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BOSS直聘 （ID：bosszhipin），作者：刘亚洲，编辑：贾嘉，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很难想像，一对骑摩托的情侣，完美复制了开车时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争执：
“你刚刚变道为什么没打灯？”
“你跟车跟太近了，慢点！”
“你刚压线了没看到么？”
“刚刚那车明显要拐弯，你咋没预判呢？”
“骑车要多看后视镜，判断后车距离。”
……
北京，早高峰时间，刚拿到摩托驾照的小池骑车去上班。她在四环路上前行，耳边是骑车跟在后边的男友连绵不绝的“碎碎念”。
“你有完没完了！要不你来骑！平时也没见你话那么多！闭嘴！”小池忍不住了。
如今在北京早晚高峰。除了拥堵的汽车，排成长队的摩托大军也是一道风景。据央广网报道，2022年上半年，全国摩托车新注册登记534万辆，与2021年同期相比增加108万辆，与2019年上半年245万辆的销售数据相比翻了一番。25岁以下年轻摩托车主中，男女比例各占一半。
“摩托是通勤之王”，这在摩托圈子里是共识。
这一届年轻人PICK摩托车，追求的已不完全是速度带来的极限快感，大量打工人加入摩托一族，最大的诱惑还是减轻生活压力。虽然有各种通行限制，但“多睡半小时”带来的时间掌控权，告别公交地铁高峰期“各种人身上的味道”带来的幸福感，不需要再为“地铁房”付出高额租金的减压，可能真的抵消了旁观者和管理者眼中的安全风险。
1. 通勤账：比公交地铁快，比开车便宜
韩成今年35岁，通勤路线是从北京朝阳区东坝到亮马桥附近，单程14公里。2018年，他购入第一台摩托车，从此告别开车上下班的生活。他的第一辆摩托花了5万多，后来换了一辆12万左右的。
在开车通勤时，韩成一般8点出门，接近9点时到达，全程用时50分钟，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拥堵的车队中缓慢爬行，必须时刻集中精力：距离太远会被加塞，距离太近可能追尾。而且，开车通勤绝不省钱，反而费钱。公司附近的停车位每天100块，加上油费、保养等成本分摊，每天光通勤费就有130块左右。
车辆限行或者不想开车时，韩成会乘坐公交通勤，总计十六七站车程，需要一次换乘。往返4元的车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通勤体验极差。他需要在早晨7点45左右出门，全程耗时一个小时10分钟，才能到达公司。乘公交时很少能有座位，他得在挤成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里站立一个多小时，大部分精力就这么耗掉了。“冬天还好一点，夏天公交里那股味道，经常让我怀念鼻炎发作的日子。”
摩托通勤，极大提升了韩城的通勤质量，也节省了经济成本。“与汽车相比，没那么堵；与公交地铁相比，没那么挤。”他现在不到半小时就能到公司，摩托可以在公司楼下免费停，油费平均每天大约10元。
在某问答平台“在北京骑摩托车通勤是种什么体验”的话题下，大部分回答都会提到这些关键词：不堵车、停车方便、省钱、省时间。“早上多睡半小时，人生奢侈莫过于此！”
“在成家生孩子之前，我并不需要一辆汽车。”骑摩托通勤一年多的小雨说。
小雨曾经执着地摇了七八年车号，但一直没摇上，她只能常年坚持公共交通通勤。公交时间不能保证，地铁站附近房子太贵，离地铁远了不方便。但她有了摩托车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可以租离地铁远的房子住。现在，小雨已经完全没有了摇号买车的执念。
