吨小标”和非法改装的行为。
当然,这也是2022年电动轻卡销量翻番的重要推动力之一。
在货拉拉下单后,我跟着两位轻卡司机坐了两天电动轻卡…除了腰酸背痛,以前从未注意到的路边标识如今也清晰可见——
许多城区道路和高架桥绝不允许“黄牌客”(两吨以上的车辆)通行,甚至有些地方蓝牌轻卡也不行,只有四米二以下的绿牌电动货车才可以走。
可以说,在政策引导下,中国公路客逐渐有了有自己的鄙视链——最上端的必然是乘用车;而绿牌(新能源)小货和轻卡,则是其次。
小B心理
有些观点认为,以货拉拉为核心的“同城货运”平台之战,某种程度上带动了轻卡市场的活跃度。但是,为生产工具买单的最大群体永远是货车司机。
所以,这仍然是一个介于2C与2B之间的小B市场。
一位开福田旗下电动轻卡的30岁山东司机师傅说,周围的同城拉货同行,要么贷款要么全款,都是个人掏钱做出的采购决策。
而“散户”,最看重的必然是成本,没有之一。
“15万已经是我(能够承受)的上限,每月还贷4000块左右,三年还完。”
他说,邻居买的燃油货车只有6万,只要保养得当,肯定能用至少5年。
他觉得,电动轻卡开起来跟燃油车没什么差别,但续航200不太够,不拉货的时候底盘轻飘飘。此外,在每次发动时,的确会发出很明显的噪音。
他还像泄密一样偷偷告诉我,这种电动轻卡的车头下面其实什么都没有,电池电机都在后面。总之,颠簸起来还是“不容小觑”的。
“我最担心的是,3年后电池还能不能行。但电动车每公里只有两毛钱,油费已经涨到七八毛,所以感觉电动车也不错。”
因此他直呼,无论怎么算钱,燃油和电动其实大差不差。
“都说燃油车不能去市区,但其实我们也都尽量避开市区。谁也不愿意接太短途的活儿,最好是能一趟超过200块,不然回不了本。”
另外,电动轻卡的乘坐空间与其说十分局促,不如说是简陋,几乎没有任何额外配置。3月的苏州,中午坐在没有任何遮挡的车里暴晒三小时,脸犹如被放在火上炙烤。
然而,“只要没活儿便不在车上”的同城货车司机,其实根本不在乎内饰和舒适度,更不会在乎大屏、DMS和自动驾驶这种软硬件设备。
“这些东西都没用,只要有手机和空调,不在路上掉链子就行。”
因此,从小B角度,电动轻卡的价格作为最敏感的因素,对高端新势力品牌显然是个很大的挑战。
更不利的是,虽然货拉拉等平台没有发布过相关数据,但同城货运的生意受2023年客观环境影响少了很多,注册的货车司机却多了一倍不止。
“江浙沪很多厂没单子不开工,那我们也拉不到活儿,最近感受很明显。”不止一个同城货车司机抱怨,货拉拉“一个跨城订单百人抢,抢到就是走大运”。
“跟滴滴派单不同,因为货单少,我们都要靠抢,一天接到三四单已经不错。”
而在生意减少情况下,对电动轻卡的价格显然会更加敏感。
此外,司机师傅说,“超载”是轻卡拉货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现象,而很多电动车的设计对这一点更为不利——
油改电逆向开发的“特色”,就是加装电池后被迫进一步压缩空间。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吸引两位司机购买电动轻卡的关键原因之一,竟然是“零首付”。而这一点,又牵扯出卡车市场一个更大的地域级2B生意链条。
城市生意
虽然价格会影响卡车司机的选择,但地域渠道商,也会施加一定外力影响他们的决定。
与4S店不同,卡车司机们的购买渠道更为狭窄且固定。因此,主机厂与地方渠道商、地方物流公司和汽车贷款公司一拍即合。而狮桥这类金融公司就是这么诞生的。
甚至渠道商与蓝领工人的招聘网站也有一定捆绑。譬如,有一位电动轻卡师傅,就是在一个蓝领网站上找工作时,被无锡渠道商推荐购买电动卡车的。
再继续想像一下,轻卡生意,无论是“同城货运”还是“卖车”,其实大多都发生在一座城市或一个区域之内。因此,它的商业逻辑与“车路协同”生意很像。
换句话说,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有更多的资源倾斜、支持与可供发挥的余地,确定性和安全性更高。
在国内,无论是主机厂还是物流公司,都具有一定的地域特色。很明显,最近声量较大的轻卡新势力背后都有主机厂的影子。
“背靠地域和主机厂资源,有自己的成熟客户链条,应该不会太愁订单。”一位产业人士指出。
这符合中国一贯的商业特色。
而重卡创业军团所主张的全国干线物流市场则不同,尽管故事的想像空间足够大,但从一个城市枢纽到下一个城市枢纽,政策不同,权限和支持也不尽相同;此外,跨省路上的不确定性太多,关卡重重,幺蛾子非常多。
其实在中国,无论什么品类,商用车市场绝不是赢家通吃,而是呈现山头林立的分散化状态。
一位制造商开玩笑说:“只要守住一亩三分地,不追求多大的估值,完全可以活下去,但很多被互联网洗脑的资本觉得,一城一城去拓展,太慢太low了。”
也有投资者认为,如果说规模化带来的价值能够持续推动技术创新,那么商用车品类里,最有可能实现规模化的就是轻卡,而非几十、上百辆要按客户要求定制的电动重卡。
事实上,一些正规的地方专业物流公司十分需要可靠性较高的高端轻卡,譬如医药领域和冷链市场,对厢式货车的要求很苛刻,庆铃等企业是这个市场的赢家之一;
而除了租赁模式,不少地方物流公司,也算是轻卡变相的渠道商,通过贷款诱惑等形式将车辆成本平摊在货车司机身上。
很有意思的是,随着同城货运平台开始参与轻卡品牌的融资,不排除新势力轻卡走上比亚迪当年网约电车推广模式的老路。
“自动驾驶是高度不确定性的,而什么是经过市场检验过的高确定性——新能源。尽管消费级市场与商用市场逻辑不同,但无论走智能化、电动化还是氢能化,仍然是复制那条产业升级的流程,的确是有机会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宇多田(ID:hellomusk),作者:宇多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