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你有没有担心过，自己扔掉的医用口罩、一次性橡胶手套，会被人回收，处理后再次卖给别人？
想到和自己嘴对嘴、鼻对鼻的口罩可能跑到陌生人脸上摩擦摩擦，还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正因此，有些谨慎的人会把口罩或者一次性手套剪破后再扔掉。
先别急着吐槽“想太多”，因为这真不是多虑，现实中，类似事情确实会发生。
去年二月，深圳警方就捣毁了一个贩卖问题口罩的窝点，这些口罩的生产日期不仅被人为抹掉，绷带和无纺布上也都是渣子和油印，让人怀疑是被使用过的二手口罩。
脏乎乎的黑心口罩
图源：《深圳晚报》
近期，美国人民也不幸中了二手医疗用品的招。
据CNN调查，疫情以来，上亿只废弃医用手套正披着“新手套”的外衣进入美国。它们中不少甚至还带着褐色污渍、泥土甚至是血迹。
和口罩类似，医用手套也是稀缺且私密的个人防护用品，而且考虑到是“医用”，它们出现过的地方可能更让人倒吸凉气：比如外科门诊、手术室、做肛拭子检查的诊所……
顺着订单信息，美方调查人员发现，这些二手医用手套几乎全部来自亚洲，再进一步挖掘后查明，它们中的大部分竟然产于1.3万公里外的“佛教之国”——泰国。
01
发财梦破碎的美国商家
作为制造业大国，中国早已经摆脱了口罩、手套这类防护用品短缺的情况。可美国人民还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以医用手套为例，据“健康产业分销商会”的数据，2020年，全球对医用手套的需求量高达5850亿双，然而实际生产能力仅为3700亿双，刚过需求的一半。
疫情依然非常严重的美国，对医用手套的需求量更大。
该国卫生与公共服务部去年预测，来年美国大约需要1040亿双医用手套，所以年底前应该储备至少45亿双以备不时之需。最终，国家战略储备只搞到1.79亿双，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新冠疫苗的施打更是加快了医用手套的消耗情况图源：GettyImages
看到旺盛的需求，不少商人对防护用品“赛道”产生浓厚兴趣，计划从国外进口亟需的物资，然后大赚一笔。
塔里克·基尔申就是其中之一。
经过调研，基尔申发现，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医用手套都产于东亚至南亚一带。
因此，去年年底，当看到一家名为“Paddy之家”的泰国公司在以十分优惠的价格批发医用手套时，他二话不说就下了一笔价值200万美元的大单。收到货后，他再把这些手套分开卖给美国的本土经销商。
一切看似十分顺利，直到接连不断的投诉电话打破了基尔申的美梦。电话中，买家们愤怒地叫喊、咒骂，谴责他兜售假货，是黑心商家。
为搞清楚自己挨骂的原因，基尔申决定在下一批手套抵达美国后，亲自前往库房验货。打开崭新的包装，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Paddy之家”的手套
图源：CNN
手套并没有如流水线生产那般整齐地排列在盒子里，而是像被人简单粗暴地塞进去一样，皱皱巴巴。
再看那些手套，它们有些沾满了不明的褐色液体，有些还带有泥土残渣甚至是血迹。此外，这批产品很多都不是医用级别手套，就算并非二手，也根本不可能用于任何医疗场合。
“Paddy之家”的手套图源：CNN
意识到被骗后，那家名为“Paddy之家”的泰国公司早已失去联系，好在，基尔申还算讲道德，不仅如数把钱退还给了下游买家，还将剩下的二手手套进行填埋处理，以免被其他有心人所利用。
虽说在基尔申这里，二手手套的分发链被掐断了，但美国海关的进口记录表明，基尔申那笔200万美元的订单，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疫情以来，有大约2亿只“Paddy之家”的手套流入美国。
为探究这些黑心手套进入美国后的去向，CNN按着海关进口记录，逐个联系“Paddy之家”的客户，最终只有三家公司予以回应。
一家名为Uweport的企业表示，他们收到的手套并不符合标准，所以不能按照原计划卖给医药公司。最终，Uweport将手套以极低价格卖给了食品加工、酒店及餐饮业的经销商。
另一家公司AirQueen在“Paddy之家”那里购买了270万美元的口罩，现在也都被积压在仓库中。
AirQueen老总路易斯·齐斯金图源：网络
AirQueen的经理路易斯·齐斯金对媒体抱怨“任何有良知的商家都不可能把货卖给医院，这是完完全全的安全事件，我很震惊美国为什么不拉黑‘Paddy之家’。”
最后一家US Liberty更惨。他们不仅受到了“Paddy之家”坑害，还被另一家越南企业以同样手段欺骗。看着仓库里形状、颜色各异，但都同样肮脏且皱巴巴的口罩，US Liberty的董事长愤怒地快背过气。
02
肮脏的作坊
与美国买家形成对比，在大洋彼岸的泰国，无数黑作坊仍然火力全开地生产二手手套，利用疫情和人们对病毒的恐惧发不义之财。
翻新废弃手套的产业在泰国有多火呢？
去年底，泰国多家报纸就刊登了数起查处二手手套工厂的新闻。
今年初，泰国第七电视台还做出报道，说一个女明星在把房子出租给别人后，房子居然被改成了翻新手套的工作室，足以窥见该产业规模之庞大、范围之广。
