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距1953年朝鲜停战协定签订已经68年了。虽说已经停战多年,但朝韩两国间的隔阂丝毫没有解除的迹象。

与此同时,两国间互派间谍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而这其中最著名的,要数朝鲜女特务金贤姬了。

金贤姬,朝鲜外交官之女,曾在韩国飞机上安装炸弹炸死115人,被抓后还先后伪装成日本人和中国人。

在韩国审判人员的“柔情”审讯下,曾主动服剧毒自杀的金贤姬,如何弃北投南,承认了自己的朝鲜间谍身份?

身背多条人命的她又是如何被韩国首相特赦,最后还嫁给了负责处理她案件的韩国官员?



▲名噪一时的朝鲜女特务金贤姬(中)


1.外交官的女儿

1962年1月,朝鲜开城,一个大眼睛的女婴出生。

这个生而不凡的女孩,名叫金贤姬。诞生于朝鲜外交官的家中,确保她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国度,也能衣食无忧;美丽姣好的容颜,让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选中,去给领导人送花,甚至还客串参演过电影。



▲小时候被选中为领导人送花的金贤姬(右3)


在大多数小朋友还在家帮忙劳作,从来没有走出过自己家乡的村庄时,金贤姬已经跟随父亲到古巴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归国前还到过苏联。

她就是那个朝鲜大城市里的大白菜,她小时候走过的路,见过的世面,可能很多朝鲜的普通人一辈子也追不上。

金贤姬的父亲是朝鲜外交官,他对美国深恶痛绝。在古巴时,每次和女儿去海边玩耍时,他都指着大海对岸的美国土地,告诉金贤姬那边就美国的领土,那里是地狱。

结束驻外工作后,金贤姬和她的家人一起回到朝鲜平壤生活。

作为朝鲜首都的平壤,几乎聚集了朝鲜最好的社会资源,金贤姬在这里度过了她的大部分的学生生涯。

她的家庭在朝鲜算的上精英,高中毕业后,她顺利进入金日成大学学习,后又因为兴趣转入朝鲜外国语大学学习日语。

在金贤姬接受的教育中,平壤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没有之一。

但金贤姬时常会怀念起小时候在古巴,甚至在莫斯科短暂停留的日子。她不敢说莫斯科或者哈瓦那比平壤更美,但她会记得,在哈瓦那炎热的夏天,她住的房子里已经开始使用空调……

2.成为女特务

1980年,18岁的金贤姬亭亭玉立。她长得很有特点,不同于朝鲜女生普遍的丹凤眼,金贤姬的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非常好看。



▲年轻时的金贤姬


小时候在国外生活过,又在朝鲜外国语大学学日语,她的举手投足都体现出与普通朝鲜女孩不一样的气质。

1980年2月下旬的一天,这个美丽女孩的命运悄然改变。此时她并不知道,她接下来的生活将与半岛南端113人的性命关联在一起。

这天下午,英语课之前,金贤姬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在老师的安排下,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士问了她很多问题,家庭、学习、生活,甚至还考察了她的日语口语。

老师并没有具体说明这个男人的来意。当时金贤姬还在猜测,这是选人去做外事礼仪,或是去演日本电影?

很快,金贤姬收到了一个体检表。体检除了常规检查外,还有一个特别的选项——检查是否是处女……

几周后,金贤姬被安排转到一所神秘的特别学校,而这所学校在哪里、是学什么的,连她当外交官的父亲也不曾知道。

离别日,父亲凝重的眼神、母亲的泪水才让金贤姬意识到,她即将面临的不是普通的任务。

接送金贤姬的专车穿过了平壤市区,来到了郊区的山上。这里有一间招待所,戒备甚严,有武警站岗。

从这一天开始,无忧无虑的花季少女金贤姬不在了,她有了一个日本名字——蜂谷真由美。

此时,金贤姬必须忘记过去,她不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过去,甚至不能在公开的场合讲朝鲜语。

招待所里专门配备了一名日语老师,与在大学里面学习日语不同,这位老师是日本人,她不但教金贤姬日语,还教授他日本文化和生活礼仪,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金贤姬从举止、形态上都变成日本女孩。

除了学习,军事训练也是特工的必修课。

虽然是女孩,在经过系统训练之后,金贤姬已经能通过散打同时制服两个成年男性了;山地行军、实弹射击、游泳、户外隐身等特种兵需要的技能,也都悉数掌握。

想要培养一名优秀的女特工,关在基地闭门造车也是难成大器。在习得一身本领之后,金贤姬被派往中国的广州和澳门等地学习。

在澳门,金贤姬参观了迪斯科舞厅、逛了超市并使用了银行卡,颇具语言天赋的她,甚至学会了粤语。澳门的所见所闻为她今后乔装日本人,甚至中国人打好了基础,但其实,也埋下了雷。

