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 阿尔巴尼斯因母亲意外怀孕而出生,由妈妈一人带大。母亲的言传身教对他影响极深,早年的艰苦经历也磨练了他坚韧的心性。直到14岁时,他才知道生父依然在世,并在2009年与他相见;

2. 从考入悉尼大学学习经济学开始,阿尔巴尼斯就开启了他的左派政治生涯。毕业后,阿尔巴尼斯在工党中步步高升,2019年工党在大选中惨败后,他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当选为工党领袖;

3. 阿尔巴尼斯被媒体称为“工党孤狼”, 支持工人和低收入阶层一直是他的立场。但他此后拒绝难民的行为和自相矛盾的话语也引起不少争议和质疑,反对者指责其“没有领袖风范”,无法兑现承诺;

4. 阿尔巴尼斯在对华关系问题上的表态和现任政府比较一致,他称会以“成熟的方式”来处理对华关系。新一届的澳大利亚政府对华政策的基调也许不会有很大改观,但是在具体问题上可能不会再有挑衅言论。

文/《凤凰大参考》特约作者 叶炫然

“驱使我母亲前进的愿景也同样驱使我走到今天——那就是建设一个更公平的国家,为所有澳大利亚人带来更光明的未来。” 打开安东尼·阿尔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的个人网站,其扉页上赫然显示着这句话。



▎2022年5月21日,安东尼·阿尔巴尼斯(中)正式当选澳大利亚新总理,并在其妻子朱迪·海顿(左)和儿子内森·阿尔巴尼斯(右)的陪同下,向其支持者发表讲话 图源:中国日报

当地时间21日晚间,澳大利亚大选结果出炉:工党战胜了现执政党自由党-国家党联盟(联盟党)。现任总理莫里森已宣布败选,并向对手阿尔巴尼斯表示了祝贺。根据惯例,获得众议院多数议员支持的工党就此成为新的执政党,而作为工党领袖的阿尔巴尼斯也将出任总理:他终于有机会将他母亲的愿景实现了。



母亲与父亲

“要了解安东尼·阿尔巴尼斯,就必须了解一下玛丽安(Maryanne Ellery),她在她儿子的生命中具有强大的影响力。他们有着我所见过的父母和子女间最亲密的关系,是彼此的全部。”作为阿尔巴尼斯的朋友,亚历克斯·布卡里察(Alex Bukarica)在为《悉尼先驱晨报》撰文时如是说。

1962年,25岁,仍然单身的玛丽安意外怀孕了,作为天主教徒的她别无选择,只得作为一个单亲妈妈独自一人将孩子生下。1963年3月2日,阿尔巴尼斯出生于悉尼,并成长在内西区工人阶级的公共住房中。孤儿寡母的生活并不容易。一切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玛丽安决心让儿子得到一个比自己更好的生活。



▎阿尔巴尼斯(左)和母亲玛丽安(右) 图源:goldcast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玛丽安的双手从30多岁起,就因严重的关节炎而失去正常活动能力,甚至连一个罐头都打不开。做完手术后,她的大部分指关节都被替换成了假体。一家人靠着母亲的抚恤金和外祖母的养老金维持生活。这显然是常人无法承受的巨大痛苦,但根据阿尔巴尼斯的回忆,玛丽安从未抱怨过。

玛丽安的残疾对小阿尔巴尼斯影响深远。母亲的状况意味着他必须承担许多体力活,并确保租金和账单及时支付。因为母亲经常住院,阿尔巴尼斯习惯了一个人独自在家,不过邻居们会经常帮忙照看他。



▎小阿尔巴尼斯 图源:阿尔巴尼斯的个人Instagram

独自在家的时候,阿尔巴尼斯可能会想起他的父亲——这对他来说一直是个不太熟悉的称谓。至少在14岁时和母亲吃的那顿晚餐前,他一直都相信妈妈的话:自己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死于车祸了。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小阿尔巴尼斯坐下来和妈妈一起吃饭,和往常一样,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母亲接下来的话让这个夜晚注定不再寻常。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很可能还活着,并且住在意大利。

