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故事FM (ID:story_fm),讲述者:May、刘小姐、酸腐鱼,制作人、文字整理:刘逗,题图来自:《 82 年生的金智英》


这个月我们发出了一个关于“全职妈妈”的征集,出乎意料的是,我们收到了不少投稿,发现全职妈妈的数量远比我们想象得多。


根据艾媒咨询的数据显示,有近 20% 的 90 后的妈妈更倾向于全职带娃,而 70 后和 80 后全职的比例分别是 8.9% 和 12.6%。可以看到,随着二胎三胎政策的开放,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女性成为全职妈妈。


本期节目的制作人刘逗最近联系了几位投稿人,有的是全职妈妈,有的是全职妈妈的伴侣。跟日常的节目有所不同,在这期节目里,除了讲述者们的亲身体验之外,也加入了他们更多的思考和观点。


我们希望能跟你一起讨论。


1. 全职带娃的理由


刘逗:你好,我是刘逗。你可能有小半年没听到我制作的节目了,因为前段时间我生了一个小孩,一直在歇产假。


虽然只是休息了半年的时间,但在刚回到公司的时候,我还是感到非常不适应。家庭和职场的节奏是很不一样的,重复性很强的育儿工作好像让大脑的运转节奏也慢了下来,我确实感觉到自己没有过去那么敏锐了。


有了亲身的体验,我知道每一位妈妈在做出全职带娃这个决定时都一定犹豫挣扎过,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她们做出了这样一个充满勇气的决定。


我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是 May ,她今年 34 岁,做全职妈妈已经 10 年了,目前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国外读书。


当我问到她当时为什么选择了全职带娃时,她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


May:生了小孩之后,我其实有尝试过去上班。


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每个工作日的早上,当我七点起床,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我的女儿一听到声音,就会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卫生间,躺在门口的垫子上睡觉。


她就躺在垫子上面等我出来,因为她害怕我走了。


后来有一次,大半夜谁也没有起床,我女儿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动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也是爬起来,跑去卫生间门口的垫子上躺下。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才发现她一个人睡在垫子上。


刘逗: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胖乎乎的小朋友躺在卫生间门口的垫子上,笨拙而努力地,企图阻止妈妈离开自己。


我仅仅是想象了一下,就完全理解了 May 的决定。


如果她和丈夫都去上班,她只能把女儿交给老家的奶奶,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仅仅分别了 20 天,她就受不了了。


May:那是我第一次跟孩子分别,她当时才四个多月。刚当妈妈的时候,我没发现我对她的感情这么深,但就是那一次 20 天的分别,让我意识到其实我非常需要这个小东西。


我回去接她的时候,她奶奶正抱着她,她本来都要睡了,但是看见我来了,突然变得特别开心。虽然她才四个月,但是看着她的表情,我想她是有记忆的,她好像在说:


“这个人终于回来了。”


这看似是一个温馨的故事,May 最终选择在家里陪伴孩子的成长,可是现在十年过去了,在给我们发来的投稿中,May 写道:


■ May 发来的投稿
■ May 发来的投稿


2. 全职妈妈的困境


刘逗:从我们收集到的样本中看,大部分的全职妈妈是由于缺乏其他合适的照料者、缺乏社会支持、工作性质太忙或者受疫情影响等客观原因而被迫选择在家带娃,也有小部分女性是主观选择成为全职妈妈。


无论是哪一种,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相对平等地兼顾自我发展和育儿职责,避免因为生孩子而导致自己在家庭或者职场中处于弱势地位。


但是这似乎是一件特别难的事,现实是已婚已育的女性常常受到来自家庭和职场的双面夹击。


刘小姐今年 45 岁,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世俗评价里那种非常优秀的女性,北大心理系毕业后她自己创业,在上海周边的一个城市中创立了一家针对于 0 - 6 岁婴幼儿的早教机构,与此同时她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刘小姐:我是 1977 年出生的,今年 45 岁,现在生活在上海。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 12 岁,小女儿差一点 10 岁。


刘逗:刘小姐有过两段做全职妈妈的经历,一段在十年前,一段是最近这两年。


第一次做全职妈妈是因为二女儿出生,她怀老二时孕吐到八个多月,而且一边怀孕一边工作,还一边要和妈妈一起带老大。老大是一个高需求宝宝,夜里每隔两三个小时就会醒来大哭。