1984年7月,任务升级,金贤姬拿到了一本以蜂谷真由美为名字的日本假护照。凭着这本护照,她和一名中年男子乔装成父女,穿越欧洲,去到了很多国家。而这位中年男子,就是日后和他一起炸毁韩国航班的金胜一。



▲金贤姬(蜂谷真由美)的假日本护照

3.炸毁韩国航班

就这样,金贤姬被秘密的培养着,她时常会猜测自己将承担怎样的任务,是要她乔装日本人吗?会不会让她引诱或者嫁给某位日本高官呢?

然而,当任务真正来临时,还是远远超出了金贤姬的想象。她的任务是——炸毁一架韩国民用航班。

金贤姬是在1987年接到这个任务的,此时离1988年将在韩国汉城举行奥运会还有一年的时间。也许是为了对在韩国举办奥运会的不满,也许是为了给准备去韩国参加奥运会的各国代表团以下马威,朝鲜某权力机构下达了这项任务命令。

炸飞机的任务是如此的疯狂,但此时的金贤姬已接受组织培训多年,她早已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纵使听到任务时她浑身发抖,但也只想着尽快去完成。

和金贤姬一起接受这个任务的是老特工金胜一,和几年前一样,他们两人伪装成一对日本父女。

这架不幸被选中的飞机,是1987年11月28日起飞的大韩航空KAL858航班,航班将从伊拉克的巴格达起飞,经停阿联酋的阿布扎比后,最终飞往韩国。

这对“日本父女”计划将带有定时炸弹的收音机从巴格达带上飞机,在阿布扎比经停时金蝉脱壳,让留置在飞机上的定时炸弹在飞机再次起飞后爆炸……

1987年11月12日,在经过详细的线路规划后,金贤姬和金胜一出发了,他们先是在东欧迂回了一圈,经莫斯科、布达佩斯、维也纳到达贝尔格莱德。

11月28日下午,在贝尔格莱德顺利拿到带定时炸弹的收音机后,他们飞往了巴格达。

两人顺利抵达巴格达机场后,携带着伪装成收音机的定时炸弹和伪装成口服液药品的辅助炸药,又有惊无险了通过了登机前的最后一道安检。



▲用于摧毁KAL 858 的晶体管无线电炸弹示例

在巴格达机场,金贤姬和金胜一有两个小时的转机时间,他们需要在这里设置好定时炸弹,然后带上大韩航空KAL858航班。

登机前20分钟,金胜一拿出收音机,将炸弹爆炸的时间设定在9小时后。此时,115条鲜活的生命已几乎注定被改写。

作为金胜一的掩护者,金贤姬全程参与了这一切。尽管经历了无数次的训练,但当她迈上KAL858航班时,她仍然内心狂跳不止。

在机上,她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特别是飞机上的韩国人。她不敢想象,这些黄皮肤、黑头发,和她说着同样母语的人们和他们的家庭,在几小时后将面临什么……

KAL858航班经停阿布扎比时,金贤姬与金胜一下机,并成功的将装有定时炸弹的手提袋留置在机上。

1987年11月28日凌晨,航班重新起飞;几个小时后,炸弹爆炸,KAL858航班在空中解体。115个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他们中有113名韩国人,1名印度人和1名黎巴嫩人。



▲KAL858航班残骸


4.逃离与自杀

停留在阿布扎比的金贤姬与金胜一的撤离计划,原本是从阿布扎比经安曼逃往意大利罗马的。

但在机场中转厅,机场工作人员拒绝让他们登上从阿布扎比经安曼到罗马的飞机。因为金贤姬两人在从巴格达起飞前,购买的飞机票就是巴格达起飞、在阿布扎比中转去往巴林的联程票。他们不能在中途转机的时候换乘别的飞机。

