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都一样,成天想着将来要进国家队,结果这条路他们走下去了,我却被伤病给耽误了。因伤离开体校的时候我才刚16岁,年纪太小,回学校读书也回不去,只能早早地进入社会。
为了养活自己,我卖过小礼品,搞过家具和百货生意,先是从大连、河北辗转到广东、浙江,后来又跑到非洲创业,慢慢在南非扎下了根。今年,已经是我来到非洲的第十二个年头。
平时我基本都待在南非,偶尔会回国一趟,这两年疫情更难回了。
我的老家在辽宁省丹东市,和朝鲜只隔一条鸭绿江。跟我们这辈很多东北孩子一样,我也是独生子女。从我记事儿起,爸妈就常年在国外打工,一直是奶奶带我。我奶奶属于那个年代很有本事的人,她年轻的时候在丹东唯一一家四星级国营宾馆当总经理,自己还开过一家羊汤馆、一家食品厂。
按说这么好的条件,我家条件应该不会差,但因为我爸年轻的时候爱仗义,帮兄弟出气打架捅过不少篓子,加上我叔也不让人省心,我奶奶半辈子的积蓄都用来给他俩补窟窿了。到头来,家里的光景越过越差。在我出生之后,我爸才跟亲戚去了非洲纳米比亚工作。
奶奶为了让我早点懂事,有意锻炼我。我8岁的时候,她就敢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去取养老金。把钱拿回家,一张一张卷起来插在电风扇的铁格子里,全是十块、二十块的。看上去心里有数,也好精打细算。等一圈钱用光了,一个月就过完了。
小时候我也没吃啥太有营养的东西,不知道为啥个子长得又高又快,小学最多一年能长十几公分。为了省布料,我一条裤子最多加长过6次,就那样对付着穿。家里条件不咋好,导致我内心多少有点自卑,性格也敏感内向。直到后来接触上体育,才慢慢变得开朗。
我从小跑得快、跳得远,耐力也强,体育成绩一直很好。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代表学校去参加了市里的运动会,给学校抱回来不少奖,一下子成了大家眼里的“功臣”。等到快毕业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家学校找到我教练,说想把我特招进去,朝职业化的方向发展。
小学篮球队的照片,第二排左数第二个是我。
小学毕业我先是进了一家体校,14岁的时候又转入一所名叫冠星的专业篮球学校,它在我们辽宁很有名,培养出了不少职业篮球运动员,比如之前的中国男篮国手李晓勇,后来的王仕鹏、周鹏、孟铎等等。那会儿电视上在热播《灌篮高手》,我正好也迷上了篮球,老幻想着自己能像流川枫那样来个帅气的扣篮。
入校之后先要进行全面体测,一共六个项目,全校百十来个学生都参加,结果我一个新生直接干了三项第一,可以说出尽风头。当时教练就断言:这孩子将来指定是打职业的。听教练这么说,我心里老激动了,一心把进国家队当目标。
那时候我跟周鹏玩得多,孟铎父母管得严,我们俩玩得相对少一些。我当时也是学校的孩子王。别看年纪不大,领导力还挺强的。经常带着他们半夜偷跑出去喝啤酒,还教他们怎么找对象,打游戏……
但在训练上我可没偷过懒。东北那冬天不是一般的冷,很多同学装病不参加早训,我没请过一天假,除了做折返跑、力量对抗、运球技巧,还坚持跑个10到15公里,脚上生了水泡,都要挑破了继续跑。
2002年学校选了一支参加全国中学生篮球赛的拔尖球员,当时我也是其中一员。为了能拿奖,我每天像不要命一样训练。结果距离比赛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突然感觉脚步有点发软,头也昏沉沉的。我没在意,又继续给自己加训,后来累得连上楼都费劲儿。
有天我突然感觉天旋地转,走路都走不成直线了,去医院一检查,发现已经烧到40度。我在医院连输了一个礼拜液,烧还是没退,医生见情况严重,给我办了转院。到了专业的结核病医院,才发现我得的是结核性胸膜炎,胸腔里已经有积液。最后医生用十几厘米长的大刺针,从我胸腔里抽出了两斤多黄水......
