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 自俄乌战争以来，印度一直保持着中立态度，拒绝加入谴责俄罗斯的潮流。到目前为止，美国对印度的中立保持了容忍。本文作者认为，美国的耐心并非无穷无尽，印度迟早需要在西方与俄罗斯中选择一边。
2. 印度的中立是因为其在军事上依赖于俄罗斯，俄罗斯也曾经在克什米尔等问题上为印度提供过外交支持。然而，作者分析称，俄罗斯对印度的支持已不再可靠：俄乌战争降低了俄罗斯供应装备的能力，在外交上俄罗斯也与巴基斯坦、中国加强了联系。
3. 作者表示，相反，西方国家更有能力为印度提供支持。美国及其盟友在向印度释放欢迎合作的信号，四方安全对话机制也为美国争取印度提供了平台。为实现自己的大国梦，印度应该投向西方阵营。
作者丨Lisa Curtis，新美国安全中心印太项目主任，
该智库由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印太事务协调员坎贝尔创立
来源丨Foreign Affairs
原标题丨India's Last Best Chance
翻译 | 刘欣然
保持中立的印度，最后总得选个边站
印度对乌克兰战争的中立态度暴露了它的脆弱性。新德里的军事物资依赖于俄罗斯，因此，即使俄罗斯公然侵犯乌克兰的领土主权、试图重建昔日的帝国，印度也选择保持沉默。尽管作为前殖民地的印度非常清楚成为帝国主义的受害者是什么滋味，但它还是这样做了。印度似乎感觉被莫斯科钳制住了。
战争爆发以来，俄乌问题成为印美关系中的一大焦点。5月24日，拜登在与莫迪的会面中也再次提起了俄乌局势问题。
在某种程度上，新德里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完全不避讳与谴责他的入侵行为的国家削减贸易往来。但长远来看，新德里的做法短视而充满危险。俄罗斯的鲁莽行为正在为世界其他地区树立危险的先例，而新德里对此选择无视；同时，新德里也在忽视俄罗斯的恶劣行径。尽管批评其入侵行为可能会恶化印度与俄罗斯的关系，但拒绝表明立场可能会让印度疏远一个更强大的国家：美国。
印度的政策制定者应当非常担心惹恼华盛顿的前景。美国已成为新德里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特别是在印度试图对抗中国的背景下。但是，尽管华盛顿对新德里拒绝谴责俄罗斯的侵略行为感到不满，但印度决策者已经计算清楚，他们的国家在美国对中国的制衡中非常重要，因此印度不会受到反噬。到目前为止，他们是对的，美国只对印度的中立发表了温和的批评。然而，华盛顿的耐心并非无穷无尽，如果印度坚持不改变立场，那么俄罗斯在此情况下延续战争的时间越长，美国就越有可能将印度视为不可靠的伙伴。印度可能不想，但最终将不得不在俄罗斯和西方之间做出选择。
它应该选择西方。无论是外交上、经济上还是军事上，美国及其盟友能为印度提供的都比俄罗斯多，他们可以更好地帮助新德里对抗中国。短期内，这种重新定位可能会使印度军方难以采购物资，但俄罗斯的入侵行为本来也已经削弱了莫斯科向印度提供补给的能力。因此，如果新德里想发展和美国、和俄罗斯的关系，它也没什么好损失的，它正应该抓住契机，大胆远离莫斯科。
印度依赖俄罗斯，但俄罗斯越来越不靠谱？
在俄乌战争上，印度在世界民主国家中显得有些异类。美国、加拿大、几乎整个欧洲，以及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韩国等多个亚太地区国家，都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进行了谴责和制裁。相比之下，印度一直保持着中立。
事实上，新德里甚至可以说是在支持莫斯科。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不同的是，自战争开始以来，它一直在积极增加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系。据《纽约时报》报道，印度从俄罗斯购买的原油数量从2021年的每天33000桶增加到3月的每天300000桶，又增加到4月的每天700000桶。印度进口商正在所谓的现货市场上以低价购买俄罗斯液化天然气。印度的购买量仍远小于欧洲国家，但后者正在努力大幅减少对莫斯科的依赖。相比之下，印度给了俄罗斯提供了一条可能的生命线。因此，正如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的发言，莫斯科称赞新德里“从整体事实出发，而不是片面地看待这种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
