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撰文
祖一飞/编辑
我叫李小白(@卡车夫妻看美国),东北人,今年40岁,来自辽宁抚顺市。我17岁开始闯荡社会,做过北漂,去俄罗斯打过工。三年前,为了全家人的梦想,我和老婆远赴美国工作。我们在餐厅刷过碗,做过按摩师,开小货车运过货,还送过快餐。
刚出国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太多想法,就是想挣点钱,回国养老或者带孩子来上学。直到女儿偶然说了句要考哈佛,我才决定放手一搏。为了拿到更高的收入,今年初,我和老婆都考下了驾照,在美国加州做起了高薪又高危的职业——卡车司机。
我和老婆的合影,背后是我俩轮流开的半挂大卡车。
其实几十年前,我也有过哈佛梦。我这人打小心气儿就高,上小学的时候,放学基本不带书本回家,在不写作业的情况下考试成绩都比别人好。
有一次家庭聚会,一位长辈问我,“李小白你学习那么好,长大了要考什么学校呀?北大还是清华?”完了我就说,“我要考哈佛!”我已经记不太清是从哪儿听说哈佛这个学校的了。也许是听大人们聊天说的,隐约有印象,只知道它是全世界最好的学校。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爸妈看我的表情,他们的表情充满了怀疑和否定。我妈曾和我说过这么一句,她说我是“小姐身子丫鬟命”,意思是我不该有这个心,不该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3岁时的我,父母带去照相馆拍了一张纪念照。
再长大一些,我变得不爱上学了。初中,我去了抚顺市最差的中学,一上课,班上只来了不到10个人,没什么学习氛围。
后来,我干脆也不去上课了,天天早上背个书包出门,我爸以为我去上学了,其实我是出去打游戏,晚上又像放学似的拿个书本回家。那个年代的很多父母,好像不会和孩子有过多的交流。那段时间,爸妈都没怎么管我。
我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喜欢打游戏、打台球、打篮球。和他们不同的是,我特别关心政治经济、天文地理。每天,我都会花5毛钱买一份《参考消息》,特别爱看上面写的世界各地的消息,想着总有一天,我也要出去看看。
小学时期的班级合影,那时我的成绩还没有变差。
中考的时候,我们那所学校没一个学生考上重点高中,我也对考学不抱什么希望了。1997年,初中一毕业,父母就把我送进了抚顺市的一所技校,希望我可以学点技术。我在技校待了两年多,学开挖掘机,毕业被分配到本地一家工厂上班。
去厂里的第一天,我就觉得很不舒服,我想如果一辈子就在这个地方工作,我肯定受不了,因为实在是太压抑了,我还想去探索更大的世界。
也许因为心里一直攒着一股劲儿吧,我也一直觉得我不应该是这个阶层的人。没干多久,我就放弃了这份稳定到可以一眼望到头的工作,只身一人上北京北漂去了。那是2000年初,我刚刚20岁。
二十出头的年纪,我热爱网络游戏,总是往网吧跑。
刚去北京的时候,我在KTV做服务员,负责切水果、倒酒,一个月工资只有四五百元。有些客人会给小费,但我们经理规定不能收。有一次,一位和我混得挺熟的客人偷偷给我塞了一卷小费,大概就一百来块,最后还是被监控发现了。
经理知道后,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踢了我几脚,打了我两下脑袋,把我衣服都扯破了。他说不但要没收我的小费,还要扣我的入职押金,连工资也不会再给了,让我立马滚蛋。我接受不了,直接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跟经理说,你必须得把工资和押金还了,跟这个小伙儿和解。警察问我行不?我说行,最后经理才把工资和押金还给我,一共500块。
在北京,我经历了许多人情冷暖,被社会毒打,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我换过很多工作,除了在KTV切水果,在饭店端盘子,还做过一段时间茶艺师……
