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理想国imaginist(ID:lixiangguo2013),作者:理想君,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鸦片”。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台球室、迪厅、武侠小说到今天的奶茶、短视频和网络游戏,人们马不停蹄地寻找着平凡生活中的慰藉,沉迷于能从中获得满足的事物。


结果,一不小心,就上瘾了。


君不见,一天不喝奶茶就难受的年轻人,如何挣扎在快乐与长胖的边缘;君不见,一上地铁就打开手机刷视频的上班族,娴熟得好像形成了肌肉记忆;君不见,被家长揪着耳朵从网咖拎出来的初中男孩,脸上还写着“再来一局”的不甘。


有多少网瘾少年沉迷于游戏的快乐,就有多少家长谴责网络游戏的毁灭性。


为了不让孩子沉迷游戏,家长和老师可谓是想尽办法。没收手机、改WiFi密码、体罚,甚至把孩子送去一些非正规机构的电棍教鞭下。


对抗网瘾,表面上看是家长和孩子的斗智斗勇,是社会和游戏产业的博弈与妥协,归根结底,其实是对抗人类大脑学习机制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


正视“瘾”,才能明白我们如何“上瘾”。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神经科学系的美国科普作家迈雅·萨拉维茨始终关注成瘾和药物依赖,作为在青年时代深陷毒品泥淖的瘾君子,她的自救历程以及对人类成瘾现象的分析,或许可以启发我们去看待身边的“瘾”。


一、自古网瘾出“少年”


似乎人们都知道瘾君子是什么样,但很少有人能准确说出什么是“瘾”。


定义“成瘾”并没有那么简单,并不是看看电视里的表演就能明白。相反,不少人认为成瘾是一种人格缺陷,甚至是“道德问题”——这个人这么脆弱、不靠谱、自私,连这点诱惑都经不住,怪不得会上瘾。


如果你也这样认为,那你就离成瘾的真相越来越远了。


成瘾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学习障碍。其中有三个关键因素:具有心理学目的的行为;涉及特定的学习通路,并让这种行为变成自发且强迫性的行为;不再有适应性时也不会停止。


目前我们对成瘾的理解,其问题在于:忽视学习的作用,会让人们把成瘾不恰当地归入医学疾病,或指责它为一种道德沦丧,而且还对这种明显的不恰当视而不见。


成瘾是大脑学习通过某种方式获得快感、处理不良情绪的过程,如果没有通过学习建立起促进成瘾行为的独特的、个性化的触发信号,人就不会成瘾。


你肯定听说过不少“网瘾少年”在现实生活中不受欢迎的例子,这可能也是他们沉迷网络游戏的一个原因:掌控游戏,是掌控人生的一种投射。他们的大脑很可能学习了用打游戏排解现实生活忧虑或者得到快感的方式,逐渐建立起“路径依赖”,成了网瘾少年。


为什么你在网咖里见到最多的是青少年?青春期确实是成瘾的高危阶段,青少年的大脑处在转变期,变化的剧烈程度几乎与婴儿出生前几年经历的爆炸般的发育相媲美。这一阶段的青少年要为成年后的责任做准备,同时还在养成处理问题的习惯。


这个阶段,对于理解成瘾非常重要:大多数学习障碍,都出现在发育的特定时期,成瘾也一样。正如成年人不会突然患上自闭症、青春期前的孩子也鲜少患上精神分裂,成瘾是一种主要出现在青春期晚期的少年和青年身上的障碍症。


从青春期到约25 岁时,大脑经历的重塑几乎和5岁之前的快速变化阶段同样剧烈。重要的是,青春期和婴儿期大脑的发育不仅是体积增长,而且也有“修剪”(一种细胞之间的连接和细胞本身的数量都有选择性地减少的过程)。如果修剪不到位,可能会导致感官过载或过度学习,让人出现类似强迫症的行为,其中就包括成瘾。


青春期后还会进行修剪的区域是脑中央的奖赏系统,奖赏系统区域逐渐发育成熟的过程中,人更加希望获得愉悦感,却也更难获得愉悦感。因为与童年时期相比,青春期的新体验会让大脑产生多得多的多巴胺。这就是人脑最常见的快乐机制——多巴胺循环,但对青少年又如何呢?