体校篮球队的合影,那时候组织参加全国中学生联赛,我因为住院没出现在照片上。
这次住院,我一住就住是一个多月,很遗憾地错过了那场全国性的大赛。没等缓过神儿来,医生又跟我说了一个坏消息。他说我的右肺有80%都因为大面积积液导致长期功能性损坏,篮球千万不能再打了,最好再去大城市治治,完事找个空气好的地方养个一年半载。我一听脑袋都蒙了,本来还想早点出院回去训练呢,这不相当于给我判“死刑”了吗?
听说我受伤严重,教练、体校领导、区教育局的体育专家都来看我,觉得这么个好苗子太可惜了。我想带病回学校继续练,看到千里迢迢赶回国的父母和每天以泪洗面的奶奶,又实在狠不下心来。家里人都劝我,说不求我出人头地,只求我平平安安。没办法,我只能含泪答应了。
离开学校以后,我妈把带到北京治病,治完又去了大连养身体。那大半年时间,我对未来非常迷茫,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实在想不到自己不打篮球还能干啥。爸妈也给不了太多指点,我第一次陷入了人生低谷。
有天我在大连人民公园遛弯,发现卖小礼物的摊贩生意挺好,突然萌生了自己做个小买卖的想法。说干就干,没几天我就从朋友那儿搞来了一批朝鲜毛衣,在公园里摆摊吆喝。一天下来,生意不好也不赖。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底气,我直接问爸妈能不能给我整个铺子,让我自己养活自己。
我爸听完愣了好一阵子,一个劲儿问我,“你真不想上学了吗?”我说书是读不进去了,以前以为打球会是个好出路,哪知道身体这么经不起折腾,未来总得学会挣钱。我爸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答应了。我想他可能也是觉得对我亏欠,5岁以后我都没怎么见过他,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做的弥补。
2004年元旦刚过,我们父子俩就走进了大连大菜市批发市场的招租办公室,想抓紧挑个好铺面。可啥样式的铺子算好呢?我俩研究了半天也整不出什么名堂。我爸最后挑了一个4楼拐角的铺子,旁边就是厕所,他说来商场的人指定有尿急的时候,咱不如就守在这里。
这是大菜市批发市场现在的照片,我家店以前就在右边这尊关公像的拐角。
连租金带押金,我们现场一共交了3万多。隔天我就从沈阳批发市场搞来一批廉价的小礼物,有模有样地摆在店里,打算挣笔大的。没想到,现实很快就给了我当头一棒。连续几天,店里的货都卖不出去,连进来瞅两眼的人都少得可怜。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店,除了对零星的几个客人笑脸相迎,剩下的时间就是发呆。生意最差的一天,营业额只有可怜的8块钱。这种挫败感让人很难受,搞得我整天萎靡不振,女朋友为了能让我振作起来,每天翘课来帮我看店卖货,还对我说,爹妈的钱不能就这么糟蹋了,咱们一起想办法,把生意做起来。
这句话听得我这个大男人又羞愧又温暖。后来我开始和同一楼层的前辈们好好学怎么做买卖。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见我机灵,人家都愿意带我。没多久,我就在同行大哥的指点下上道了。我从扬州进了一批出口玩具尾单,找到了大连少年宫、游乐场、星级酒店这几个稳定的大客户,这时候日子才稍微好过了点。
单子有了,怎么送货可把我愁坏了。一没车,二年纪不到考不了驾驶本,我只能抱着一堆巨大的压缩毛绒玩具去赶公交,上车的时候司机能看见熊,就是看不见我。我安慰自己说这是不要钱的送货车,一有生意,不管挣多挣少都赶着往公交站跑。
一年多时间下来,我积累了几波稳定的客户。等房租到期的时候,手头已经有了十几万盈余。我本想续租继续干,远在南非老爸递来消息,他说那边家具生意很好做,让我考虑要不要贩点家具过去给他卖。人生第一桶金来得太快,让我产生了自己是生意天才的错觉。听了这个消息,我直接就把铺子退了,准备进军家具行业。
那时候我年满十八岁,把铺子退掉之后买了一辆二手奥德赛。
我多方打听,了解到河北霸州的胜芳是有名的铁艺、玻璃家具出口基地,立马带上现金去那边看市场。霸州是廊坊市下面的一个县级市,经济不发达,胜芳镇的条件就更差了。我租在一个小破单间里,吃着偶尔能扒拉出来苍蝇的面。每天和父母QQ沟通,照着他们发来的图片四处找厂子看货。
那些厂子里摆的都是一些简单的茶几、凳子、桌子,质量好不到哪里去,胜在价格便宜。我想做,可人家见我还是个小孩儿,压根没把我当回事。我费劲巴拉地四处打听,压上积蓄拉了一车的货,打算从天津港发到南非。结果对方极不靠谱,第二天轮船就要出港了,头天还没把货装进货柜,忙到半夜三更才对付着装好车发走。
有些人前脚和我称兄道弟,后脚就给我偷工减料,货到了一看,有凳子连四只腿都不一样高。我那时候年轻啊,人也比较虎,光和他们干架都不知道干了多少回。这种情况三番五次地发生,我发现跟这帮人合作实在太费劲儿了。忙活大半年一算账,钱没挣到,还贴出去不少!
