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陈拙。

我今天一直想着,在没有故事的日子里,可以跟大家聊点啥。

我说的聊,是真聊,有声的那种。内容也得是你们感兴趣的故事,只不过我还没有改出来。

本来我都打算放弃了,直到我眼前闪过一个胖子。

他叫猛哥。

他主持天才FM音频栏目,拿下苹果年度最佳播客,相当于播客界奥斯卡。

他的声音比我好,他手里掌握的故事也不少。

所以我打算又给他开一个专栏,就叫【人类真实故事集】,这个节目每期会邀请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亲口讲述一个他们生活中的传奇经历。

为什么说又?

因为上次他的新栏目一发出来,我的号被迫消失了半个月。可能都怪错别字太多了。

我最后就说俩事儿:

第一,懂的都懂,欲看从速。

第二,这些身份与我们相同,却看似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件,都在帮助我们更加了解这个时代和社会。

这档节目由猛哥采访记录,天才编辑部编写。



中国老板在越南崩溃:员工每天午睡三小时,醒来就下班 | 人类真实故事集0129:40

我是猛哥,我又来了。

作为又一个开篇之作,我邀请了一位重磅嘉宾,来聊聊他的故事。

他叫黎叔,40岁之前和我们一样苦哈哈打工,在腾讯天天加班。

这两年去越南开网红公司了。

他的工作职责就是招聘这个国家最好看的女孩,以及鼓励她们一起加班。

很快,他就带着这些同事,成为越南最大的网红公司。

我本以为他这次来讲故事,会说说当地员工多努力,没想到他讲的第一句就是……

算了,还是让他自己说出来吧。

接下来的部分,来自于黎叔的口述——

我光看他们,我就很烦躁。

我刚去越南的时候,早上到公司,经常发现人都没来齐。并且,中午12点到下午2点,他们要午睡。

场面很壮观,不像我们趴在桌子上或者在椅子上躺一会儿,他们会买好几块小朋友用的防摔垫,一到12点,大家就把这些垫子拼成床,躺在上面睡。

十几个人在地上躺着,全是人,连走路都很难。

但我没有午睡的习惯,在公司很尴尬,也不敢说话,怕吵着人家。

所以,这段期间我会离开公司,去外面溜达,过了下午2点再回来。

下午下班是5点30分,但是4点30分到5点间,公司的沙发上就陆陆续续有人往上坐。

直到5点,几乎所有人会以茶几为圆心坐一圈,没沙发坐的就坐在地上,然后聊天。

我不知道他们聊什么,看他们非常嗨的样子,肯定不是在聊工作。但我听不懂,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5点半,非常准时,所有人同时起身,然后下地库开摩托车,“哇呜呜”地一辆辆从地库往上走。

我第一次见那个场面的时候,觉得挺震撼。但时间长了,听到那个声音就觉得好烦,知道他们都走了,公司就你一个人了。

晚上想让他们做直播,沟通起来比较难,因为他们觉得这是额外的工作,需要给加钱。



黎叔公司旗下的网红


而且,他们不接受晚上做了直播,第二天早上别来了这种说法,就认为晚上的直播是额外工作,而第二天早上是你不让我来的,两者没联系。

所以,想让越南人加班是不可能的,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要加班。

猛哥:中国速度带得动越南青年吗?


第一次员工集体开会的时候,我写了一份挺长的提纲,寻思给他们做个培训。

那天下午,我跟他们说,今天下班集体开一个会。

开会的时候我就一条一条讲,比如说为什么你要做这个内容,你要怎么去做。

我一边讲,他们一边翻译,大概一个多小时,我发现没有互动,没人理你,你就觉得自己那个感觉很傻。

后来,真的有问题的时候,我就单独找他去讲,而且要在工作时间,不要在下班之后讲。

但我作为一个创业公司老板,我内心的焦虑程度非常大。

我准时上班,员工没来,中午我还得出去溜达,给他们让位置,让他们睡觉,下午我还得看着他们提前在那聊天。

我发过脾气,但他们听不懂,只能跟合伙人抱怨。

我带他们团建,增进感情,但意义不大,因为越南人一起聊天,我也加入不进去,语言不通。

每天他们骑摩托车走了,我还要一个人留下来加班。

公司创业需要大家都拼的,我不说老板没走你们不能走,但最起码今天老板跟你分配事你得干,越南就是,这些都不可能。



黎叔公司员工


有一次,一个国内的客户找我帮他做推广,需要一个名单和报价,三天后给他。

我就跟越南人说,一个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去做。

第一天没跟我说什么,我觉得可能挺顺利的;第二天也没来找我,我觉得也不错;第三天,客户问我好了没,我去问。

结果那个越南人告诉我,这事他做不了,他给人家发邮件,人家都没回,所以他就不做了。

如果这件事他早点告诉我,会有很多别的办法。现在,我满心欢喜地等,结果什么都没有。

后来我发现,他们control C control V (复制)的事情没问题,但面对新业务,没有能力,我一定要全程盯,教会为止,再留给他们control C control V 。

猛哥:有没有重点栽培过某个希望之星?