最早我住在北京青年湖附近的地下三层的宿舍,150块钱一个月,特别潮湿,像个地窖似的,也没有窗户,白天如果不开灯,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后来实在受不了,我就搬走了。但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离开北京的,倒不是因为这些事,而是因为房价。
我原来心气儿特高,我说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奋斗,在北京立足,因为我想在北京生孩子,让孩子享受到最好的教育。我刚去北京的时候,方庄的房子才三四千一平米,国展的房子五六千一平米。等我干了几年之后,一下子变成一万多、两万多,远远跑过我工资增长速度。
望着高不见顶的房价,我心灰意冷,觉得在北京立足是不可能了。那一年我25岁,北漂四五年,又回到了老家。
在抚顺,我又过上了浑浑噩噩的日子,没什么远大抱负。最早我在影棚做摄影学徒,但我其实不太喜欢做这种商业摄影,更喜欢艺术一点的,所以工作一个月半个月的就不去了,继续沉迷游戏。身上要是没钱了,我就问父母要,直到父母不给我了,我再出去工作,一直是这种混的状态。
我在影棚断断续续工作了几年,这是给自己拍的照片。
2007年正月十五,抚顺下起了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雪从早晨四五点就开始下。那天,我和一个信佛的朋友一起开车去我们那儿的“善缘寺”拜佛。我其实不信佛,只不过那阵状态一直不好,就跟着朋友去了。
那天早上我们出发得特别早,等开到善缘寺的时候,大雪已经封路了,路上就几辆车。我们下了车往山上走,迎面碰到了一个老和尚,他边走边问,“你们怎么来的?今天封路了,下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还能上来?”听完我们的话,他说,“你们跟佛太有缘了,今天一定有求必应。”
我那个时候差不多27岁,但一直没谈过女朋友,我就跟佛祖求了一段姻缘,我说,“佛祖啊,赐我一个女朋友吧,我年龄也到了,也该找对象了。”结果从山上下来没几个月,我就碰到了我的初恋,也是我现在的媳妇。她叫Yoyo,我属鸡,她属龙,我俩属相还挺配,龙凤呈祥。
Yoyo比我小7岁,她的家庭情况也不是很好,很早就出来工作了。我们是在一家大浴场相遇的。东北的浴场,大家都知道,服务特别齐全,洗澡、美容、吃饭、睡觉,都包含在内。正好有一天下班,我陪朋友去浴场,看到了给我朋友做美容的Yoyo,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这么认识了。
2009年,恋爱时期的我们,在北京旅游。
认识Yoyo后,我俩就想自己做点啥小生意。一开始我们摆过地摊,炸小肉串。这个活儿是真辛苦,我大早上要起来去农贸大厅买牛羊肉,回到家把肉切成一小条一小条的,做成卖给小孩吃的一块钱五六串的炸串。晚上再推着小车,去学校旁边的小广场上摆摊。
这么辛苦地没日没夜,一天也只能挣七八十块。因为太累了,我们不是每天都出摊,一个月就挣个一两千块。
有一天,我在手机上和朋友聊天,他跟我说他在俄罗斯做厨师,包吃包住,一个月能挣一万多人民币。我当时就动心了,因为我当时的目标就是买房结婚。抚顺的平均工资只有两三千,房价又涨得飞快,我想这可能是个翻身的机会,要不然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我跟Yoyo商量,说这次一定要出去,她听了很支持。
俄罗斯的老板看了我俩的资料,觉得我们的能力和年龄都挺合适的,很快就给办了三年的工作签。2012年10月,我和Yoyo告别家乡,坐上从北京飞往莫斯科的飞机,开始了背井离乡的生活。
飞机落地莫斯科机场,我很兴奋,对未来满是憧憬。
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国,但飞机落地莫斯科的时候,我也没觉得多害怕,就是好奇。落地后我们赶紧联系朋友,请他把我们接到了工作的地方。
他说那是一个抚顺老乡开的店,像个大赌场,里面有洗浴中心,饭店,什么都有。我们到了才知道,它是一个高级会所,里面的装修特别高档,整个五层楼都是中国风的建筑设计,里面挂着小灯笼,据说连门把手都是镀金的。
这是我拍到的会所的一个角落。
来的客人都是俄罗斯上流社会的人,有石油大亨、国家芭蕾舞团的演员、还有一些我们不认识的名人。当时我的岗位是按摩师,Yoyo做美容师。我服务最多的就是芭蕾舞团的演员,他们经常来做按摩。我曾经服务过一位石油大亨,他每次来都带配枪的保镖,我给他按摩的时候,保镖就坐在大厅里等着。