这样,他俩只有去往巴林,在巴林再购买他们想要的机票了。因此,两人也错过了第一时间从中东逃往欧洲的机会。

KAL858航班空中爆炸后,在阿布扎比下机的金贤姬与金胜一成为了重点怀疑对象。

而在巴林停留两天后,两人才买到了飞往罗马的机票。

12月1日,在巴林机场,手持假日本护照的金贤姬与金胜一被警方当场抓获。眼见事情败露,金胜一与金贤姬决定启动B计划——自杀。

在两人随身携带的香烟中,均有一支在烟的过滤嘴处藏有装有剧毒物的安瓿。

在金胜一向金贤姬递上了一个眼神之后,两人均打开了烟盒,佯装点烟,实则是要咬破安瓿而自杀。

金胜一咬的坚定有力,将剧毒迅速吸入后立刻死去;而金贤姬的动作稍有迟疑,在咬破安瓿的一瞬间被机场安保人员夺走了她的香烟。

自杀未遂的金贤姬在巴林接受了短暂审讯后,被送去了韩国。

5.审讯与招供

金贤姬并没想到会被送到韩国审讯,虽然日本护照是假的,但她讲的是日语,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没有理由将她送去韩国。

但KAL858航班身上背负着113条韩国人的命啊,金贤姬还是被送去了韩国,而这次搭载她的,正是大韩航空的飞机。



▲金贤姬被送回韩国,刚下飞机时的画面(嘴巴被胶带贴住)


几小时后,飞机稳稳的降落在韩国汉城金浦国际机场,金贤姬被专车直接送到了汉城南山的地下审讯室。

从这一刻起,金贤姬又开始她的另一场表演。因为日本护照是伪造的,她说她是中国人!

在韩国的审讯中,金贤姬开始讲述另一个之前编造好的故事,她说自己是中国黑龙江的一个孤儿……

金贤姬的故事颇为悲惨和惹人怜,但却又错漏百出。其中最明显的一点是,她讲的中文是广东话,而非东北话。

韩国的审讯人员并未从一开始就揭穿金贤姬的谎言,他们在等待时机。

虽说是经过严格培训的人,在很多时候,也很难改变本能的一些反应。

金贤姬谎称听不懂韩语,但却被看守人员间用韩语讲笑话,逗的忍不住掩嘴;她假装不认识紫菜,却对韩国泡菜和大酱汤爱不释手。

假的始终是假的,金贤姬并没有去过日本,在中国待的时间也很短。她在接受审讯期间的一系列表现都让韩国审讯人员看出,这个女人身上流淌着的是他们同一个民族的血液。

只是,她可能来自半岛北方。



▲正在接受审讯的金贤姬

金贤姬痛苦的维持着自己的表演,要假装听不懂自己最熟悉的语言;要重复着自己并不熟悉的谎言,并且在谎言被识破之后再圆一个又一个谎言。甚至,她最担心的是自己说梦话的时候会讲韩语……

在她的心理防线即将被击穿之时,审讯人员给她安排了一次外出休假。

这次休假的目的,是让她看一看汉城市(首尔)的日常。

金贤姬从小就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但并没有来过半岛的南部。在她从小的教育里,汉城是充满罪恶和垃圾的平民窟,那里示威游行不断,人民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然而,这次外出让金贤姬惊呆了。明洞的繁华、奥运主体育馆的伟岸、南山上看到的夜景璀璨,让金贤姬眼花缭乱。

但最让金贤姬震撼的,不是满街的私家车和霓虹广告牌,而是在东大门的市场上感受到了汉城普通市民最市井的生活。充满活力的姿态,个性鲜明的服饰,发自内心的微笑,这些画面都无一不在击溃着金贤姬心中最后的堡垒。她终于开始怀疑自己为之坚持了多年的信仰,她的精神支柱开始彻底动摇。

回到南山审讯室后,金贤姬交代了一切。



▲金贤姬(右一)在韩国


6.特赦与重生

1990年3月27日,金贤熙被判处死刑。

但金贤熙的传奇人生并没有结束。

因半岛北部始终未承认策划了此次恐怖事件,为了将金贤熙作为此次事件的证据留下,也为了通过金贤熙挖掘更多来自北方的信息。

同年4月,韩国总统卢泰宇赦免了金贤熙,并称她也只是被北方洗脑的受害者。

此后,金贤熙一直在韩国国家情报局的保护下生活。1997年12月,金贤熙与负责保护她的国安官员结婚,婚后,他们育有一子、一女。



▲2018年,金贤熙接受BBC采访时的照片

如今,金贤熙仍不时的参加采访和讲座。在这些采访中,她始终以一名被强权操控的弱女子自居,尽量的让人们想象,她也是受害者。

金贤熙说,她很担心自己在半岛北方的家人,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可是,不知道她是否在夜深人静时也想过,KAL858航班的115名遇难者,他们的家人在这三十多年来过得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