当年的玛丽安热爱出国旅行,1962年玛丽安与邮轮上来自意大利的乘务员卡洛·阿尔巴尼斯一见钟情,这位乘务员就是小阿尔巴尼斯的父亲。但是短暂的邂逅过去,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了。邮轮上总是有着来来往往的人,这班叫做菲尔斯基(Fairsky)的越洋轮船,后来还从英国载来了一家移民,其中的女儿叫做茱莉娅·吉拉德,她后来也成为了澳大利亚的总理。

不过,当时的玛丽安不可能知道这个孩子的将来,她只担忧孩子的现在。“私生子或杂种是相当残忍的词语。当时,我的母亲认为作为一个寡妇,而不是一个单亲妈妈,更‘光荣’。”阿尔巴尼斯在回忆时说道。于是,玛丽安想出了一个故事:她在意大利遇见一个男人,爱上了他,并和他结婚,这个男人却在儿子出生前死于一场悲惨的车祸。

“我母亲后来对我说,告诉我真相很困难,因为她觉得这些事情似乎有些羞耻。说出口需要很大的勇气。”

听了母亲的话,阿尔巴尼斯最先关注的却只是母亲的幸福,而不是寻找父亲的可能。“我是一个相当坚强的孩子,所以我对她的回应是:‘我不管,我还有你,你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年轻的玛丽安 图源: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

“她很有爱心:她为我放弃了那么多。和当时的许多女人一样,她真的通过我实现了她的愿望:试图给我比她更好的生活机会,”阿尔巴尼斯这样评价他的母亲。

2002 年,玛丽安去世,年仅 65 岁。

2009年,在航运公司、澳大利亚驻意大利大使馆和一位历史学家的帮助下,阿尔巴尼斯见到了他的父亲,还有同父异母的两个兄弟姐妹。“我们拥抱在一起,流下了眼泪,”阿尔巴尼斯说,“我没想过这一切会真的发生。”



左派出身与临危受命

相依为命多年,阿尔巴尼斯自认为自己的品质继承自母亲,他本人关于社会公平和正义的价值观也由此塑造。 同时,母亲独自拉扯他长大的经历,也一定程度上让他更坚韧。早年受到的挑战使他比同龄人更早熟。

言传身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虽然时常入不敷出,但他母亲相信教育能够改变人生轨迹,坚持供阿尔巴尼斯完成学业。高中毕业后,阿尔巴尼斯在联邦银行工作了两年,随后考入悉尼大学经济学系。正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参与学生政治,并被选入学生代表委员会。同时,阿尔巴尼斯也开始成为工党左派的关键人物。



▎1983年,阿尔巴尼斯(左)就悉尼大学政治经济学课程的变化进行抗议 图源: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

早在他从事学生政治的时候,阿尔巴尼斯就在工党的青年组织内加入了左派。 并领导了一个与党内强硬左派结盟的团体,该团体与澳大利亚共产党等组织关系紧密。

在大学的日子里,阿尔巴尼斯学会在不同的世界里行走,在人与人之间搭建桥梁。 他善于与周围人建立友谊,而这些友谊往往又会变成联盟。据友人描述,他身上一直有一种可靠的品质,使人们愿意相信他,并在他身上投入时间和精力,甚至金钱。

从悉尼大学经济学专业毕业后,阿尔巴尼斯就进入政坛。初入政坛的他在工党中步步高升。1989年,工党新南威尔士州分部的助理秘书长职位空缺。在选举中,工党左派的强硬左派与温和左派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论,阿尔巴尼斯在强硬左派的支持下当选,年仅26岁。