2. “肉包铁”安全么
张浩在骑摩托通勤的第十天就摔了。
早高峰时段，他在一个高架桥下右拐，刚刚转向，就发现一辆汽车停在拐弯盲区。张浩紧急向左转方向躲避，导致摩托车撞在路左侧马路牙子上摔倒。这个小事故的结果，是摩托离合器盖漏油。但幸亏张浩全副武装，头盔、手套、护肘、护膝、骑行服一样不少，所以人没出大事，只有胳膊轻微擦伤。
但张浩仍然不得不请一天假，同事纷纷建议他把车卖掉，“趁车新还能多卖点”。
从准备买车到开始骑行，张浩身边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同事都劝他放弃，理由都是“肉包铁”不安全、事故率高等，有人把网上一些摩托事故视频发给张浩，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对摩托车不安全的认知由来已久，并不是空穴来风。
2022年10月初，一条惨烈的交通事故在网上引发热议。江苏常州，两台摩托车迎面相撞，导致一死一伤，死者是一名粉丝众多的网红女骑手。
摩托车安全事故的消息，多次进入媒体视野。2022年9月，北京丰台发生过男子驾摩托车（后乘1人）失控撞电线杆双双死亡的事件；8月，门头沟区山路上，一辆摩托车与相向汽车相撞，摩托车骑手掉下路侧悬崖，120急救赶到时，骑手已死亡……
北京交管部门9月底曾发布提示，“今年以来，全市涉及摩托车的伤亡交通事故呈同比上升趋势。”济南交警4月份也曾发过类似通报，通报中提到，2020年以来，济南市共发生涉及摩托车交通事故5530起，死亡571人，伤6225人，财产损失1081万元。随着摩托车数量增加，事故起数有逐年增加趋势。
国家统计局数据2010年-2020年交通事故统计显示，摩托车事故大约是汽车事故总数的1/3，但摩托车保有量远没有达到汽车的1/3。
但是，与摩托骑手们谈论起这些事故时，他们几乎都不认可“摩托车更危险”这一观点。
“事故频发是人的问题，不是摩托的问题。”
小雨经常在骑友群里和大家讨论一些骑行事故和摩托车争议，在她看来，大多数惨烈的摩托车事故都发生在跑山和炸街（夜晚在城市道路骑摩托竞速）中。由于摩托车操控、速度等属性，吸引了一批喜欢“耍帅”、冒险、竞速却经常不遵守规则、不顾个人和他人安危的人。
北京交管的通报中也提到，在摩托车伤亡事故中，酒后驾车、无证驾驶、超速行驶、未戴头盔等违法行为发生事故较多，且发生多起单方事故。
除了不守规矩，韩成还总结了另一个摩托车事故频发的原因：驾驶员不会开车。韩成自己有10余年汽车驾龄，所以他绝不会“在不该超车的地方超车，在不该停车的地方停车”，加上配备好手套和头盔这样的保护措施，能最大程度减少意外情况发生。
“很多摩托驾驶员是没有汽车驾照的。但摩托车要作为机动车，和汽车一起在机动车道行驶，它的很多安全规范和机动车是相同的。”
在本开头的故事里，行车过程中和男友吵架的小池，就是一名没有汽车驾照只有摩托驾照的新骑手。刚开始上路时，她完全不知道如何通过后视镜判断前后车距离、能否变道，也不熟悉各种信号灯、车道线等。有一次，她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发现走错路，于是在直行道直接左转，直到男友追上来才知道，如果不是后车极限刹停，她早就在路口飞出去了。
“多看后视镜，观察前车刹车灯，变道先打灯，路口小心鬼探头。”小池还在努力刷经验。
3. 在夹缝中通勤
早高峰的四环辅路，直行加右转车道上，一辆打着右转向灯的汽车在疯狂鸣笛，在汽车前方，并排停着三辆等红灯准备直行的摩托车。
看鸣笛无果，汽车车主摇下车窗，与几个摩托车主对骂起来。