所以等老二出生之后,她感觉整个人已经被掏空了。


因为工作原因,原本她和丈夫是两地分居的,丈夫工作忙指望不上,妈妈在带完老大之后也表示不想再帮她带娃了,形势所迫,她只能选择暂停一段时间的工作,做了近两年的全职妈妈。


但是这段经历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刘小姐:第一次做全职妈妈的时候一点也不享受,我甚至有过自杀的念头。


生完老二之后,我实在没办法一个人在外地带两个孩子了,于是我就停掉了工作,回到了上海。但即便回到上海,也是我一个人带两个难搞的小孩,因为我先生在外资公司工作,他晚上要开会,他说他没办法帮我。


那个时候,我妈已经回老家了,我自己带两个小孩睡觉,一晚上 8 个小时,我每 2 个小时就要被吵醒一次,到最后就感觉好像自己一整晚都没有睡过。


大概是这么熬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晚上,我刚把老大哄睡着,老二又要吃奶,等给老二喂完奶,老大不知道为什么又醒了。


最终等两个孩子都睡着,已经是凌晨 4 点多了,我躺在床上想睡一会儿,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越想越累越想越绝望,我知道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但是那时候还想着不能大声哭,为了不把孩子吵醒,我从卧室里出来坐到沙发上,一个人默默地在那里哭。哭到后来可能声音受不住了,我老公跑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不想活了,累死了。”


结果我先生说,“哎?你犯不着这么累啊,你为什么不请阿姨?”


大概从那一刻开始,我对我先生感到失望了,我是指望他来帮我一把,而他却跟我说:


“我的工作时间这么有价值,你居然叫我拿我这么有价值的工作时间来做这个事情,你明明可以去请一个阿姨来做这个事情。”


■ 图 /《我们的婚姻》剧照<br>
■ 图 /《我们的婚姻》剧照


我当时想,你说找个钟点工或找个保姆,那你帮我去找啊?这也不是说啪一把钱撒出去,就能自动出现一个特别好的阿姨。但凡请过育儿嫂的人,都知道这其中有多难。


况且我也不是没有请过阿姨,可是每次请阿姨的结果都不好,因为阿姨一带,小孩就开始生病。我没办法。


而且我自己做早教,我看得很清楚,很多爷爷奶奶或者阿姨带的小孩,确实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所以当时我觉得应该要自己带小孩。


所以那段时间就很累,累到后来开始出现各种症状,发展到后来就没办法自主入眠,必须吃安眠药。医生说我是得了焦虑症,需要吃长效的抗焦虑药物,一直到现在我还在吃。


刘逗:您之前说老大是一个高需求宝宝,那个时候为什么又想要生第二个孩子?您说您老公的工作很忙,那个时候有想到生了孩子可能没人能帮您吗?


刘小姐:所以有的时候,我会怀疑说我老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老大出生之后,我们是两地分居的,他每周五会来,然后周五到周日,他都会帮我带小孩。我在公司上班,他就带孩子来上早教课,上完早教课他就背着孩子去公园里溜达,然后他还会哄孩子睡觉,所以我觉得他那时候表现挺好的,还是很帮忙的。


后来老二出生之后,我问起他,他是说,“如果我那个时候表现不好的话,你就不生老二了。”


我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想的。他也说过,老大出生那会儿,他的工作不忙,等老二出生后,他的工作变忙了,可能也有客观原因吧。


另外,我觉得其实不能怪别人,我自己有这个执念——因为我是第一代独生子女,特别孤单,所以我从小到大都觉得我应该生两个孩子,只是那时候没想到会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


刘逗:您做了 18 个月的全职妈妈,对您原本的工作有影响吗?那个时候工作怎么办?


刘小姐:工作就远程做。我每天会给他们打电话聊一下情况,在生产之前,我基本上已经把工作都安排出去了。


除此之外,我每周会去一次公司。我记得那个时候大概坐好月子了,买了一个汽车摇篮放在车的后座厢,我就自己开车,带上保姆带上孩子去检查工作。


等我结束了这 18 个月的休假,刚回到工作单位的时候,有半年时间都挺失落的,因为明显感觉跟不上节奏,他们说什么我都有点隔膜。


我记得每次开会时,我都不敢讲话,我就假装很深沉地坐在那里,基本上就点点头或者笑一笑。因为我不敢说话,我害怕我一说话就露怯,我心里没底。


如果我是一个普通员工的话,我可能是跟不上节奏了,但是因为我是老板,我还可以装一装,就装深沉嘛。


大概是过了半年以后,我才慢慢跟上节奏,但是即便如此,不得不说,因为做妈妈,我还是被迫放弃了很多机会。


比如我跟我先生同时在工作,一旦孩子有点什么事,他就可以完全不受打扰,我就必须放下我的工作去搞孩子。


好像整个社会的氛围就给你一种暗示,你很难让一个正在开会的爸爸跟大家说,“不好意思,我先去给孩子换个尿布。”