3月31日，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出访印度。据报道，双方议程包括建立贸易支付系统，以为将来的贸易扫清障碍。图源：Retuers
目前，美国官员一直对印度的行为持宽容态度。他们了解该国依赖俄罗斯的军事硬件，并且也认识到印度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摆脱对俄罗斯的依赖。但中立和支持是两码事，随着俄罗斯暴行的增多、印度继续进口大量俄罗斯原油和天然气，华盛顿可能开始将新德里视为俄罗斯的支持者。为了保持美国与印度不断深化的关系，美国决策者将希望确保印度不会为俄罗斯提供便利。
他们还希望新德里转向其他军事供应商。如果印度不这样做，美国将更难以向新德里输送更多尖端防御技术，因为华盛顿不能将其高科技设备接触俄罗斯系统。根据美国通过制裁打击美国对手的法案，印度甚至可能因其与莫斯科的关系而面临经济处罚。印度最近从俄罗斯购买了S-400防空系统，除非美国总统乔·拜登出于国家安全原因决定免除处罚，否则印度官员可能会被限制从美国金融机构贷款、进行银行交易，还包括其他制裁。白宫本来似乎在逐渐放弃制裁的路上，但那是在俄罗斯2月24日入侵乌克兰之前。现在，美国政府将采取什么行动已不再明确。
对印美关系而言值得庆幸的是，有迹象表明，印度可能开始减少与莫斯科的军事联系。过去几年，该国一直在逐步削减从俄罗斯的国防进口，印度媒体最近报道称，该国已取消升级其俄罗斯苏-30 MKI 战斗机的计划，因为战争使莫斯科更难供应配件。本月，印度停止了与俄罗斯就购买10架卡-31预警直升机的谈判，这也是出于对莫斯科履行订单能力的担忧。但该国目前80%的军事库存仍由产自俄罗斯的装备组成。
对于印度来说，减少对俄罗斯军事装备的依赖不仅仅是出于道义的正确举措。最终，它还将有助于推进印度的军事现代化目标。随着俄罗斯变得越来越贫穷和越来越孤立，它对印度军队的帮助将越来越少（取消的订单也说明了这一事实）。这是由于俄罗斯能够出售的高质量武器会变得更少，尤其在它无法获得关键的西方技术的情况下，它需要更关注于如何补充自己的军事库存。因此，新德里应该迅速采取行动，寻找能够为俄罗斯制造的设备制造配件并升级的其他国家。从长远来看，印度应该专注于建立起国内军事生产链条，以减少对其他国家的国防依赖。
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武器进口国之一。数据显示，自2010年以来，印度武器中的三分之二来源于从俄罗斯进口，印度同时也是俄罗斯最大的武器进口国。图为印度空军88周年纪念仪式上的苏-30战斗机，图源Reuters
印度拒绝谴责俄罗斯的入侵也不仅仅是出于军事需求。长期以来，莫斯科一直向印度提供外交支持，包括在克什米尔问题上也是如此，而新德里则不愿与一位朋友对抗。但近年来，俄罗斯变得不那么可靠了。例如，俄罗斯最近向可能是印度最大的对手巴基斯坦提出了建议。去年，拉夫罗夫访问了伊斯兰堡，他承诺莫斯科将与巴基斯坦加强军事合作，并在巴基斯坦的城市之间建设一条价值25亿美元的天然气管道——这是俄罗斯50年来在巴基斯坦的第一笔重大经济投资。
对新德里来说，更令人担忧的是北京和莫斯科历史性的联合宣言的发布。2月4日，在俄罗斯总统与中国国家主席会晤后，这份5000多字的文件预示着中俄关系进入新的深入时代。对于印度来说，这种伙伴关系建立的时机不能再糟糕了。2020年6月，在两国的实际控制线，北京和新德里发生了冲突。
冲突发生后，新德里向莫斯科寻求外交援助，希望俄罗斯能够化解紧张局势、防止全面冲突。印度官员的盘算是，俄罗斯对北京的影响力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大，因此它或许能够让中国退后一步。莫斯科确实在战斗后不久举办了一场中、印、俄三方外长会议。（事实上，作者的认识存在偏颇。中俄印三国外长会议是持续20年之久的机制，而且三国在抗击疫情、多边主义、反对霸权方面的共同点更多。——编者注）