据报道，知道自己房子的遭遇后，女明星泪流满面图源：网络
今年一月，接到报警后，泰国消费者保护警卫处和食品药品管理局联合突袭了一家位于曼谷东北部的黑心作坊，向外界展示了二手手套变身为新手套的过程。
由于坐落在仓库里，作坊的采光通风条件欠佳，地面和墙体因为热带潮湿的气候渗出一块块深色水迹。没有垫着任何东西，废弃手套被人直接扔在肮脏的地面上，堆成一座座小山。
其中一家翻新手套的作坊
图源：网络
作坊员工先会对收集来的旧手套按颜色分类。
由于是纯手工操作，难免有失误，所以基尔申和其他美国买家才会发现一个包装盒里的口罩居然存在色差。此外，作坊员工对手套材质并不了解，同样导致非医用手套混进了“生产线”。
分类结束后是翻新程序。
员工先将旧手套过一遍水，遇到带有明显污渍的，则会用手揉搓几下。如果污渍仍然无法去除，手套就会被移送至染色处——一个装有蓝色颜料的塑料脸盆。
图源：网络
显然，考虑到作坊庞大的生产数量，将手套一个个悬挂晾干即费时又费力。为提高效率，作坊主特意买了台烘干机。
虽说一些手套经过加热后变了形，但大多数买家收到货后都不会使用，变了形又何妨呢？
整套翻新过程中，唯一的新东西大概就是印着其他正规厂商标志的纸盒了。这些表面光鲜的包装将会在未来几个月内远渡重洋，掩护里面的二手手套进入美国等其他仍深受疫情困扰的国家。
至于坑害了无数美国商人的“Paddy之家”，泰国食品药品管理局副秘书长苏帕塔·布恩瑟姆表示，去年十二月份，官方就对该公司进行了查抄和关停处理。但由于该工厂的主人持有外国护照，泰国方面并不能对其发起逮捕。
2020年12月，泰国官方查处并关停了“Paddy之家”的二手手套作坊图源：网络
根据美国海关进口记录，最近一批进入美国的“Paddy之家”二手手套是在今年七月，距离被泰国官方关停过去了半年多。
这说明，如同其他作坊一样，“Paddy之家”大概率又一次另起炉灶，重新开张。毕竟，只要全球对个人防护用品的需求仍然高涨，黑心生意就很难灭绝。
布恩瑟姆还认为，黑心二手手套的背后，可能存在着一个庞大的关系网。
比如，在查处“Paddy之家”的仓库时，执法人员发现了多个带有“SkyMed”商标的包装盒。“SkyMed”公司并没有任何制造防护用品的生产线，公司法人代表还是一名泰国前军队官员，这些信息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03
“令泰国蒙羞”
二手手套的黑色产业链条经一年时间才被曝光于众，充分显示出疫情下监管存在的漏洞。
链条一端的泰国，由于翻新手套产业背后的主谋不是身份神秘就是外籍人士，致使官方很难对其进行控制。
而且，这种违法业务毫无技术含量，随便租个房子，就可以操作。这使得此类黑心工厂十分容易死灰复燃，打掉一个，很快就会冒出另一个，最终形成和官方打游击战的局面。
手套制造厂商
图源：TOP GLOVE官网
链条另一端的美国自疫情以来就饱受医疗物资短缺之苦，为缓解局面，贸易部取消了针对部分防护用品的关税，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也暂停了对进口商品的管控。
这些背景都给二手医疗用品进入美国提供了可乘之机。
对此，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表声明，表示在暂停管控期间，只要口罩“符合指导意见中的共识标准，且不会导致重大健康风险，就可以在较宽松的条件下进口到美国”。
虽说是“较宽松的条件”，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人对抵达美国港口的医疗物资进行开箱检查，等到发现问题，这些口罩也往往已经顺着分销链条达到了末端买家的手中。
2020年6月，泰国警方缴获不符合标准的医用手套
图源：网络
在医疗器械领域有多年从业经验的道格·斯坦告诉CNN，鉴于这条非法贸易链条规模之庞大，现在一些二手手套应该已经流入进医院，但并不清楚是否对医护人员和患者造成了伤害。
CNN的二手手套调查一经发表随即在全球引发轩然大波，不少网友把愤怒的情绪指向泰国，迫使泰国副总理兼商业部长朱林不得不公开回应。
“如果泰国方面存在违法行为，我们一定会对相关人员追究到底，因为，这条黑色产业链条背后的幕后元凶绝对与政府无关。”
朱林表示泰国相关部门正在联合各机构对事件展开调查，“如果泰、美政府因此产生误解，那我们一定要澄清情况”。
朱林
图源：《曼谷邮报》
新闻网站“泰国质询者”则发表社论，表示无论马林怎么解释，损失都已经造成了。
“政府在监管类似骗局时如橡胶一般松懈的态度让泰国蒙羞，除了保证会对违法人员提出指控外，政府更应该让民众和全球买家感到安心，这样我们才不会在世界舞台上羞得抬不起头。”
现在，医疗防护物品几乎成为生活的日常。每天，都有数以亿计的口罩、一次性手套被使用。我们希望防护用品能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健康，但泰国的二手手套生意却给本就艰难的生活增添了另一抹不安全感。
在泰国，还有多少这样的作坊？除了泰国，其他国家是否也有这样的问题？而在全球化的链条中，这些问题口罩、问题手套，还流向了哪里？
这事儿，不能细想；不过，各国政府，应该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