1996年,阿尔巴尼斯进入联邦议会,代表悉尼内西区的格雷德勒席位。从1998年起,他开始在工党所任命的影子内阁中担任职务。先后涉足就业与培训,以及环境保护相关的影子部长职位。2007-2013年间,工党连续6年执政,他开始担任真正的内阁部长,包括基础设施和运输部部长,并在陆克文任总理时期短暂担任副总理。在此期间,他在航运以及城市规划方面都做了不少重大的政策制定。



▎阿尔巴尼斯早年参与政治活动 图源:阿尔巴尼斯的个人Facebook

然而,从2013年开始,工党陷入了多事之秋。阿尔巴尼斯曾在2013年的工党党内选举中,一度威胁到后来的领导人比尔·肖顿的位置,但是最终还是输给了肖顿。只不过在肖顿领导下,13年的大选工党败给了阿博特领导的联盟党,随后又在16年和19年两度折戟。肖顿为此黯然退出,阿尔巴尼斯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当选为工党领袖。

临危受命的阿尔巴尼斯重整旗鼓,前往社区倾听民意成为了他改变工党的方式。 对于他来说,率领三连败的工党在22年大选中击败现任总理莫里森是最重要的任务。虽然来自底层的出身让他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但不少人质疑他没有鲜明的领导人风范。根据澳大利亚Newspoll对此次大选候选人性格特征的调查,阿尔巴尼斯在值得信赖和讨人喜欢的问题上得分高于莫里森,支持率分别为44%和51%,而莫里森为40%和44%;在经验和果断性问题上,莫里森的得分更高,分别为70%和48%。阿尔巴尼斯的得分是59%和46%。



当选总理的“工党孤狼”

在5月11日和莫里森的电视辩论中,当阿尔巴尼斯表示,将为最低工资的澳大利亚人加薪5.1%时,莫里森反击道,“阿尔巴尼斯先生正在做出很多承诺......但我们没有听到的是,在这次选举活动中他将如何兑现这些承诺。”。

但其实,支持工人和低收入阶层,一直是阿尔巴尼斯的立场。对于这一点,莫里森也不得不承认“他从未忘记自己来自哪里(指阿尔巴尼斯成长的公共住房)。”

毕竟在当年,阿尔巴尼斯于议会发表处女演讲时,他就在演讲的末尾说道:“就我自己而言,如果人们记得我是一个为选民利益挺身而出的人,我就心满意足了。为了工人阶级,为了工人运动,为了我们作为一个国家逐步进入世界,和下个世纪。”

在此次竞选期间,阿尔巴尼斯承诺将努力减轻生活费用上涨的苦恼,这对弱势群体来说是最困难的。他指责联盟党对通货膨胀的上升处理不力:“除了工资,所有东西的成本都在上升。”

阿尔巴尼斯承诺为900多万澳大利亚人提供税收减免,使所有收入超过45,000澳元(31,000美元)的人受益。同时,今年将把中低收入者的税收抵消额提高420澳元,并且将在五年内建造3万套新的社会和经济适用房。



▎阿尔巴尼斯(左)与莫里森(右)进行电视辩论 图源:ABCNews

这些针对选民利益的竞选承诺,直击莫里森和联盟党的执政痛点:莫里森执政期间,政府在国内民生政策上的表现实在太差,再加上新冠疫情、森林大火等自然灾害,和政府处理上的失当,工党和阿尔巴尼斯从大选一开始就被人看好。

但是,莫里森在电视辩论中的反击,也是阿尔巴尼斯上任之后将面临的巨大压力:既要遵守承诺,又要减轻通货膨胀带来的问题。事实上,相比于工党一贯的政策,阿尔巴尼斯在很多方面已经向高收入群体做了妥协,诸如延续联盟党的减税政策等。此外,阿尔巴尼斯还支持一些颇具争议的政策,比如拒绝乘船抵达的寻求庇护者——这与他之前的立场完全相反。

种种矛盾的表现,加深了人们对于他没有领袖风范的质疑。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政治学教授约翰·万纳(John Wanna)表示:“从竞选一开始,他就说他不会逃避事情,他不会回避事情,他会回答问题,但在竞选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没有这样做。”