不过这些客人都挺大方的,给的小费很丰厚,我收到最多的一次小费是100美元(当时约700元人民币),还收到过5000卢布(当时约四五百人民币)。到俄罗斯的第一个月,我连工资带小费就赚到了两万多块人民币。
只要我们想休息,就可以跟老板请假,这是去莫斯科红场拍的。
我和Yoyo在那家会所干了有两年多,直到2014年,发生了一件我们打击特别大的事。由于在俄罗斯赚的是卢布,之前我们一直在等一个更好的汇率把工资寄回国去。没想到那阵子俄罗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金融危机,卢布迅速贬值,我们存了半年的钱,一下子就不值钱了。Yoyo急得都要哭了,怎么办?只能买东西。
他们俄罗斯人赶紧买车,把能花的钱都花了。中国人就赶紧去商场买奢侈品,把钱换成方便携带的物件。我给Yoyo买了个卡地亚的婚戒,香奈儿、迪奥的眼镜,还买了爱马仕的皮带。我俩每天都出去消费,实际上我不想买,但是没办法,不买东西,钱就更不值钱了。
本来攒的钱是打算回老家买房结婚的,结果都被我们消费得差不多了。过了年,工作签证还剩最后半年,那个时候我心里已经长草了,怎么也待不下去了。Yoyo说还有半年怪可惜的,就这么一直纠结到了6月,我从新闻上得知国内股市还行,就说我要带着剩下的五十多万回去炒股,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回到抚顺之后,我们买了个小套房就登记结婚了,正好Yoyo也怀孕了。但那段时间,我在股市上遭遇了滑铁卢,把在俄罗斯辛苦打工挣的钱亏了好多。从这事之后,我不敢再奢望大富大贵,只求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们俩过了快10年的苦日子,终于在2016年6月办了婚礼。
2016年12月6号,是我女儿的预产期,预产期之前,一直没什么动静。我从书上和网上学到一些生产知识,说孩子要是过了预产期之后,羊水会减少,孩子有缺氧的危险,想到这儿我就有点儿着急。
我平时是个性格比较内向的人,不善言辞,不过那天我趴在Yoyo的肚子上,跟我女儿说了好多肉麻的话。我说,宝贝,你怎么还不出来,爸爸都想死你了,爸爸急死了,我说,爸爸想你,爸爸爱你,说了好多。结果刚说完最后一句,羊水就破了,就在那一秒发生的。我感觉女儿到世上就是来拯救我的,她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梦想。
孩子不到一岁的时候。我和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大姐联系上了,我给她拜年的时候,她说她正在美国。我就问她在那边生活怎么样,收入怎么样?她说在做按摩,我一听,她在美国挣的钱比我们在俄罗斯挣得还多。我说我也想去,拜托她帮我介绍。
其实我和媳妇儿也很纠结,孩子还这么小,该不该去这么远打工,纠结了好一阵。为了未来能有更好的生活,我们还是决定去。我这人比较轴,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计划好之后,我们就把在抚顺的车子、房子都变现了,股票后来涨起来了点,也都卖了,还跟父母、朋友借了钱,最终顺利办下签证。
我姑娘那会儿才一岁半,啥也不懂。出发当天,我和媳妇儿从早上就开始哭,饭都吃不下,一直在流泪。我看着女儿坐在那儿玩,我就跟她说,“宝贝,你在家好好地等着爸爸,爸爸一定会给你一个阳光灿烂的未来。”
她听不懂我说什么,又好像听得懂似的,一直点头。走的时候,我让我妈把孩子抱到小花园玩去了,我们接受不了正面分别的场面,只能这么分开。
因为跟孩子分开,我们心情都不是很好,在飞机上没拍什么照片。
2018年年中,我们落地洛杉矶。这也不是第一次出国了,我们俩都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到了之后赶紧联系我的那个大姐。大姐带我们住进了洛杉矶的华人区,吃的用的就和中国差不多,没有特别陌生的感觉。唯一不一样的是,赚得多了。
我刚来的时候,故意找了一份最累挣得最少的工作——在华人烧烤店刷碗,一个月2500美金(当时约等于16000元人民币)。我想如果这种活儿我也能做下去,以后只会越来越轻松。