我记得有个越南小姑娘,招她的时候,我觉得条件不错,但是一问,她正在读高二。这肯定不能要。

我拒绝她后,过了两天,她又来了,自己办了休学。这让我压力非常大,觉得要对她负责,一定要把她做起来,想尽各种办法捧她,给她做内容。

她的账号流量始终在涨,虽然不算快,半年涨了100万粉。

后来,我给她调内容,让她教男女生如何拍照好看,账号迅速爆炸,一个月涨了100万粉,收入很高。

小姑娘和我都贼开心,但我想更好,就让她自己做内容探索,多看看中国抖音,每周挑10条给我。

第一周,她挑的10条里,只有3条可以;第二周有一半可以;第三周有8条都可以了。我会跟她讲为什么可以,其他的为什么不能再去挑。

她挑出8条的那天,我还表扬她,认为她成熟了,以后可以独立干了。结果第三天,小姑娘离职了。我都懵了,接受不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觉得老板对她不好,针对她,别人下班不用做这些事,她却要自己去找内容,认为老板不喜欢她。她觉得没意思。

这跟中国人的想法完全相反,如果今天中国有公司发生这事,别人只会说老板看上了这个妹子,他俩有不寻常的关系。

那个姑娘走了以后,别人也觉得没什么,越南年轻人就是这样,说走就走。

最开始招聘,来应聘的那些人,都骑摩托车来面试,每个人一手拿头盔,一手拎包,进来聊,聊完扭头就走。

在越南,他们先考虑的是干得开不开心,不开心就离职再找下一份工作。

因为他们一个月赚200-300美金,是正常地生活;赚600美金也是正常生活;1000美金还是正常生活。

并且,这三种人是可以很好地在一起玩儿的,不会觉得谁赚得多就高一个档次。

年轻人夜生活丰富,基本上晚上去酒吧、夜店、餐厅还是蛮普遍的。

他们虽然挣得不多,但会找到合适自己的地方消费。

咖啡文化在越南非常盛行,还有一个“咖啡大楼”,三四层的样子,里面有一两百间咖啡厅,是当地的地标性建筑。

我们的90后在经济高速增长的时期,和越南人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只是偶尔出去吃饭、旅游、休年假,日常生活基本围着工作转。

如果我年轻十岁二十岁,我会特别希望过越南人那种日子。

猛哥:为什么选择越南?

2004年我到北京工作,没几个月就入职腾讯市场部,直到2017年,才从腾讯离职,一个人去上海创业,做电竞MCN(网红经纪公司)。

两年后,第一次创业宣告失败,机缘巧合下,朋友介绍我去越南看市场,打算在那做MCN。

2019年,我第一次去越南,落地已经凌晨1点多。

我预定的酒店附近在修地铁,到处都是遮挡物,所以司机没找到那个酒店。

下车的时候快凌晨3点,我一个人拉着箱子到处找。

来回转的时候,就想到很多人说越南治安不好,会有抢包之类的事,有些担心。

突然,有一辆摩托车停我身边,下来两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小姐姐。她们看我拉个箱子,就知道肯定是找不到地方了。

但她们不知道我是哪里人,就用蹩脚英文跟我交流,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给她们看了酒店的名字,她们带着我去找。

这让我对越南的印象非常好。

我那次去越南大概待了5天,跟一些年轻人吃饭,聊他们平时的喜好,都用什么,怎么买东西。聊完后,发现是个好机会。

2019年,是中国大陆电商直播网红带货最火热的时候,国内认为这是电商的下一个大风口。

反观东南亚,像越南这样的国家,虽然网络购物的习惯基本养成,电商也比较成型,但对网红的概念没那么清楚的认知。

东南亚国家有6 亿人口,但单个国家的市场体积都比较小,而且各个国家有各自的专用语言。

仔细研究发现,越南和中国非常像。

相对其他国家,越南和中国在血缘上最亲近,也是儒家文化的传承地,他们和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在很多方面高度趋同。