我们 70 后还是受了很多老观念的影响,他就习惯性地觉得这些事爸爸帮不了忙,这些事就应该是妈妈去处理的。


■ 图 /《我们的婚姻》剧照<br>
■ 图 /《我们的婚姻》剧照


刘逗:您自己创业开了这样一家早教机构,在事业上您也算是小有成就的女性,那为什么在同样的情况下,要在事业上做出让步的时候,不得不是您做出让步,而不是您的先生?您有跟他讨论过这件事情吗?


刘小姐:我跟他讨论过这件事情。一开始气氛还蛮美好的,我们俩躺在一张床上,我跟他说:


“我其实也不是在抱怨,我是希望你能够理解作为一个女性的压力和悲哀。我不得不为育儿放弃掉一些东西,甚至包括自己的健康,我也知道并不见得你就是有意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自然就是这个样子,很多事情也许不能代劳,我们女性不管再厉害、再能干,也要放下工作来处理孩子的事情,但是呢,我就希望你能够理解,能够同情。”


但是他好像不能理解,更谈不上同情。结果就是他花了半个小时跟我说他多么多么的不容易,说他已经帮我做了多少多少。


他说,“也不是我要让你得焦虑症的,你当时没有请阿姨嘛。上次那个什么事情不是我做的吗?周末我不是也有送小孩去上兴趣班吗?那我帮了你这么多,你怎么觉得还不满足,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我就这么听他说了半个小时,然后我们不欢而散。


我是真的挺失望的,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论这个问题,其实我身边还有许多高学历的男士,我觉得他们都差不多,他们好像就是对妻子的这些付出视而不见。


■ 图 /《我们的婚姻》剧照<br>
■ 图 /《我们的婚姻》剧照


刘逗:2019 年,刘小姐卖掉了大部分早教机构的股份,回到了上海。她原本是想在上海做回老本行的,但是因为疫情和双减政策,她被迫再次成为了全职妈妈。


前段时间,她尝试过找工作,可是年过 40 ,身体欠佳,她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


她利用积蓄进行理财,也有一些被动收入,这保证她即使做全职太太,也能保持经济独立,但她仍然会感到失落和惶恐。她很难在追寻自己的事业梦想了,而她希望从丈夫那里得到的承认和理解,也始终没能得到。


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来劝自己接受现状,尝试健身来恢复早年带孩子落下的病根,但是前段时间小女儿的一番话还是刺痛了她。


刘小姐:最近我跟我们家老二聊天,她说,“家里爸爸最厉害!”


我问,“为什么你觉得爸爸最厉害?”


她说,“爸爸上班啊,爸爸挣钱最多,你什么也不干。”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前一段时间我有试着去找找工作,然后聊了一下之后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工作是我可以做的了,我发现我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这种强度了。无论打工也好,创业也好,我好像不可能每天工作 8 小时了。


其实挺难过的,我想我小时候还做过科学家的梦,后来还做过女企业家的梦。这个崩溃的感觉是持续的,我差不多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就是我可能做不了工作了。


那一年的时间,我其实挺颓废的,天天看网文,早上看,晚上看,老是这种作息,整个人都变得很恍惚。其实那个时候做全职妈妈最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因为小朋友都已经上学了,白天的时间全部是我自己的,但是我找不到目标了。


就感觉,拔剑四顾心茫然。


那个过程其实蛮痛苦的。


刘逗:在凯特琳柯林斯所著的《职场妈妈生存报告》一书中,有这样一句话,简单来说,妈妈并不需要平衡,她们需要的是公平。


同样名校毕业,同样拥有一份不错的事业,可是当面临谁来照顾孩子的问题时,刘小姐的丈夫会认为这理所应当地是妻子的事。这种牺牲被合理化,甚至被视而不见。


我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宝宝的第一年》,里面讲到,当婴儿出生后,激增的催产素会激活我们大脑中一个很原始的结构——杏仁核,它会让我们时刻担心宝宝的安危,让我们成为更警惕、更合格的养育者。