刷碗工确实很累,我每天从中午11点开始,一直干到晚上12点,不停地刷碗、刷烧烤炉。烤炉用清水根本刷不掉,必须用特殊的清洁水,那味儿就跟硫酸似的,特别辣,肺跟眼睛都受不了,特别伤身。
工作量又很大,晚上高峰期的时候,真是有种想死的感觉,这边还没刷完,那边又推来一车。每天都在崩溃中坚持。做了不到一个月,腰和腿都有点劳损,我就不做了。
之后两年,我陆陆续续做过按摩师、开过小货车送货、送过快餐。之后就遇到疫情了。去年2月开始,我们俩就没工作了,天天躺着,要么就是出去玩,可以说洛杉矶都被我俩踩平了。实在待不下去了,也想孩子,想家,所以我们决定9月末飞回家看看孩子。
2019年,我们在西雅图旅行。
我们特意让老师给换上从美国买的衣服,我在旁边录像,让她妈妈去接她,结果她妈妈过去的时候,我姑娘都没认出来,直接从身边跑过去,跑到了姥姥面前。
Yoyo追过去之后就搁她旁边站着,女儿瞅了好一会儿,发现好像和视频里的人有点像(因为我们在美国天天都会视频),老师说,“这是你妈妈,你不认识了吗?”她才大喊了一句“妈妈”!听到这俩字,我俩一下就哭了。
去幼儿园接女儿的时候,我在旁边拍视频。Yoyo张开双臂等女儿认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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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月,我们带女儿去了很多地方玩,那些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会带她做的事,我们都陪着她去做了。我希望孩子多学一些技能,就给她报了很多兴趣班,有跆拳道班、口才班,还有钢琴班。过年的时候,我们还去海南三亚玩了一趟。就在这趟旅途中,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
参拜南海观音的时候,我姑娘看着很多人抱着佛脚,就问我,他们在这里干什么?我说他们抱着佛脚在许愿。孩子听了这句话,突然也抱着佛脚说,“我要考哈佛,我要考哈佛!”她以前从来没听别人说过这些,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个概念。
我们一起去拜南海观音的时候,我正好录下了这段视频。
那一瞬间,我立马想到我小时候也说过这么一句话,我觉得这就是天意,我姑娘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再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为了她,我一定要拼了!这,就是我后来决定开卡车的原因。
来美国打工的都知道,开卡车是蓝领中工资最高的,相当于硅谷里白领的收入,是我做按摩的三四倍。但同时也非常危险,我开小车载货的时候,看到大卡车都离得远远的,之前也上网查过,美国高危职业的排行榜上每年都有卡车司机,但这次我什么都不怕了。
2021年初,我和媳妇儿回到洛杉矶。这次我们租了一个90后夫妇的房子,女主人是网红,男主人正好是一名卡车司机。当我们找驾校的时候,房东给推荐了一个靠谱的华人驾校。报名的时候,校长跟我们说,像你们俩这种英语不是很好,之前又没开过卡车的,最快要三个月才能学会。于是我们就奔着三个月的目标去准备。
那三个月我们俩都没去工作,专心准备考驾照。但是那阵子学车的华人特别多,做厨师的,饭店也不开了;当老板的,美容院、按摩店不开了,都来学卡车。人家都是白天上班,下了班去学,我们过去也排不上号。
所以,我们的策略就是和他们错峰学习,晚上12点左右,等他们都学完了,都没有人去了,我们再过去,一练就是一宿,早上五六点再回家。这个驾校还挺好,是24小时通宵营业,只要有车就能去练。所以我们就一直按照这种方法,练得很辛苦,学得也很快,一个多月的时候就会倒车了。
对我们俩来说,最头疼的问题是背车检,车检就是车子启动前要检查车,比如把车头发动机打开,看看发动机,对考官说发动机很好,很干净,没有损坏的螺丝,还要检查管子、冷却液,轮胎等等。但是呢,这个车检全都是英文的,驾校就给我们在每个英文下面标出了中文音译,一本书五十多页,我们就这么没日没夜地背。
驾校发的考试资料,都用中文音译,我们在上面写满了笔记。