2006年,我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了广东佛山考察。顺德的乐从镇是全国最大的家具生产批发基地,在河北胜芳镇的时候我就有所耳闻,来到当地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整条街全是各种品牌的家具店,前店后厂,每天从这里发往世界各地的家具不计其数,而且价格也比较实惠。
到地方之后,我花280块钱在农民房里租了个小单间落脚,那可真是字面意思的落脚,整个屋除了一个厚床垫子没有任何家具,头天晚上睡觉,浸得满背都是汗,只能买个电褥子先烤背。杂七杂八安顿好之后,又开始忙着找货找人。一个梅州大哥听说了我的遭遇,把他在垃圾场附近的半个仓库低价租给了我。
仓库的照片,环境非常差,就是价格比较便宜。
我从老家叫来了几个好兄弟,想让他们给我帮帮忙,其中一个人来了一看这环境,第二天买票就走了。后来我好不容易整了点货运到南非,爸妈跟我说在那边卖不动。其实我们全家都不懂怎么经营,纯粹瞎干,出货量也少得可怜,现金流紧张的时候,我都得到处跟人借钱。
那时候,我昔日的队友周鹏、孟铎已经陆续打上了职业联赛。有一次,深圳马可波罗队和东莞银行队的联赛在东莞举行,他们知道我离得不远,特地给我留了张票。我坐在观众席上,心情复杂地看完了全场比赛。结束之后,还看到好哥们儿周鹏在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旁边有很多人都在排队等着要签名。再回头看看自己,心里是真不太好受。
晚上我们一起约了吃宵夜,我看到他俩都已经开上了豪车,日子一个个过得有滋有味。周鹏也替我的遭遇感到可惜,说要不是我受伤离校,估计现在打得比他还好。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难受了,只能强颜欢笑,说自己现在也挺好。
为了证明我真的混得不错,还专门刷信用卡买了单。那段饭消费2280元,我用它撑起了我失落的尊严。
我们仨后来聚餐的照片,我(中间)现在回国也经常跟他们聚。
吃完这顿饭,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让别人同情我,一定要好好经营事业。广东天气热,为了省钱,我连空调都舍不得开,电风扇从早吹到晚,浑身还是黏乎乎的;有时候搬货太累,我就直接找几张大纸片睡在仓库。仓库旁边就是垃圾堆,味道难闻,苍蝇乱飞,我也埋汰得不像样。但那时候一心只想赚钱,再苦我也不嫌。
干了一阵子,我发现所谓的家具品牌就像堆积木一样,有固定的几个组成模版加上个商标就行,其实没什么难度,我自己也能干。很快我找人设计了商标,找到各种配件的供货商,再雇人组装,自己整了个家具厂,连员工带我一共6个人。
我每天不是安玻璃、打标签,就是搬玻璃、打包发货。离开学校后我虽然没再锻炼身体,但一身肌肉还在,主要就是当时一直在厂里抬玻璃。每天抬完累得真想倒头就睡,唯一开心的事就是能和女朋友通个电话。
说到女朋友,也是我耽误了人家。我俩在上学的时候就好上了,她本来能靠健美操特长上本科,可我那时候在大连,她为了我选了大连的一个专科。我图挣钱,在大连没干多久去了河北,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边上学。后来只要她放假,我在哪个城市她就来哪。
