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大西洋月刊翻译:胡安

雅斯察·芒克(Yascha Mounk)是《大西洋月刊》的特约撰稿人,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副教授,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他于2月9日撰文称,仍在影响美国日常生活的限制已经没有必要了,并呼吁人们摆脱疫情的不安,“开放一切”。



2020年3月,我曾写道,为了应对疫情带来的严重威胁,美国应该“取消一切”:大规模活动应该推迟,公司应该让员工在家工作,学校应该将课程转移到网上。

我仍然相信在当时这是正确之举。在任何人接种疫苗之前,在医生对如何治疗这种疾病有初步了解之前,这些措施对于拯救生命和避免医疗系统崩溃是必要的。

过了差不多两年了,现在5岁以上的美国人可以免费获得高效疫苗。进一步降低疫情风险的抗病毒药物很快将广泛上市。我们终于有了与新冠共存的工具。然而,受州一级政策、私人组织采取的措施和个人选择影响,美国人仍然生活在疫情的阴影下。

在疫情之初,我们对不断变化的形势应对过于缓慢。现在,我们再一次面临延长现状的危险,这种危险超出了合理范围。是时候开放一切了。

政府对日常活动采取的最严格的限制已经解除。在我提出开放一切时,肯定会有些人回应说:美国本来也没有封锁啊。他们可能还会提到,就在本周,包括新泽西和康涅狄格在内的民主党领导的州宣布,他们将很快结束一些口罩强制令。

但这种观点忽略了遏制新冠传播的措施仍对日常生活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以及还有多少重新开放的工作未能着手去做。Axios/Ipsos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只有18%的美国人说他们的生活已经恢复正常。在这个国家的许多地方,孩子们和老师们继续在教室里戴着口罩。一旦成为新冠密接,孩子们还需要连续几天呆在家里。许多白领仍然没有回到办公室。对国际旅行的重大限制仍然存在。我的同事德里克·汤普森(Derek Thompson)所称的“卫生剧场”(hygiene theater)仍然普遍存在:企业和政府部门都在进行昂贵的深度清洁,尽管物体表面并不是病毒传播的主要途径,做这种清洁基本上只是图个安心。

在许多美国人的个人生活中,他们的防范措施甚至超越了这些官方的安全要求。我理解背后的原因。我们被告知,与他人面对面的接触对他人和我们自己都构成重大风险。我们很多人都习惯了在每次出行前先评估下风险收益。尽管很少会有人像在2020年那样放弃社交活动,但许多人仍然会问自己,去当地的咖啡馆或出门度假是否“真的值得”。

这些牺牲本身并没有那么沉重。但有些要求,比如要求孩子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戴口罩,确实显著降低了生活质量。它们共同创造了一种深刻的社会不安感。

接受那些削弱我们社会联系的限制是一回事,无限期地忍受它们是另一回事。对许多人来说,我们将在未来数月或数年生活在大流行炼狱中的感觉,现在构成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这使得确定疫情态势的明确终点变得更加重要。对日常生活的限制还会持续多久?做这些事情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2020年3月,保持社交距离的目标是根除新冠。当时,公共卫生官员希望通过追踪和隔离可以阻止所有社区传播病例。随着病例激增,医院承受压力,保持社交距离的理由发生了转变。现在的目的是确保那些病情最严重的人能够继续得到高质量的医疗服务。新的目标是“使曲线变平”。

这两个目标在今天都不适用。权威人士都不相信我们仍然有机会“战胜”病毒。零新冠是不可能实现的。医院也没有濒临崩溃的危险。即使在Omicron浪潮的高峰,一些医院压力很大,但急诊室通常仍在提供高质量的护理。



未来的某些新冠病毒变种可能会比Omicron对社会运转的危害更大。如果恢复社交距离措施再次被证明是必要的,我将是第一批这么说的人。但在眼下,这些仍在影响美国日常生活的限制已经没有必要了。现在是做出合理推断的时候了——那就是结束我们的大流行炼狱。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取消对日常活动的所有剩余限制(无论如何,这些限制都无法阻止今年冬天Omicron病例的迅速传播)。应该允许孩子们在学校摘下口罩。我们应该摒弃像深度清洁这样的面子工程。政客和公共卫生官员应该传达这样一个信息:美国人不应该再限制他们的社交活动,鼓励他们理直气壮地恢复玩耍、约会和晚餐聚会。

如果全面重新开放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么坏处是什么呢?

对于那些完全接种疫苗的人来说,来自新冠的风险已经大幅下降。根据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的数据,从10月到11月,每周每10万未接种疫苗的美国人中,有7.8人死于新冠。在同一时期,每周每10万接种疫苗的美国人中,有0.6人死于该病。而在打了新冠加强针的美国人中,每10万人中只有0.1人会因此死亡。

除了疫苗,我们现在还有抗病毒药物Paxlovid,根据临床试验,它可以将因新冠而住院或死亡的人数减少近九成。尽管在Omicron激增最严重的时期,该疗法被批准来帮助大多数患者为时已晚,但它应该很快就会成为一种更广泛使用的工具。

对于支持继续采取防控限制手段的人来说,最有力的理由是,有些人仍然很脆弱。例如,那些未接种疫苗的人仍然面临重大风险。但我们欠他们什么?

我们目前对未接种疫苗的人的态度毫无意义。尽管我们对未接种疫苗的人嗤之以鼻,但我们还是为他们做出了牺牲。未接种疫苗的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道德义愤。政府和私人机构正在尽其所能使他们的日常生活变得更难过。许多人,包括Reddit上的匿名评论者和《洛杉矶时报》的专栏作家,甚至在反疫苗者死于新冠时公开表示幸灾乐祸。这是不对的。如果说有亏欠的话,我们欠疫情中的每一位受害者同情心,不管他们可能选择承担了何种风险。

与此同时,未接种疫苗的人是目前实施限制的主要理由,因为支持继续管控的阵营指出,疫情造成的死亡人数居高不下,而这些死亡人数主要集中在未接种疫苗的人中。这种态度也是错误的。我们不需要因为别人决定冒生命危险而无限期搁置自己的生命。由于限制措施在那些大多数人接种疫苗的地区最严格,它们不太可能帮助那些最需要保护的人。

未接种疫苗的人并不是唯一的弱势群体。免疫功能低下的人和老年人仍然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即使是年轻、健康的人,在从新冠感染恢复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可能会持续出现疲劳等症状。

新冠的全球传播可能会在未来几年继续造成严重的痛苦。这是悲剧。但这并不是一个充分的理由来永久改变我们的社会,让它变得更不自由、更不合群、更不快乐。

正如我们愿意在生活的其他领域承担一定的风险一样,我们也应该愿意承受一些传染病的风险。当你准备开车时,你知道你可能会出车祸。你可能会受伤,其他司机也可能受伤,甚至一个小孩过马路也可能受伤。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在道德上有义务一辈子都呆在原地不动。

今天,细菌和病毒造成的风险远低于人类历史上大部分时期。例如,在1900年的美国,每年有近1%的人死于传染病,比今天高出一个数量级。然而,暴露在这种危险之下的美国人却选择全身心地投入到社会生活中去,因为他们认为,无论瘟疫的风险有多严重,都不能成为放弃人际交往的理由。

如果再也没有人去餐馆或举办派对,我们将减缓新冠病毒以及许多其他传染病的传播速度。但那将是一种比疾病更糟糕的治疗方法。像我们的祖先一样,我们应该优先考虑生命的生存,而不是最小化死亡率。

让我们抛弃日常生活中剩下的限制。让我们摆脱疫情的不安。开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