不在驾校的时候。我们就把小车当卡车开,大车转弯要转直角,我们开着小车,也模仿着去转直角。没事的时候,就这样她考我,我考她。考试前一天,我和Yoyo都没睡着。那天我们驾校只出一辆车,也就是说我们俩去了只能一个人考,我们就商量让Yoyo先去考,因为她车检背得比我好,英语会得比我多。
考前,我们把考场的考官都了解了一遍,哪些考官好说话,哪些不好说话,我们都一清二楚。好说话的,我们管他们叫“天使”,比较容易给过;特难缠的,叫“杀手”。Yoyo那天不巧遇到了一个“杀手”,没有几个人能搁他手底下考过的。她一去,我就觉得完了,这次肯定不好过,已经做好了下次再来的准备。
后来没想到,Yoyo一步一步地都完成了,从车检,到倒车,最后居然还上路了。我特别激动,在我们驾校群里发,说我媳妇前面都过了,现在上路了。群里有个兄弟也很感慨,说太不容易了,有可能你媳妇把这个杀手给“反杀”了。
考试当天我穿了一件詹姆斯的23号球衣,希望能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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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分钟之后,Yoyo回来了,成了我们驾校第一个在“杀手”手底下考过的。我一寻思,这么好的运气,我必须得趁着运气,上去冲一把。我赶紧叫来我们驾校开车的墨西哥人,让他去帮我跟管考试的人说说好话。
墨西哥兄弟帮我说了很久,我给管事儿的买了一些饮料,最后他们被我们说动了,就说“只许这次,下不为例”,就这么地,允许我考试了。我的考官是个“大天使”,特别好说话,他媳妇是福建人,他是美国人,长得特别壮,外号叫“施瓦辛格”。我们都知道,只要是他监考,躺赢。我心里暗喜,这次运气真是太好了。
考试过程中,他知道我英语不好,他还跟我聊中国话,在路上用中文跟我说“左转”,我就左转;“上高速公路”,我就上高速公路。他还问我,我的普通话你能听懂吗?我就夸他,我说能听懂,你说得很好。
我英语真是不行,幸亏遇到的是他,要是遇到个严格的考官,我准过不了。那一天,我和Yoyo都顺利通过了考试,拿到了临时驾照。因为这场考试,我们俩成了我们那块的小名人。
考完驾照后,我们去坐了洛杉矶最高的过山车庆祝。
考下驾照之后,我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我说,我是一个新手司机,刚毕业,有没有需要新手的。一个资深的司机师傅看到了就联系我,我俩加了微信,他说他要出车可以带我,我就拜他为师,跟他学习。
他是一个传奇司机,在美国开了20年的卡车,而且,他开卡车上去过大熊湖,相当于四川的峨眉山。我们第一趟去的亚特兰大,一路上我都没怎么睡觉,盯着师傅做每一步,都记在本子上。师傅下车去加油,要怎么跟人说;怎么交货、收货,我都拍视频记下来,把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一般新手需要两三个月才能自己当主驾驶,我这一趟下来基本就都学会了。
洛杉矶到亚特兰大往返三天,回去之后,我师父就休息了,他五十多岁,准备退休了,一个月只开这么几趟。但我不能不开啊,我只能自己去找公司。
我看到一家公司正好在招人,对司机的要求也不高,因为今年他们买了很多车,招不到人,老板就同意给我这个新人当主驾驶的机会。Yoyo当时也刚跟完师傅回来,我就说我媳妇就是我搭档,技术比我好,英语也比我好,他们很放心,觉得这样的夫妻组合更稳定。
谈妥之后,公司分配给我们一辆总长22米的红色大卡车。之后,我们的吃住都在这辆车里。
出车那天,正好是七夕,我在驾校群里跟弟兄们说,我要带媳妇一起出车了,他们都不相信我们还是新手就当主驾驶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们的卸货点在纽约的老城区,相当于北京四环外那样的地方。老城区的街道特别窄,卡车又特别长,结果我们的车卡在了路口,造成四面八方大堵车。没办法,我只能下车指挥,和那些司机沟通,我们的车才慢慢开出去。再晚一点,可能警察就来了。
回程的时候,因为路线不熟,我们开错了路,开到了亚利桑那州,路两边都是长满了仙人掌的沙漠。这条公路也许是为了排水,设计成中间高,两边低,我们一不小心把车开进了沙漠里。