2020年6月23日，中俄印外长展开视频会晤。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表示，印度和中国有能力解决双边关系中产生的争端，不需要其他国家介入。据悉，此次会晤的主要议题之一是如何应对新冠疫情带来的影响。
但最终，还是华盛顿在危机时期以强大的物质和道义支持了印度。它公开承诺与印度站在一起，并加快了两架MQ-9B监视无人机的租赁，还为印度军队提供了冬季军用装备。最重要的是，华盛顿加强了与新德里的信息和情报共享。这标志着印美关系的转折点。冲突前，印度决策者曾积极讨论印度是否可以指望美国在与中国的冲突中提供支持，而华盛顿的回应清楚地表明答案是肯定的。（针对美印所谓“协调”的新闻，中国驻印度大使孙卫东清晰表示：我们坚决反对任何第三方国家干涉中国和印度的边境问题，并希望美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不针对任何特定国家。——编者注）
西方如何吸引印度？
从那以后的几年里，印美的关系只会变得更加牢固。2月中旬发布的美国印太战略明确表明，印度在华盛顿与北京的竞争中发挥着关键作用。拜登政府在4月举办了美国国务卿、美国国防部长和印度同行之间的2+2对话，进一步肯定了美印关系。它在最后一刻增加了美国总统乔·拜登和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之间的线上会议，进一步表明了美印关系的重要性。
美国的盟友在很大程度上效仿了它的做法。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于4月访问印度，以推进英印贸易协议谈判，并简化英国军事出口的许可。三天后，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访问了新德里，和莫迪达成了建立一个联合贸易和技术委员会的协议，并恢复关于欧盟—印度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
这些举措都向印度发出信号：欢迎与西方合作。但如果美国想让新德里进一步加入其阵营、远离莫斯科，还应该采取额外的措施。华盛顿可以让新德里获得更多敏感的美国技术，以增强印度的防御能力。它还可以激励美国私营公司在印度共同开发和生产更多的高科技军事装备，这可能会使印度更能承担得起军事装备的造价。最近的报道表明，华盛顿可能正准备朝这个方向迈出一步，提供5亿美元的外国军事融资计划以激励印度购买美国武器。（然而，鉴于印度庞大的国防需求，这仍然是一个小数目。）
华盛顿不应该做的事情是迫使印度批评俄罗斯。新德里非常重视外交的独立性，因此它会对被告知如何采取行动感到愤怒。但美国官员很清楚，如果印度减少对俄罗斯军事系统的依赖，他们将更快地向印度提供更多帮助。
美国还可以鼓励四方安全对话成员国在能够达成共识的领域就乌克兰问题展开合作，以进一步吸引印度。例如，在2+2会谈中，印度和美国官员讨论了如何应对战争造成的全球燃料和粮食短缺。拜登、莫迪和另外两位领导人（澳大利亚和日本的总理）也应该讨论这些正在酝酿的危机。鉴于每个成员国都有阻止饥荒的强烈动机，谈论这些问题富有成效，同时也可以避免印度因为在战争中的中立立场而受到谴责。印度希望参与进国际体系中，而不是感到羞耻，因此这种较轻松的方法是华盛顿让印度对乌克兰战争的反应与自己保持一致的最佳选择。
四方安全对话由美、日、印、澳四国建立，被解读为美国政府扩大印太影响、尤其是制衡中国的一大努力。图源：Guardian
对印度来说，与西方密切接触可能会令人不安。新德里拥有引以为豪的战略自主传统，它更喜欢一个多极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它不必在主要的地缘政治集团之间做出选择。
该国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是不要落入中国和俄罗斯的手中。它应该转而展示自己的力量，公开反对俄罗斯的侵略，而不是被俄罗斯吓到。这意味着新德里应该深化与美国的伙伴关系，美国才最有能力帮助印度实现其大国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