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结束手术的陈惠明听到同事的召唤，匆忙脱了白大褂，小跑起来。几个同事也跟在他的后面，他们的目的地就在楼下——核酸岗亭。
在「新十条」发布后，陈惠明医院取消了对医务人员的常规核酸检测，改为「愿检尽检」。但仅仅过了一天，他就发现医院内其他检查没有同步撤销：不用测核酸了，但早上进医院还是要看三天内核酸。
「反而比以前还要不方便了。」以前科室里大家混个管就行，现在要和患者一起去排队测。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自己是医生，「就像特务在伪装身份」陈惠明形容。
动态中的核酸要求
许多医务人员都曾表示：今年医院的核酸要求，一波三折。
6 月 28 日，国家卫健委发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防控方案（第九版）》，要求定点医疗机构和普通医疗机构发热门诊医务人员等，每天开展一次核酸检测，普通医疗机构除发热门诊外的其他科室工作人员等，每周开展两次核酸检测。
图：国家卫健委
「在这个月之前，做不做核酸也和我们的绩效挂钩」李玫说。由于医院要求每天 20 点前做完核酸、填写体温表，并直接在后台监测，如果有人没在 20 点前做完，就通报批评、扣绩效。
「我同事因为休假返岗，提前上报了核酸结果，后来医院查出她返岗第一天时核酸超期一个多小时，所以那个月扣掉了几千块。」
而改变发生在「新十条」后。随着疫情防控政策的调整，许多医院也不再将医生核酸作为任务下达。12 月 8 日，国家卫健委发布《进一步优化就医流程做好当前医疗服务工作的通知》，其中提到「医疗机构根据工作需要，组织对本机构医务人员进行抗原或核酸检测。」
图：国家卫健委
虽然具体该以什么频次给医生们测核酸、如何和患者入院核酸频次相配合，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对很多医院和医生来说，这是给到新的指引。随后许多医院发布通知：停止原本的常规核酸，而是让医生「愿检尽检」。
但同样的通知，有的医院在踏踏实实执行，有的医院却走向不同的方向。
医生：主任曾暗示「别去核酸」
「其实我们能感受到，主任的意思就是『不要测』」。杨继勇所在医院要求阳性的医生居家休息，目前科室中已出现了阳性。「医院要求，如果和阳性有过接触，也需要连续三天核酸阴性，才可以算是安全。」而在医院发布通知后，主任曾第一时间暗示大家，如果没有症状，大家其实没必要去做核酸。
现在，完成工作本身成了第一位。在这一波「就诊潮」下，杨继勇能够理解主任的担心，「毕竟手中还有很多患者，如果我们都离开工作岗位，医疗挤兑可能就会发生。」
由于和阳性同事接触过，杨继勇也在「三天三检」过程中，同时正常工作。「今天还做了一台 9 小时的急诊手术」杨继勇说。
图：视觉中国
而陈惠明所在医院，则还顺着惯性，正在对阳性「严防死守」：医院要求愿检尽检，医生上班打卡却需持 3 天核酸，科室里则口头要求一周两检。
同一家医院里，正存在着不同的核酸要求，这让陈惠明和同事们糊涂了，究竟是做还是不做？最终他们觉得，还是做一下更保险，重要的是不要被人发现。因此他们就脱了白大褂、选没什么人的时候去做。
这番思考，也是建立在医院内部其他防控政策上的。因为科室内也仍在保持之前的制度，不允许一起吃饭，一个人吃完，房间里消杀后才能进下一个。「大家饿得等不了，就只能去楼顶，各自离远一些吃」。
随着常规筛查的进行，许多医务人员都是阳性了，回家等待转阴。目前陈惠明科室内共有 30 人，「阳了」接近 10 个。「医院要求连续 5 天抗原阴性才可以回到岗位，那整体需要 10 天左右。」而陈惠明最担心的，是假设他阳性后、他等待手术的患者该怎么办，如果其他同事也阳性，医生不足又该怎么办。而这些最困扰他的问题，医院仍然未给他们解决办法。
图：视觉中国
但也有的医院，正在紧随方针、调整方向。来自北京某三甲医院的郑宇飞表示，医院在「新十条」后发布通知，表示医生可以不再核酸，但医生如有不舒服可以请假，抗原阳性则需要休息隔离。国家卫生健康委新闻发言人米锋曾强调，要支持医疗机构加强医务人员工作条件保障，合理安排工作任务，做好医务人员健康监测，落实激励保障政策等。
现在，郑宇飞的科室没有平时忙，有的患者想等一等再就诊，门诊量比以前少。郑宇飞一直对医院很放心，医院的当下的制度也是按照医生工作量来调整的，从过往的调整来看，他相信医院之后会考虑到各种情况，并给他们真正的保障。
不再是「院感」
12 月 13 日，山东省卫健委发布通知，自 2022 年 12 月 14 日零时起，对进入全省各级各类医疗机构的人员，不再查验核酸检测结果。也就是说，不论阳性或者阴性的患者，医院都需要正常接待。
图：山东卫健委
而这一过程中，即使医院仍在坚持要求医生测核酸，都避免不了医院内有发生感染的事实。而值得注意的是，来自上海某三甲医院的感染科主任医师余言表示，如今医生感染新冠已经不再记为「院感」。
「目前是医务人员最短缺的时候，如果因为阳性就居家，可能就会造成挤兑。所以更需要医务人员掌握自己的情况，有症状就休息。无症状的话可以继续工作，因为无症状本身传染性也比较低。」
有病人需要医治、医生本人也可能出现不适，就像在找同一个矛盾的平衡点。余言认为，一直要测下去核酸、阳性居家是不太可行的，这样会导致医疗资源的极度短缺。
陈惠明所在医院的急诊，当前正在面临这种情况。高层领导希望让其他科室医生们去急诊轮转，每人一个月。年轻医生们都默认了，只有几个资深的主任表示不妥、自己科室的患者忙不过来。目前计划还在商讨之中。
图：视觉中国
「实在没有办法时只能呼吁退休医生们，在紧急时刻下回医院帮忙，但也只是呼吁。」余言表示，根本问题还是在管理层面。「一方面，如果持续地继续测核酸，许多医生的认知都无法提高，还在对新冠过于惧怕。另一方面，病毒仅仅靠『防』，是很难防住的。」
为了解决门诊量高、人手短缺的问题，许多医院如今推出了线上问诊拿药，其中包括发热患者，以及慢性病开药的患者，大家可以通过线上问诊后小程序购药，邮寄到家中。余言认为这是一个可持续的解决方案，「目前我们医院也开通了线上问诊，很大程度缓解了门诊量过载，现在每天线上线下的问诊量基本持平。」余言说。
文中陈惠明、李玫、杨继勇、郑宇飞、余言均为化名。策划：yxtlavi | 监制：gyouza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