5月10日,英国《卫报》刊登一篇文章,题为“工党孤狼:阿尔巴尼斯开始一生的战斗”的文章,把他描述为一个“顽固、任性与多愁善感的工党领导人”。 文章评论称,阿尔巴尼斯在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中摸爬滚打,磨炼出了属于自己的特质,“他既不是愤世嫉俗,也不在政治上有过人天赋”,而是“一匹孤独的狼,做事时而强硬,时而软弱”。



▎阿尔巴尼斯斥责达顿 图源:adelaidennow

但从今年年初开始,这匹“孤狼”逐渐有所转变。据《堪培拉时报》此前报道,在2月份一次国会辩论上,澳大利亚防长、鹰派人物达顿擅自起身,不顾正在讲话的阿尔巴尼斯,随意走动,后者一反温和谨慎的常态,毫不客气地厉声呵斥道:“坐下!傻瓜”。随后掀起全国热议,“坐下!傻瓜”一举成为风靡澳大利亚的一句流行标语,许多厂商也纷纷将这句话印在T恤衫和咖啡杯上。而后,阿尔巴尼斯更在接受《卫报》采访时,颇具野心地宣称,虽然率领工党参选“是一座需要攀登的高山”,“但我下定决心攀上它的顶峰”。



对华政策会发生改变吗?

“孤狼”厉声呵斥达顿的背后,其实也饱含着对于联盟党操纵“中国议题”的不满。要知道,达顿在今年2月曾经公开声称,阿尔巴尼斯和工党得到了中国的支持,这番言论甚至引得前总理特恩布尔惊诧:“他们还不如说他(阿尔巴尼斯)是个火星人。”

其实,阿尔巴尼斯在面对中国问题上的表态,也是和现任政府比较一致的,他在今年曾表示“澳大利亚没有变,是中国变了”,言语中将中澳关系恶化的责任推向了中国。同时,阿尔巴尼斯对于美国所主导的四边安全对话机制(QUAD),也是相当积极。他曾经表示,当选总理之后,就会前往日本参与QUAD会议。



▎2020年8月,阿尔巴尼斯曾称中国的影响越来越大,将威胁到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 图源:NCA NewsWire

而在前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所罗门群岛问题上,工党的影子外长,华裔议员黄英贤,也抨击莫里森政府,称中国与所罗门群岛缔结安全协议是澳大利亚在“二战之后最大的外交失误。”认为中国在南太平洋的“扩张”和“侵略性”是澳大利亚国家安全的威胁。

仔细分析来看,其实以上的几点都是澳大利亚新政府在对华问题上的风向和痛点。阿尔巴尼斯本人的表态和政敌攻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纯粹的竞选语言。不论是联盟党操纵“中国议题”也好,还是阿尔巴尼斯态度强硬也好,都是一时的言论。阿尔巴尼斯本人也说过,工党会以“成熟的方式”来处理对华关系。所以说,新一届的澳大利亚政府对华政策的基调也许不会有很大改观,但是在具体问题上可能不会有竞选期间的挑衅言论。



▎新任澳大利亚外长黄英贤 5月24日,阿尔巴尼斯将同黄英贤一同飞往东京,出席美国召集的美日印澳四边对话机制首脑会谈 图源:中国日报

同时,美国和南太平洋邻国将是左右澳大利亚对华态度的关键因素。在美方频频操控、拉拢盟友来围堵中国的背景下,澳大利亚在阿尔巴尼斯领导下会有多大程度的自主性,我们还有待观察;至于对中国与所罗门群岛这样的南太平洋岛国发展正常的关系指手画脚,则完完全全是澳方出于一己私利的横加干涉。在这个问题上,可能只有真正摒弃掉冷战思维,才是恢复中澳关系,以及促成区域局势健康向好发展的真正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