一开始,研究者认为这项机制只作用于母亲,但是当他们进一步研究了几对领养了婴儿的男性时,发现他们的杏仁核也被激活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项生理机制会作用于婴儿的主要照顾者,无论男女。


■ 图 / 纪录片《宝宝的第一年》<br>
■ 图 / 纪录片《宝宝的第一年》


看完这部纪录片,我开始怀疑,“母性”这个词的合理性。


为什么女性总是被定义为更合适的养育者?除了生产和喂奶,哪项育儿工作是爸爸不能做的?为什么爸爸带孩子是帮忙,而妈妈带孩子就是分内之事?


为什么社会氛围总是告诉妈妈们,工作和家庭的冲突是她们理应承担的,是她们需要自己去解决的?如果解决不了,她们很可能就要放弃工作,成为全职妈妈。


那么,男性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他们对于做全职妈妈的妻子有什么想法?


3. 男性视角:全职妈妈的丈夫


刘逗:在众多的女性投稿者中,我们发现了一位男性,他在给我们发来的投稿中说,他对夫人全职在家带娃这件事感到绝望,现在两个人每天都在吵架,一周吵两次,一次吵三天。


那你可以想象,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另外很凑巧的一点是,令这位丈夫特别恼怒的一件事是,他的妻子也像刘小姐一样,沉迷于看网文。


我马上联系了他,希望听他聊一聊,也许通过他的讲述,我们能够了解另一种视角。


那天的下班时间,我们进行了远程视频采访。视频接通之后,我发现他坐在车里,他说回家讲话不太方便,所以就把车停到地下车库,来跟我聊两句。(为了保护他的隐私,我们为他进行了匿名和变声处理。)


酸腐鱼:不好意思,这个点属于下班时间,这个时间你来工作,我来倾诉,对我来说是一种解压,但是对你来说是工作,而且这个东西不一定有用,可能会耽误你的时间。


刘逗:大哥讲话挺客气的,很和蔼,他先跟我介绍了一下他的基本情况,他的昵称叫咸腥酸腐鱼,今年快 35 岁了,他的老婆比他大一岁,他们的儿子今年 5 岁。


用他的话说,他的老婆成为家庭主妇是属于意外情况。


两个人结婚后,酸腐鱼去了德国读博,在他读博的第一年,妻子怀孕了。出于经济上的考量,刚刚博士毕业的妻子留在了国内,一边工作,一边跟婆婆一起带孩子。就这么过了三四年,酸腐鱼博士毕业,想把妻子接到德国去。


为了一家人能团聚,妻子辞掉了某科技方面的国企工作。


酸腐鱼:我在德国博士毕业的时候,我老婆已经工作三四年了,为了来到德国,她辞掉了原本的工作。2019 年底,开始准备去德国的手续,正好赶上疫情,计划就搁置了。


我毕业之后,觉得在德国找工作也不太容易,就回国了。我们一家三口在一个南方城市定居,她这两年一直在家里做全职太太,我正常上班。


因为我们俩本来脾气都不算好,所以其实之前也偶尔会吵架,但是我感觉自从她不上班之后,吵得是越来越频繁了。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的精力没办法在外面释放,人无聊了,总得有一个情绪的发泄口,就感觉她现在整天在家里折腾,成天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跟我吵架。


刘逗:你们最近一次吵架是因为什么?


酸腐鱼:最近一次吵架就是昨天晚上,因为拿黄桃罐头的事。


昨天我回家比较晚,当时我正在吃饭,我就想让我老婆给我儿子拿一下黄桃罐头。因为罐头刚从冰箱里比较凉,所以需要在微波炉里稍微热一下再给我儿子吃。


我看见我老婆正在那儿拿着手机看小说,我就说,“你先耽误一下,去拿个桃罐头。”


我说第一句的时候是很正常的语气,可是我说了好几遍,她都没有起身,说到第四遍的时候,我就很不耐烦了。


我说,“你给他拿个陶罐头!你先给他拿个桃罐头行不行?”


她就很生气地把手机一丢,去冰箱里拿了桃罐头,然后又很用力地把冰箱门摔上了。同时回了我一句话,“我最讨厌你和我吵了!”


然后,就开始了。我们就吵起来了。


刘逗:您有问过您太太她想在家做全职妈妈吗?


