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梦见你离开家,独自闯荡世界。我很害怕,因为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你注意身边的危险。当然,我们已经多次讨论过,作为一名女性,一名亚洲女性,在这个国家和世界上的境遇。
我们谈到了许多女孩、妇女和有色人种面临的种族和性别歧视暴力。社会对这类沉重话题的讨论已经持续了多年,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严重,随着你的成长而成长;有时,反而是你主动提到了这些问题。不过,在我的梦中,我所感到的是不可动摇的恐惧,害怕作为你的母亲,我做得不够多,说得也不够多。
我现在应该跟你说些什么?你需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是否应该直截了当地开始?又有一位亚洲女性被杀害了。我是否应该像上一次(当我感觉很麻木的时候)以及上一次(当我哭泣的时候)那样,缓缓道来,“我想和你谈谈”,“也许你已经听说……”?
我该不该说:我们不应该以这种方式知道她们(受害者)的名字?我忍不住想到她们和爱她们的亲朋好友,本应该花更多时间陪着她们?想到或读到诸如“下一个可能就是我”这类杞人忧天式的想法,因为我们并非那位受害者,只是一位我们不认识的亚洲女性?我是否应该解释一下,怎么会为我们不认识的人感到悲伤、愤怒和难过?
当我谈到这些悲剧与我们社会制度中的种族主义、厌女症以及凶残的人性之间的联系时,你能理解吗?事实上,这么多人无法安居乐业甚至连基本权益都得不到保障,她们的诉求被那些不把她们或你们的安全放在首位的人所忽视。
你能明白这些,并理解我仍然无法准确地告诉你为什么这些女性会死吗?我是否应该让你看看大量有关数字、报告、统计数字的材料,说明有多少亚裔女性正面临着种族歧视和暴力、家庭暴力、性暴力、跟踪狂、谋杀?
我是否应该跟你分享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让你知道我是“幸运”的?听听我被骚扰,被诋毁,被辱骂,被偷看,未经同意被触摸,在火车上被摸,在街上被跟踪,被陌生人大声叱骂,但好在身体没有受伤,这样会不会有所帮助?我应该告诉你,我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还是说这种运气让人羞于提起?
我是否应该告诉你,我不希望你胆战心惊地走向这个世界,尽管我有时也感觉到如履薄冰?
我是否应该承认,我已经学会了结伴而行,和朋友同行,举止、着装得体,抬头挺胸,睁大眼睛,希望不要成为他人眼中的目标,希望我不会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因为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无法确保我的安全?
我这样说是否能让你明白,别人的选择从来不是你自己的错,你或任何人都不需要做或者不做某些事,成为或者不成为某些人,才能安然无恙地走自己的路?
我是否应该提到,当我告诉他们我现在是多么愤怒和伤心时,有多少人感到惊讶?我是否应该列举一下我在工作、遛狗、与朋友交谈、晚上入睡时侵入大脑的那些眼花缭乱、令人作呕的问题?(他们认为我们是弱小的猎物吗?他们是否把我们不当人看?他们是否把我们视为征服的对象或目标,等着被捕获并肆意虐待?他们是否认为没人会在意或相信我们所遭受的痛苦?他们是否认为没有人会关心?有谁真的关心吗?)
我是否应该分享我所知道的残酷真相:许多人只有在我们成为目标、受到攻击或被谋杀之后才会关注或假装关心我们。因为,正如另一位亚裔美国作家上周对我所说的,只有在我们受苦受难时,我们才与他们有关?
我是否应该坦白,这就是我认为看着你平安长大是如此困难的原因之一?我能否在不让你陷入恐惧的情况下提醒你注意危险?什么警告能让人不产生恐惧感?如果我的警告不能保护你,那警告还有什么用?
你还不到3岁的时候,一位我们刚认识的白人女性夸我的英语说得好,并问我们是“什么”,还一直问我关于你的体貌特征和肤色等等令人作呕的问题。
你4岁时,一个男孩在课间休息时把你推倒,你大声清楚地喊了“停下”,却被他无视,以至于你摔倒时膝盖处的裤子都破了,你的幼儿园老师打电话告诉我,你需要自己学会站起来。
6岁时,你一脸委屈地回到家,说一个同学告诉你亚洲人就是这个样子,当我找你的老师讨论这件事时,他坚持说你一定是误会了。你可能不会把这些事与我们平时听到或看到的辱骂讥讽、暴力等现象联系在一起。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只是在看着你的时候,我仍想要保护你我的孩子。
我希望我现在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你还有几年就要离开家了,而我已经明白了梦中的自己为何难以启齿:我可以告诉你真相,并尽我所能为你做准备,但我不能成为你的调解人,也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你必须自己寻找问题的答案,努力创造和关心自己的社区,并学习如何以自己的方式面对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如果有人不认为你的生命是宝贵的,我希望你能始终对你自身的巨大价值和绝对安全的权利感到放心。你的安全应该得到保障。我们都应该得到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