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编自《河流是部文明史》,作者:劳伦斯·C.史密斯,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现在正是城市需要翻新河流的时候。


在2008年的某个时候,人类跨越了一个历史性的城市化的门槛。我们永远无法知晓那个确切的时刻是什么,但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有个婴儿出生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大部分地方都变成了城市。


在人类文明史上,居住在城市的人口从未超过农村。人们以前从未对农业、狩猎以及饲养食用动物的行为感到如此生疏,在户外玩耍的孩子也没有那么少。2008年,我们正式成为城市物种,主宰我们自己创造的全球粮食生产经济。


自从那个婴儿出生以来,我们的人口又增加了10亿,从67亿增加至77亿。我们的城市人口比例从50%增加到55%。到2050年,这一比例将接近70%,城市人口将比现在的42亿还要再多25亿。城市人口的这一增长速度,若是延续下去,将会在接下来的32年里,每年为地球增加三个与上海等同的超级大都市。


此类城市发展,大多发生在亚洲和非洲,全球超过三分之一的城镇化发生在印度、中国和尼日利亚这三个国家。数百个超百万人口的城市和数十个超千万人口的“特大城市”的出现,是史无前例的。据人口模型预测,特大城市的数量将翻一番,从2015年的28个增至2035年的近50个。如果他们的预测成立,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将是印度德里,拥有4300万人口。东京、上海、达卡和开罗将跻身全球前五名。


从这些变化来看,在1970年,纽约是全球的第二大城市,当时全球只有144个人口突破百万级的城市。到2035年,纽约预计会排到第13位,全球超过百万人口的城市数量可能会增至759。这些城市将会是什么模样?


未来当然是可以由人塑造的,但我们也知道,除非未来发生巨大的变革,能扭转已经延续了数十年的趋势,否则今日大多数的大型城市还会继续扩大规模。我们也可以预见到,更多的高层建筑还将在稀缺的城市土地上继续抬升住房密度,这些建筑会密集出现在公共交通或个人流动走廊附近。我们可以预测,社会中的高龄人口的比例将会上升。我们可以想象充满自动飞行设备的天空和塞满新型自动驾驶汽车的街道。我们将会看到,城市的土地价格高得惊人,而进入开放绿地和自然生态也要花费很多钱。


我所描述的城市河流趋势,也就是城市将过时的工业滨水区改造成新的公共绿地走廊,可以帮助解决最后一个问题。原因如下:在城市世界中,很少有孩子可以在树林里露营。


在一个日渐老龄化的世界里,很多人只能追忆过往的攀岩时光。大脑认知研究和常识告诉我们,大自然对人类有益。科学和常识也告诉我们,清除河流中的工业废物对自然有益。虽然城市改造无法使得所有河漫滩和沿海三角洲抵御由洪水概率变化和海平面上升所带来的影响——这些变化的始作俑者是气候变化,但城市的结构紧凑,也相对富裕,有能力更好地设计防御措施。


在2005年飓风卡特里娜摧毁墨西哥湾沿岸后,大新奥尔良地区建立了广泛的新防洪设施,城市人口开始恢复增长。但在墨西哥湾沿岸的其他地方,数英里被抹去的海滨社区从未被恢复。人口众多、地产价格高且规模相对较小的城市更有可能保护其滨水区,至少能再保护一至两个世纪。


城市可以改造河流的机会非常多,为了说明这一点,让我们聊一聊我在第二章提到的全球地理信息系统的研究,当时我与我的学生萨拉·波佩尔卡合作,以计算这些自然特征在当今城市中的普遍程度。你可能还记得,这个新的数据集会采用由卫星遥感绘制的全球大河(30米或更宽的河)地图来量化河流作为政治边界的次数。现在,让我们检验一下,这个全球河流的数据库是如何与全球人口的空间分布状况相匹配的。


通过这个测试,我们了解到,人类不仅是一个城市物种,也是一个河流物种。事实上,大约三分之二(63%)的世界人口生活在距离大河20千米的范围内。世界上大约84%的大城市(即人口大于100万但少于1000万)位于一条大河的沿岸地带。就世界特大城市(人口超过1000万)而言,沿河的比例将上升到93%。因为我的分析不包括数量更多的较小水道(有关研究灵感,请参见本书前面的全球地图,其中展示了地球表面的地形排水模式),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说,上述百分比算得上保守估计。

 


在这项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到,绝大多数“沿海”城市实际上是河流城市,这意味着,它们处在河流三角洲上。许多人住在海岸附近,这是人们反复提到的事实,实际上,只有大约五分之一(19%)的人住在海岸附近。大多数人生活在河流三角洲上。只有5%的世界人口和不到10%的城市临近海岸,而不是临近河流。


简而言之,河流是我们建造城市文明首选的自然特征。现如今,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主要城市都有机会以某种方式与河流产生互动。


当然,重新开发滨水区要面临很多问题。河漫滩会泛滥,因此在这些地方建房是有风险的。气候变化使得我们更难预测洪水概率,而且在许多地区,泛洪的风险可能还会增加。在沿海地区,风暴的增多和长期海平面上升对海滨地产构成了生存威胁。与此同时,从富裕城市迁出的重工业正在扩散至发展中国家,并侵入世界上仅存的一些原始地区,在其他地方造成河流污染、河流改道和生态破坏等新问题。


其他问题则纯粹是社会经济问题。在伦敦、上海和洛杉矶等生活成本高昂的城市,用崭新的滨水开发项目取代破旧的工业走廊,抬高了周边社区的房地产价格,把中低收入居民都赶走了。经济适用的社区的消失,会降低城市的整体社会多样性和经济多样性,也会削弱大都市本身的文化和活力。


城市河滨地段的重建,也会损害其他将该地段当作公共区域的群体的利益。公共区域包括无家可归者的居住区,有些居住区的规模十分庞大,例如那些建在巴西马瑙斯内格罗河、加州奥兰治的圣安娜河沿岸的居住区。这些人中不乏街头艺人,他们往往把桥台和由混凝土填充的通道当作空白画布。


从布鲁克林的绿点到开罗的马斯佩罗三角区,重建引起了许多当地人的不满,但这些负面回应并没有叫停城市河滨翻新的热潮。大多数城市都在继续拓展,它们的中心正在变得愈加密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和专业人士选择在市中心居住,而非郊区。大片位置优越的旧工业用地、被遗弃的船坞和石化厂,正在被新的公园、住宅楼和服务业工作所取代。由于住房紧张,绿地稀缺,城市规划者正在寻找适宜开发的河滨地段,以满足居住和生态的双重需求。


 

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如果处理得当,城市河滨的重建项目,就能为创建密集的、有吸引力的社区提供不可多得的机会,让社区享有宁静的户外环境、精心设计的自然空间。数百万城市人口已经在享用新建的河滨公园,在那里他们可以散步、锻炼,或者只是在户外开心个几分钟。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里,这些公园营造了公共场所,人们聚集在那里参加文化活动,例如正在进行的水火节,每年夏天都会吸引近100万人来到罗得岛普罗维登斯市中心,这里曾经是美国污染最严重的河流走廊之一。


有了这些项目,人们不必远足至阿巴拉契亚小径,即可获得户外环境所带来的认知和健康上的益处。在这个迅速城镇化的世界中,河滨区域将成为数百万人——甚至数十亿人——日常共享的空间。



本文摘编自《河流是部文明史》,作者:劳伦斯·C.史密斯,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