在广东,她给我做饭,替我打单子。她为我做的所有这些牺牲我都记在心里,干起活来更有劲儿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多挣点钱娶她。等到2009年女朋友大学一毕业,我就赶回辽宁举办婚礼,结束了9年的爱情马拉松。知道我经济不宽裕,老丈人丈母娘也通情达理,一毛钱彩礼都没要。
2009年婚礼现场的照片,我们俩都是彼此的初恋。
男人一成家,越发觉得肩上责任重大,很想给一家人更好的生活。在广东那几年,我每天看上去忙得不行,但家具利薄,一货柜运过去全卖了还不如一箱衣服、日化用品挣得多。所以我就想,不如直接去南非发展,看到底是那边做生意真不赚钱,还是我个人能力不行。
老婆此时已经怀孕了,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搏一把,留下两万块钱把她安顿到娘家,又找人借了二十多万,做好了去南非的准备。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南非,2002年卖家具的时候我专门来过一趟。当时住在亲戚家,没想到刚到不久就遇上了入室抢劫。
那天大人们都出门了,我被一伙劫匪堵在家里,他们有的拿着枪,有的拿着棍棒,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像是逼问我保险柜的密码。我是真不知道,一直摇头说No。
他们把我手和脚都绑了起来,一阵拳打脚踢。见我不招,还用塑料袋套住我的头,拿枪屁股砸我胸口,比划要崩了我。最后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拿上几台电脑和手机逃走了,我报警之后警察也没抓到人。
每次想到这件事我就心有余悸,但为了赚钱,我告诉自己还是得去,多点小心就好。2010年,我从大连坐火车去了北京,经香港中转飞往南非首都约翰内斯堡。出发前一个月,我就从义乌小商品市场选了一货柜的小商品,已经通过海运先行一步,准备人一落地就提货开卖。
在前往约翰内斯堡的飞机上心情忐忑,这是飞机上的航路图。
到南非之后,我先是暂住在亲戚家,想找一家合适的铺面开店。就像当年在大连一样,争取用一年时间回本,然后继续扩大店面。开业之后,我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非洲人跟中国人的喜好完全不一样,他们喜欢party,喜欢大红大绿的东西;我带来的小商品都是符合中国审美的小珠儿、小串儿啥的,根本没有市场。
我已经把所有身家都押在这批货上了,没多余的钱做调整。为了能先活下去,我只能在亲戚的华人餐厅打工,想着挣到钱了再慢慢销货。本以为打工只是个过渡,结果这份工一打就是两年多。
这两年也是我日子过得最紧巴的两年,小孩出生,我连奶粉钱都拿不回去;生意没好到哪里去,来投奔我的几个兄弟看不见希望也都陆续回了国。
我的百货店,选了最能代表咱们中国人的熊猫做logo。这是干了三四年之后的,之前的更小更乱。
亲戚又买楼又买车,我却越混越磕碜。不过这至少证明了一点:别人做都能行,说明原因还是在我自己身上。我告诉自己一定要争这口气,工也不打了,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店里。