青春期多巴胺信号的变化,会让青少年对新奇、危险、刺激的挑战产生兴趣,这些挑战能代替缺失的童年乐趣,自然也能驱散无聊的感觉。这些变化会让大脑对风险、奖励和惩罚信号的反应发生改变,所以青少年对社交和性行为的兴趣都非常大。


多巴胺可以给人愉悦感,这种愉悦可以分为“捕猎”式的欲求和“盛宴”式的快乐两种。前者是兴奋的、刺激的、自信地征服一切;后者则是平静的、满足的,而对作为学习障碍的成瘾来说,“欲求”更加关键。


打游戏时的刺激与征服欲,助长了对于游戏的瘾,多巴胺促使大脑学习并强化了打游戏获得快感这条路径,并且不断建立耐受,提高对于游戏的渴求。所以即使一再说服自己不要再打了,还是会忍不住“再来一局”。


二、“活在当下”,才是上头的原因?


多巴胺不是唯一因素:游戏让人上头,不仅仅是因为多巴胺,还因为大脑对结果的不确定性的预测。例如,抽卡游戏就是一场豪赌,是“非酋”还是“欧皇”全凭运气,游戏之神从不厚此薄彼。


这里涉及到一个最重要的成瘾学习范式:间歇强化。这是行为学家斯金纳的一个重大发现,1956年,他发现实验中的大鼠正确按下杠杆时用以奖励的食物不够了,于是不得不降低给奖励的频率,结果大鼠按下杠杆的频率不仅没降低,反而增高了。


伯尔赫斯·弗雷德里克·斯金纳在哈佛大学心理系
伯尔赫斯·弗雷德里克·斯金纳在哈佛大学心理系


抽到“欧皇”时,大脑会释放较多的多巴胺,抽到“非酋”则会释放较少的多巴胺,愉悦感因此来自大脑对于随机性的一种预测:


人没有毒品也能上瘾这一事实,让我们对作用于精神的物质的作用、成瘾风险究竟为什么存在有了更深的理解。时刻寻找规律的大脑,往往会被在特定行为后随机出现的奖励愚弄,试图在间歇强化中寻找规律,让人深陷在追寻本不存在的秩序中无法自拔。


对于存在风险的选择,心智成熟的人可能会思考一下后果是好是坏,然后选择做或者不做。但青少年往往表现得比较鲁莽:明知道沉迷游戏会影响学习,还是会忍不住红着眼睛熬着夜。

关于戒瘾机构的新闻,图源网络
关于戒瘾机构的新闻,图源网络


这些家长并不了解,成瘾并非生理疾病,文化、社会和心理因素可能都会在成瘾的过程中起到作用。青少年对于新鲜事物的追求、对于社交或者排解生活烦恼的需要,都会成为他们游戏成瘾的原因。


斯金纳曾说过:一个受过惩罚的人,并不会倾向于避免会招来惩罚的行为,他最多只学会了如何避免惩罚。


作为一种学习障碍,成瘾是大脑学习处理痛苦情绪的一种方法,甚至会成为一道程序。大脑学习能力越强,越容易成瘾。增加痛苦,并不会阻止这个程序的运行,甚至会起到反作用。


《我们为什么上瘾》一书不止讲了人们如何成瘾,作者迈雅·萨拉维茨用她自己从成瘾到戒瘾,再到救助其他瘾君子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们,社会对于瘾君子采取的不当态度和简单粗暴的禁毒策略很可能是不合适的。在她看来,“减少伤害”是处理成瘾问题的一大重要原则。


当认识到成瘾既不是生理疾病,也不是道德缺陷时,把网瘾少年送去关禁闭、接受电棍的折磨可能会让他们遭受更严重的精神创伤。


给予他们尊重,采取设置屏幕使用时间等方式,可以最大限度地平衡游戏与生活。在热情、安全的环境中,青少年可以更顺利地克服学习障碍。


家人的理解与陪伴,社会的包容与引导,才真的能拉网瘾少年们一把,让他们从“瘾”中走出来,更好地利用自己的学习能力。


他们需要希望,而不是更多恐惧;他们需要爱,而不是失落感。


(文章部分内容摘自《我们为什么上瘾》,迈雅·萨拉维茨 著,丁将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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