汽车车主认为，摩托车阻碍他右转，应该去非机动车道让开道路；摩托车主认为自己是机动车，停在直行加右转道上等红灯理所应当，不可能拐去非机动车道给后车让路。
“我也遇到过类似情况，我停在左转道等红灯，一辆汽车径直挤到我旁边，我都懵了。我也是辆机动车，都已经停下等灯了，你不应该停在我后面么，挤到我旁边是什么意思？”为了避免剐蹭，小雨只能靠边给汽车腾出位置。
在网上，摩托车车主和汽车车主的争吵随处可见。很多汽车司机认为摩托车不守规矩，横冲直撞，摩托车主则指责有些汽车司机不把摩托当机动车，不尊重摩托车路权，甚至故意别车。
“别把摩托不当机动车！”这句抱怨，侧面体现出摩托骑手的身份尴尬。
张浩曾经用头戴摄像机录下了一段货车别车的视频，在视频平台获得了上千点赞和两千多条评论。在视频里，拥堵的路况下，一辆货车从张浩的摩托车右侧应急车道极限超车，险些把张浩蹭倒。从摩托后视镜中能看到，货车没有打灯，视频中也没有听到鸣笛的声音。
在评论区里，除了指责货车违规，还有不少人认为，张浩不应该骑摩托车走高速路、摩托应该靠右给汽车让路、跟车太远挡路……“我都懒得搭理那群人，没法说理。”张浩说。
小雨所在的骑行群里，几乎每天都会有摩托车主被汽车别车的吐槽。“我自己也遇到过很多次，比如我直行，有辆汽车右拐，如果我是开车这辆右拐车肯定会停车让我先过去，这是驾驶常识，但我骑摩托他大概率不会让我，而是直接右拐，我只能紧急刹车让他先过。”
汽车的剐蹭，一般都是经济问题；摩托车但凡有事故，人肯定会受伤。根据小雨的观察，汽车和摩托车抢道其实是一种博弈。“他赌你不敢撞，只能刹车。因为一旦发生事故，即使他全责，你遭受的伤害也远大于他，所以你只能刹车让路。而事实是，即使明知对方全责，我也肯定不敢撞他。摔一下受伤的是我，他只是损失点钱，保险还能报销，明显我更亏。”
除了要与汽车车主斗智斗勇，摩托车骑士还要应对政策风险。上海、广州、深圳、天津、石家庄等很多城市明令禁摩，其他大部分城市虽不严禁，但基本都有摩托车限制措施。在北京，二三四五环主路、长安街和其他有限行标志的路段都禁止摩托车通行，其他路段只有少量京A号牌可正常通行，京B号牌不能进入四环。
相比于京A三十几万的天价，很多人选择冒着扣分和罚款的风险驾驶京B摩托进入四环通勤，“小心、低调、被抓别跑。”此前的处罚标准是扣三分罚100元，如今新规改成了扣一分罚100元，很多摩托车主平均一年会被抓到一到两次。
“实在不行我也咬咬牙买个京A车牌，说不定还能变成理财，涨价再卖出去。”韩成说。
4. 要幸福通勤，也要休闲空间
“5km-往返”，是公认的幸福通勤标准。
2022年7月发布的《2022年度中国主要城市通勤监测报告》显示，44个中国主要城市中，51%的通勤人口能享受5公里以内的幸福通勤；76%的通勤者45分钟以内可达，而60分钟以上的极端通勤人口比重是13%。
摩托通勤的兴起，通勤压力是最大的动力。2022年上半年，北京市报考摩托车驾照的学员人数超过了12万人，占驾考总量的45%。对于这一届年轻人来说，把好不容易从工作中剥离的时间花在路上，是一种非常不划算的行为。何况，比起工作，90后和00后千禧一代会把休闲和享受生活看得更重要。“骑摩托车的快乐，就是花50元的油钱追250公里的风”。“头盔一戴，啥都不爱。”在关于摩托骑手们的新闻里，这些话语对年轻人的诱惑力不言而喻。
小雨的这段话，可能代表了很多摩托圈骑士的心情：“每天上班、下班、加班，也没有买汽车，到周末经常就懒得出家门了，哪怕有朋友邀约也会拒绝。有了摩托车之后，别说京郊河北天津，上次我们几个朋友还一起骑车去了青岛，也是说走就走了，生活半径大了很多，圈子也扩展了很多。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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