所以,如果你复制中国、搬运中国成功的东西出去,到越南就更容易成功,因为你们的审美会比较趋同。

后来,我又去过越南三次,最终决定去创业,做东南亚最大的 MCN机构。

去越南前,我看过一些东西,刷过越南抖音和Facebook,觉得美女好多,再加上国内一些关于越南女生多漂亮的报道,我以为越南遍地都是美女。



黎叔公司旗下的网红

我一直有个梦想,找几个颜值、身材在中国也能打响的越南女生,作为公司的头牌力推。所以招聘时,当我一看到面试的人,就特别崩溃。

我们发招聘需求,上面写的是招演员,全职工作,要求有演出经验或主播经验,外形、谈吐也都OK。

发出去反响还可以,收到了几百份简历。

我们在河内租了一个众创空间一样的会议室,集中面试,两天大概面试了50个人。

每一个人进来都说是演员、平面模特,是越南的北影、中戏毕业的。

但看过后,我就想,这不就是我以前身旁的同事吗?一个个就是普通人,不出众,没有想象中的大长腿。

她们都不高,一米六五算是高个子了。虽然大长腿不是网红很重要的因素,但如果长得好看、身材好,再有个大长腿,就是加分。

可越南这边,首先容貌上不达标,看到了也不会认为她们是做演员、平面模特的,甚至可能连横店群演都比不过。

后来我在Facebook发现了一个,觉得不错,就找人帮我联系。结果她真来了,但聊了没几句,我就知道她不会签。

她是线上赌场的荷官,一个月大概赚8000美金,我给不了这么多。

面试完最后一个,我知道河内白来了。我一个人很丧,接连两天情绪都非常不好。

猛哥:最后是谁扛不住了?

我用了大半年时间给自己降速,慢下来了,觉得还挺舒服的。

为了调整自己的心态,每天公司的人走了后,我愿意工作到凌晨三四点。早上不去公司,等他们中午睡醒了之后我再去。

这样子我每天只用感受一次他们骑摩托车走的状态就好了,我就不用再去受前两次煎熬(迟到和午睡)。

我没办法改变人家,因为越南就是这样的现状。我知道他们慢,我就尽量按他们的节奏来;如果他们不跟我汇报,我就找他问。

有一次,一个客户问我,他们有个事,三天能不能搞定。我直接说不行,没有一周做不了。

有的时候,客户周五跟我说有事儿,我说必须给一周时间,因为周末没人干活。

我觉得我被同化的原因是,当老板要去保护员工。

现在再去看这个事,我会觉得可能也是种很好的生活状态。

很多事情他们没能力创新,或者说他们不懂,所以我就得去帮他们想,我是唯一的脑子,要操完心后,再通过翻译或者助理,把东西传递下去。

所幸,我的努力总会有些成果。



黎叔公司旗下的网红


2019年11月初,我们发了第一条内容,2020年2月,就有百万粉丝了。

我对这个结果还是认可的。但也会想,现在做得这么烂,都能拿到这样的成绩,假如做得好点,是不是成绩会更好?

2019年12月,我们签了一个人,这个人现在已经有了1800万粉丝,排在越南Top3;

还有个学服装设计的女生,我让她教大家如何穿搭,最后这个女生也做到了越南女装类Top2。

这种事业的成就感让我很激动,而且确实能看到未来的机会。

现在,公司已经拥有8000多万粉丝,几乎等同越南人口总数,算是越南最大的MCN公司。

猛哥:黎叔,你躺平了吗?


2020年12月,我回国过年,赶上上海的疫情。越南疫情也爆发了,胡志明、河内都封了,我就在国内滞留了一段时间。

那是我最绝望的时刻。

一年前,我得到消息,说TikTok要在越南开“购物车”(网络直播带货)功能,我就迅速决定要做,结果却是一再被跳票。

我们因为一直在等,所以没任何收入,而且每月消耗很高,都是纯投入。

等到2021年的四五月份,越南差不多封城结束,我立刻要回越南。当时很多人都确诊了,我点害怕,但还是去办了手续。

手续费贼贵,而且要求到越南卫生部报批,报批的内容是自己做一个隔离计划,怎么飞机落地去酒店,去哪个酒店隔离。

明天一早我就飞越南,到了以后,会第一时间去见一个投资圈的大佬。希望这次不仅能把前一年的遗憾弥补回来,还能越来越好。

在腾讯工作的时候,从创立一个产品,到拿到行业第一,就要什么事都比别人更快,更早想到,努力去做。

晚上11、12点下班是特别正常的事,这样持续几个月甚至一年也很正常。

虽然我身边有挺多人回二三线城市,但我并不觉得他们真的不卷了。

有些人回到三线城市,发现不如北上广,再回来。所以这个东西,我觉得是跟个人强相关的。

看你到底想要什么?

年轻人可以想好自己想要的东西。

(猛哥:你有没有考虑过,比如说在国内招五个精兵强将,到那你们五个开始卷?)

我非常希望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我非常希望找到几个很好的中国人来越南,他们既能负责各个方向,也有专精的领域,组成一个有战斗力的团队。

虽然我慢下来了,我还是习惯以前的工作状态,现在这么做,只是为了去迎合他们的习惯。

我的目标一直没变,要做东南亚最大的 MCN机构。



黎叔最后的这段话让我感触最深。

很多人不适应大城市,回到小城市也不适应。其实大城市也好,小城市也好,中国也好,越南也好,都是一种个人选择。

一个人可以选择去奋斗,如果他真的喜欢,一个人也可以选择慢节奏的人生,如果他真的喜欢。

每一个选择都有好处,也都有代价。到底谁好谁不好,网上的争吵已经过于喧嚣。

然而,真正对的选择不是别人说出来的,而是自己内心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