酸腐鱼:她在家做全职妈妈属于意外辞职,迫不得已在家待着,她既没有享受到那种很放松的心态、把家里的一切打理好,又常常觉得很不甘心,觉得自己没有了收入,心里不安稳。


我以前在德国读书的时候,我有一些奖学金,她在国内上班,她攒了一点钱,大概有 20 万,都打给我了。我把这些钱一部分买了基金,一部分换成了欧元存起来。


后来我刚回国的时候想买车,就从基金里拿出来了一半,又从她的储蓄账户里取出了一半,买了一辆车。


她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她觉得这车基本上是我开,而我花了她 10 万块钱。后来,她就总想让我补给她。


我回国上班之后,有了正常收入,她就说,她也想像别人一样,把老公的银行卡收过来,我不太同意。我就说,“如果我有结余,我再给你。”


但是她说,“我现在没有工资,没有收入,我心里不安稳。”


我说,“你有信用卡啊,你随便花,我也没不让你刷,你买衣服买鞋日常开销什么的都没有耽误你。”


但是她还是觉得钱不在她那儿,她心里就不安稳、不安定。


■ 图 /《我们的婚姻》剧照<br>
■ 图 /《我们的婚姻》剧照


刘逗:在这个事情上,您太太是不是觉得,这个钱不是她赚的,所以决定权不在她手里?


酸腐鱼:嗯,有这种感觉。


另外一个就是过年时给她爸妈的钱,在她原来工作的时候,她每年的五一、八月十五和春节,会给她爸妈一些钱,加起来大概是一万五到两万。我说行。


后来她辞职了,我跟她说,“这个钱,你还是照常给。”


但是她自己说,“我不给了,我没有收入了,觉得心里不安稳。”


我就没有再说,结果今年过年的时候,她还是要给她爸妈钱。


我问,“你想给多少?”


她说,“两万。”


怎么说呢,家里结余了一点点,你要给两万,也不是不能给,但我就是觉得有必要给这么多吗?


因为这个事情,我们就大吵了一架,后来我就说,“你爱给多少给多少,反正钱都在你那儿。”


她说,“之前每年都是分着给的,今年就过年一次性给两万就行了。”


那就给呗。


我想着我买车的贷款是以我妈的名字办的,所以这次春节我给我爸妈转账时,我就多转了几千块钱,凑够了个整数。这事我没跟她说,因为说了还得吵。我工资卡没给她,所以她不知道,她只看到了一个结余。我就跟她说,我剩下的年终奖都买基金了。


就这样稀里糊涂糊弄过去了。


刘逗:您太太在家做全职妈妈是你们商量的结果吗?您想让她在家吗?


酸腐鱼:其实刚开始我是觉得她在家待着也挺好的,有时间还可以出去玩,但是她不愿意去,就在家待着。


后来,她想找工作,但也没有马上能找得着的工作。我就想说让她找点兼职做,哪怕给人写写文章或者做个代笔也行啊,但是她觉得没什么意思,我觉得她有点眼高手低的感觉。


我不是说歧视女性,但问题是女性和社会脱节的速度会比男性要快得多。如果她要是不接触社会的话,可能再过个五六年,她就彻底与社会脱节了。


小孩是会慢慢长大的,当小孩面临一些选择,需要父母提一些参考意见时,如果她什么都帮不上忙,那会是一件很崩溃的事。


她又不是保姆,她是孩儿他妈啊。


另外,她最近开始迷上看小说了,我也不知道看的什么小说,我从来没看过。总之,每天晚上 8 点多儿子睡觉,然后她就开始看,我 11 点睡觉时她还在看,我夜里 2 点多起来,发现她还在看!


第二天早上,她又不起床,我儿子醒了,我带着儿子去上学。她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抱着手机在那儿看,吃饭的时候也会一边吃着一边看。


刘逗:您感觉您太太在家带孩子辛苦吗?