平日里,我吃穿用度什么都舍不得,只想省下来钱铺货;一碗饭放了五天,已经明显出了馊味,为了不浪费,我照样吃;有些当地员工比较懒,为了让他们按时上班,我还得每天亲自接送;怕员工偷货,我上厕所都是跑着去……
也许是老天爷都被我感动了。2012年,我真的遇到了一个机会。当时冰雪奇缘动画片大火,快到圣诞节了,这些周边商品卖得很不错。我看准时机又运过来一批,很快又卖完了,我的现金流一下子好转起来。借着这个机遇,我增加了一些品类,又开了几家分店。
我手机里全是各种产品照,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加上之前几个手机里的,得有十万多张。
南非的安全度不是太高,我店里生意好起来之后,很快就被人盯上了。在我回国探亲期间,店里先后遭遇过3次抢劫,数额加起来超过10万美金。一下子没了这么多钱是真的肉疼,我回到南非之后仔细琢磨了一下,既然被抢这种事躲不开,那我必须得学会保护自己。
几经辗转,我找到了一个之前专门做安保公司,有十余年经验的白人朋友,合作成立了一家以保护资产、货物押运、矿山维稳、暴乱压制为主的安保公司。后来发现华人朋友们需求还挺多的,我前后雇了30多个员工,买了50多把枪和6辆安保越野车。
我自己也有持枪资格,名下一共有四把枪,M4散弹、HK手枪、Glock手枪,这是一把AK步枪。
别说,生意还真不错。尽管前后贷款投入了不少,胜在这一行是刚需,我每个月都不缺订单。当然,做这种搏命的行当里也免不了出现危险状况,有一次遇上看守的矿场发生暴乱,有人居然点了炸药,我手下好几个安保人员都被炸伤了,好在伤得不严重,之前也都有买过保险。
我的安保公司员工,这一行在南非也算是很成熟的行业。
2014年,南非和隔壁津巴布韦闹矛盾,对方把供电协议取消了。整个国家陷入了缺电状态,政府也紧急发布了第一条限电令,电费开始水涨船高。富人可以买得起太阳能等发电设备,没什么影响;穷人没电真不行。我见是个好时候,抓住机会推出咱们国产的LED节能灯,这东西既省钱亮度又高,在当地一下子成了畅销货。
之后那几年,当地限电越来越频繁,一年能达到好几百个小时。LED灯成了整个国家家家户户的必备用品,光靠这一种产品,一年我就赚了几百万。我用这笔钱买了房和车,把老婆孩子也接了过来,算是在南非真正扎下了根。
生意做大以后,我开始报各种班提升自己,这是回国期间报的短期电商班。
之后我又陆续抓住了几个小爆品,让几家店正向运转起来。已经磨砺几年的我对生意的把握也越来越成熟。不料一场意外发生的火灾,又让我损失惨重。
2016年的圣诞月,有天店里进来一对父子,大人在看货的时候,小孩拿着打火机点了一下节日彩带,结果迅速引燃了周围的产品。
火势扩散得非常快,很快店内中间区域就被火势蔓延,等店员浇水、喷灭火剂已经来不及了,着火后烟雾遍布整个二楼,百米以内的人都很难呼吸。最后大家齐心协力把火扑灭了,但货品烧的烧,泡水的泡水,一共300多万全部完蛋!
着火以后监控看到我店门口的一片狼藉,店内监控已经被烧毁了。
我也意识到,鸡蛋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开始有意把视野转到其他领域。来百货店买东西总会饿吧?我就在商超旁边开了连锁快餐店;看到很多女性有瘦身的需求,我又投资了减肥产品;见什么东西挣钱我都想做,不想操心就合伙参股......
