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NOWNESS现在（ID：NOWNESS_OFFICIAL），作者：Lover，编辑：Waffle，头图来自：《独自在夜晚的海边》
“冬天来临时，巴望着夏天，夏天到来时，就已经开始害怕冬天，所以人们永远不厌倦旅行。”《海上钢琴师》中，1900这样描述陆上人类的生活。
看过电影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一幕：在海上生活了一辈子的1900，终于决定要上岸。他拿起行李箱，慢慢走下舷梯。然后转过身，走上舷梯，又回到船里。
©️ 海上钢琴师（1998）
作为陆地与海洋的交接，舷梯是1900能够抵达的最远处。而海滩，就像是我们其余人的舷梯，划分出安全边界，将我们留在这个世界。
无限靠近自然的“安全地带”
人类不断发明新的潮流，来满足自己对“新世界”的渴望。仅仅21世纪，早年间先是流行印度恒河和喜马拉雅，过几年变成了京都寺庙、布拉格广场和埃及金字塔，再后来是冰岛，以及南美洲那些仿佛魔幻文学里跑出来的地名。人们在风潮中迁徙，就像海上的游轮。
直到这两年，风突然停了，所有人寸步难行时，那个最心心念念的地方，你可能也发现了，是海滩。
没有人不喜欢海滩。在2分钟路程内，装着冲走脚底沙粒的水龙头；不远处买得到冰淇淋和咖啡；夏季有遮阳大伞与躺椅，冬季则是弥漫暖气的落地窗小屋。条件允许的话，还可以有篝火，但木材最好是现成的。
夏天的故事（1996）
就像今年成为显学的“精致露营”，其实整个海滩形象的演变，早就清楚揭示了，人类这种“两栖动物”就是喜欢这样的东西。
几个世纪以来，欧洲一直流行各种各样的疗养院。尼采、艾略特、托马斯曼，几乎所有那时候有一点钱的人，只要身体抱恙，或者精神萎顿，就觉得必须去海边服务周到的房子住上个把月，洗涤一番身心。显然当时的人相信，自然是有疗愈作用的，尤其对于城市里的中产阶级疑难杂症而言。
©️ 德雷尔一家 第一季（2016）
如今疗养院早已退潮，取而代之的都市病诊疗中心，是村落里每晚1500元的民宿。听起来有点讽刺，但仔细想想，人类就像钟摆一样，在自然和城市中来回摇摆，在一种状态中，寄希望于另一种状态能解决烦恼。然后一个聪明人发明了“旅行”，终于让两种状态合并，不必再做选择题。我们可以心安理得地在海滩上舒展身心，同时打开外卖应用点上一杯星巴克。
海滩，一个我们无限靠近自然，但不必进入自然的安全地带。这是老祖宗们费尽千辛万苦演化至此的遗产。
“海滩之暗面”
那么海滩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二十世纪以来，海滩的形象代言人是夏威夷，它永远是夏天，天气晴朗，心情明媚，肉体最大面积地宣示着存在感。
钱德勒和乔伊最爱的《海滩护卫队》是电视史上收视率最高的剧集之一，一群容貌俊美的人类无忧无虑地在天地间跑来跑去，他们大声说话、恋爱，仿佛青春永无止境。
©️ 正常人（2020）
可以说，海滩放大了“人”。就像文艺复兴把人从神的束缚下解放出来一样，海滩把人从机器理性中解放，治疗格子间和精确到秒的时间表留下的病症。再没有一个地方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在提供“野性”的同时，允许一个普通人不借助任何工具，凭借自己的力量轻松享受。绝大部分人想去海边，向往的都是这样充满生命力的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说，海滩堪称全人类的心理治疗师。但那只是故事的一面。
©️ 海边的曼彻斯特（2016）
正如1900因为巨大的不确定性而无法走上陆地，海洋同样是无限的。这个据说我们所有人的故乡，我们对它的了解，或许还不如对太阳系了解得多。
无限会引发恐惧，没有一个地方比海滩更适合展示这点。站在海边，面对巨大而未知的海，你知道从第一个人出现之前，它就在这里，直到所有人类消亡，它还会在这里。它蒸发，升腾，降落，循环往复，而你将在这个过程中死去。死去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论你多么用力奔跑，大声说话、恋爱，海都会毫无差别地抹去你的任何踪迹。
©️ 燃烧女子的肖像（2019）
你站在海滩上，像站在沙丘边的堡垒，看着无法理解的沙虫张开大嘴，双腿有些发软。这同样是二十世纪，当人类发现了太阳系不再是整个宇宙之后，海滩拥有的新形象，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可以称为，海滩之暗面。
冬天的海与你的心绪同频
属于夏季无忧无虑的黄金海岸已经远去，意识到宇宙不绕着自己转的人类告别了青春期，终于摸索出了新的与海滩相处的方法，那就是去冬天的海边。
稍微回想一下，这几年的电影里，似乎都是它：《海边的曼切斯特》《菊石》《燃烧女子的肖像》《独自在夜晚的海边》……男女主角们，在这里重拾旧日回忆，展开一段新的爱恋，或是在酒终人散后独自前往海滩。
冬天的海被赞美得太少了。大风刮跑了所有杂音，无论什么样的身材都一视同仁隐匿于厚厚的大衣下，天色简洁，没有多余东西可看，世界静谧又清洁，只剩下海浪本身。而冬天的海浪有一种魔力，它永远可以和你的心绪同频。
喜欢去冬天海边的人了解一个秘密：人不应该寻求穿透宇宙，而应该被宇宙穿透。
在韩国综艺《孝利家民宿》第二季的结尾，李孝利带着允儿去海边聊天。冬天的济州岛冻得人鼻子红，两个人在海滩上缩成一团，保持着最小幅度的动作。这一刻无比松弛。没有人觉得有必要在沙子上奔跑宣扬自己的活力，也没有人感觉在海洋面前自己不值一提。相反，海浪越凶猛，她们说出口的话就显得越真诚，所以就算是最普通的话，也拥有了传达到对方心里的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电影要让故事发生在海边。因为这一刻的海不再需要被征服，也不再恐吓人；它是人的内心的具象化。
明暗之间的海滩，就这样在冬天汇合、上升，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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