酸腐鱼:带孩子是一件挺烦的事儿,但是不累。带孩子会没有自己的时间,但是我并不觉得带孩子辛苦。


因为疫情,最近小孩没有上幼儿园,但是之前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天早上我会把小孩丢到幼儿园去,他中午在幼儿园吃饭。


我老婆回到家会打扫一下卫生,扫地、拖地,收纳小孩的玩具,但问题是她只只打扫她认为应该打扫的东西。像浴室里的玻璃上的水垢,都那么厚了,她从来不擦,她哪个玻璃都不擦的,都是我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自己去擦一擦。


除此之外,她还会做饭,她做饭比较慢,每天两顿饭,至少得花三四个小时。


晚上,她会负责小孩的教育,识字、讲科普、读绘本什么的,这个事我不做,我一般就是陪我儿子撒欢。


■ 图 /《 82 年生的金智英》剧照<br>
■ 图 /《 82 年生的金智英》剧照


刘逗:您大概会承担多少育儿的工作?您工作忙吗?


酸腐鱼:我现在工作不是很忙。说实话,育儿的工作我承担的很少。


在小孩两三岁之前,我们一直是两地分居的状态,我不在国内的时候,就是我老婆和我妈妈在照顾小孩。我回国的时候,基本上我跟我老婆是一人一半。


我回国工作了之后,每个周末,我大概有 60% - 70% 的时间都跟我儿子在一块。剩下的时间他会跟我老婆腻歪着,我单独带儿子出门的概率很少,因为他老是喊着要他妈妈陪着。


刘逗:您问过您太太她满意全职的生活吗,她做全职太太高兴吗?


酸腐鱼:不高兴,相当不高兴,她现在天天想着去找工作。


我觉得她在家待这两年,整个人都翻天覆地地变了,她以前的时候没有这么暴躁。


刘逗: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改变?


酸腐鱼:导致这种改变……可能一个是因为她总觉得没有工作,心里不安定,在我面前矮一头;还有一个是因为日常的事太琐碎,她一旦心情不好,她会比较烦。


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适应,工作也不太顺利,每天在办公室里都硬撑着,一个眼睛盯着我要做的事,另一只眼睛观察着办公室这群人的状态,生怕会把跟同事之间的关系闹僵了,或者做出一些不恰当的事儿,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状态。


于是每天到家的时候,我基本都觉得精疲力竭了,整个人都瘫下来,负面情绪也不会掩饰了,说话也不过脑子了。这就导致我老婆常常会觉得我说的话不好听,她可能觉得她和儿子一天没见到我了,我竟然回到家就发脾气,所以一言不合就容易吵起来。


我看人家做家庭主妇挺幸福的,但是到了我们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也是我的问题,家里每天都鸡飞狗跳的,两个人吵架的次数远比她上班的时候多得多。


我现在特别羡慕那种家庭里老婆情商比较高的,能把所有事都托底,我们家这样,我感觉我会活得很累。


■ 图 /《 82 年生的金智英》剧照<br>
■ 图 /《 82 年生的金智英》剧照


刘逗:本来这个采访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在采访的最后,我突然想问酸腐鱼一个问题,我问他,“你对你的太太,最近有没有过心动的时刻?你在什么时候觉得她非常有魅力吗?”


酸腐鱼:唉,这个话题……真的越来越没有……


刘逗:我又追问他,“那以前呢,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喜欢上她吗?”


酸腐鱼:刚开始认识她那会儿,我、她和我妹妹一块在山上玩,那时候她还在读博士,整个人特别开心,也特别单纯,我记得她那天笑起来的样子。


那时候,我每天开车接她上下班,再在家里做个饭,她总是在笑,她笑起来——现在觉得没什么了,那时候觉得挺好看的——就让人心里很安定、很舒服。


4. 尾声


如果你未婚未育或者即将成为全职妈妈,听了这期节目,也不要害怕,因为在这次投稿中,我也发现了一两位幸运儿,她们有乐于分担育儿工作的老公,有不错的社会资源和家庭收入,有人在孩子上幼儿园后开了自己的烘焙店,有人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收获了满足和幸福。


如果你想听一个光明点的故事,我建议你可以听听我之前做过的两期育儿节目,分别讲述了一位全职妈妈和全职爸爸的个人经历,在那两个故事里,你能听到一种更好的可能性。


我最后分享凯特琳柯林斯的一句话,“带着一种不绝的希望,我相信一个不一样的、更好的世界是可能的:为了抚养孩子,母亲往往需要作出巨大的自我牺牲,她们付出的努力在这个新世界将得到重视。”


希望每个当了妈妈的女性,都能被看见、被理解,拥有当全职妈妈、或者不当全职妈妈的自由,希望你们都能一直保有最开始的那个笑容。


-封面图来自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故事FM (ID:story_fm),讲述者:May、刘小姐、酸腐鱼,制作人、文字整理:刘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