我们的卡车横跨在马路中间,车头和车尾都陷进沙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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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大堵车,这回警察来了,警察把其他车疏导开,叫来了拖车,把我们的车给拉了出来,车和马路都损坏得很严重。我就这样把坏车开回公司,公司竟然全部报销了拖车和修车的钱。这一趟虽然很惊险,但是我赚到了4000美金,约等于25000元人民币。
第一次自己开车,就遇到了这么多困难,害怕肯定害怕,可我要挑战自己,就得经历这些,因为我目标已经非常明确,无所畏惧了。有一次遇上超大飓风,很多人都停工了,我还继续开,风雨无阻地按时交货。
刚开始跑车的时候,我们俩过得比较规律,每周去一趟纽约,一个月跑四趟,能挣一万六美金(约十万人民币)。每个服务区都有餐厅和洗漱区,我们就这样简单地在路上解决吃饭和洗漱的问题。后来我们换了一家公司,出车就变得不那么规律了,只要有老板的电话,我们就会跑,每次去的地方也不一样,一个月能跑四五趟。
我和Yoyo属于轮班制,她休息时我开,我休息时她开。我这人晚上开车比较爱犯困,Yoyo倒是比我精神很多,也比我能吃苦。所以她负责夜班,我负责白班,但是,即使我白天开车,我也需要不停喝咖啡,才能尽量不拖她后腿。
我们换到第三家公司后,车内的条件变好了,有干净稳固的上下铺。
有一次我正睡着,一阵闹铃声响起,我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又睡过了,赶紧起来要跟Yoyo换班。她正聚精会神地开在大路上,跟我说已经进了达拉斯,不能停车了。外面下着大雨,我让Yoyo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她说再磨蹭就耽误之后的行程了。
我没说话,眼圈却红了。当初Yoyo跟我裸婚,没享过一天福,现在依旧在跟我受苦,成了手握方向盘的“大姐大”。开卡车之后,我们还一块经历了生死时刻。
有次我开车上了一座高架桥,也许是经验不足,也许是那天确实犯困了,速度有点快,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减速又来不及,我就踩了一脚刹车,但是没踩到底,差一点就从高架上掉下来。最后时刻,我想不踩死刹车不行,就一脚踩下去,竟然神奇地控制住了。车控制住那一刻,我两眼都冒白光,感受到了濒死的感觉。
在美国开卡车,法律规定每天开车8小时之内必须停车休息半小时,一天开车时间不能超过11个小时,休息时间要满10个小时,所以我们基本上不会疲劳驾驶。我也信命,我感觉我的命不该到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从那以后,我更坚定地分享我的经历,记录我一步一步是怎么走过来的。
我把我们出车的过程拍了一段视频发到抖音,没想到发完第二条视频,我们就被上了热门,一下子,几乎所有在美国的华人司机都刷到我了,包括我公司的老板和员工,评论区炸了。我觉得特别神奇,不可思议。我又发了一些开卡车的日常和我的一些人生感悟,短短三个月,就涨粉到了70多万。
Yoyo开车时,我坐副驾拍到的沿途风景。
开始拍视频之后,我和Yoyo的休息时间都变少了,除了开车,我们每天要花四五个小时做视频,忙的时候五天都没洗过澡。出车次数也比以前少了,现在每个月大概收入10万人民币。但一想到能激励到很多和我一样有梦想的人,我就觉得得坚持拍下去。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本来是要给女儿更好的生活,结果让她成了留守儿童。但是,如果时光倒流,我还会这么选。因为我不是富二代,只能这么选。我的梦想,也是Yoyo和女儿的梦想,我们是一个整体,是最好的团队,我们要奔着一个目标前进。
就像我在短视频里说的,改变阶层这种事,一代人完不成的,如果需要两代人,我们两个心甘情愿当我孩子的垫脚石。我的计划就是努力工作,送孩子去私立学校,等她中文学得差不多了,就把她接过来,尽量在这边买一套学区房。咱跟富人可能比不了,但我会全力以赴,能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