几年时间,我的事业版图迅速扩展开来,投资做得最好的时候,南非东部几个大城市有我总计超过2万平的连锁百货店;安保公司鼎盛时期有120多名安保人员;此外还投资了餐饮、酒业、旅游……每一个都做得有声有色。我成了在南非华商里的佼佼者,同龄人里的好代表。面对各种夸奖和吹捧,我也有点儿得瑟了。
每次回国,我都要求自己要有衣锦还乡的派头。买豪车、买商铺,买大宅,花钱大手大脚,给奶奶买不合身的LV、给老婆买劳斯莱斯、给老爸开酒楼一个不行就再开一个、请各路好友吃各式大餐……我想尽办法报答之前帮助过我的人。只为让他们觉得我现在过得不错了,这次是真的不错。
2018年,刚满30岁的我买了第一辆劳斯莱斯,接上奶奶兜风。
2019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发生了。疫情传导到南非是2020年3月左右,谁也没想到南非政府当机立断,立马采取封国15天的紧急措施。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关进了家里。所有员工都不能上班,街上店面全部封闭消杀。
有一天,我好不容易搞到一张医疗物资运输通行证,开车到另一个办公点拿东西,整整50多分钟车程,路上一辆车都没有,越开我心里越发慌。
我经营投资的业务大多都是实体,有流动、有人才能赚钱,再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果然,我撑了两个月就快挺不住了。这期间,我另一家工厂店的二楼水泵还坏了,等发现的时候早已经被大水漫灌,不少在地上的货品被泡坏了,这一下又损失二百余万,真是搞得我焦头烂额。
家里也是鸡飞狗跳。我岳父岳母那阵子都在南非,见疫情越来越严重,他们担心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每天都很焦虑。本来想坐大使馆的撤侨包机回国,但因为年龄不到60岁,也没有患重病,不符合优先撤离的条件,一时还轮不上。
那段时间,我每天下了班都不敢回家,一个人躲在车里边抽烟边叹气。回到家老婆一个劲儿安慰我,说肯定还有出路。
后来见南非疫情没有好转的势头,我考虑加大力度把防疫物资生意做起来,多年来我在南非积累了不少供需两头资源。疫情开始前就敏锐地干了一票,这回想做长期。
我从国内紧急调动用了一批医疗物资,成功地给当地省政府做了集中采购。那一笔订单的货值就达到一个亿人民币以上,之后陆续收到的订单也都很大额,这才慢慢缓解了我现金紧张的局面。
我们百货商场的员工,大部分是当地人。
家人这边,经过我不断查询等待,终于盼来了一架南非直飞深圳的商业航班,经济舱早就一抢而空,只有7万多一张的商务舱。我前后花了30多万,才把家人们送到安全大后方。留下我和老婆两个人在南非继续照看生意。
待了不到一年,疫情又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打击——我多年的合作伙伴,也是安保公司唯一的合伙人派德瑞因为感染疫情去世了。他才47岁,本来有点冠心病,谁也没想到疫情感染很快加剧了病情,导致他心衰去世。
这么多年商海沉浮,我以为我已经历练得足够坚强,可看到熟悉的人天人永隔,还是忍不住了,在ICU里抱着他的尸体号啕大哭。为了让这位好哥们在天上放心,我收养了他的小孩,一直在帮忙照顾他的父母。
和派德瑞的合影,他是我在南非最好的兄弟和合作伙伴。
那段时间,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有时候一个人枯坐着发呆,想不明白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啥。
后来我又换了个方式,通过拼命工作来转移注意力。我平时也没太注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已经亮起红灯。有两次吃东西发觉没味道,自测新冠都是阳性,一次是普通新冠,一次是奥密克戎变种。
从新冠恢复之后我还是忙着挣钱,结果差点猝死。那天是我刚从国内回到南非不久,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觉得心脏疼,呼吸都喘不上来气,只能窝在地上,勉强拨通朋友号码让他把我送到医院。检查完,医生说是重度焦虑症引起的心肌供血不足,让我一定要注意休息,不然就没有下次了。
人生第一次经历急诊抢救。
我躺在病床上,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想三十多年来发生的种种。一边寻思我真是命大, 好几次都能大难不死;一边又觉得每天为了挣钱忙忙碌碌,到底是图个什么呢?这时候家里打来了视频电话,几个小的吵吵闹闹,抢着和我说话,看到孩子的那一刹那,我真是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想养好身体,多花时间陪伴他们长大。
有时候想想,我其实已经很幸运了。幸运地靠做生意赚到了钱,幸运地认识了我的太太,她陪我从一无是处的穷小子成长成男人,陪我一起创造了现在的幸福家庭,孩子们也都很有材料,还想图啥呢?
孩子们都很优秀,有各自的爱好和特长。
今年我35岁了,这个年纪说来也算年轻。但我进社会早,已经做生意快二十年了。这些年来经历过的波折和心酸,不是一篇文章能道得尽。个中滋味,想必大家看完文章也能感受得到。
关于未来,我还是想再拓展一下南非市场,把我的杂货店做成中国人在南非的宜家,还准备进军地产和其他一些行业。将来无论生意做到什么地步,我肯定都是要经常回国的。家人朋友都在国内,其实我在国外也很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