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图 | 影片《致命魔术》
作者 | 竺晶莹
#本文是虎嗅+白泽资本联合发布的“2021MVIP·系列专访”之一，旨在深入解读上榜投资人在各个领域的布局与思考。
作为GGV纪源资本合伙人，吴陈尧给人的印象是——所投项目遍布多重领域。在加入GGV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他管理了包含Pre-A轮到E轮，累计超过5亿美金的美元或人民币项目，包括金山办公、美菜、黑湖科技等。像BOSS直聘，尽管GGV入局已是D轮，仍获得了十几倍的高额收益。
吴陈尧关注的领域每隔几年都在不断更新，目前他所主导、参与的项目已经涉及移动互联网、企业服务、B2B、互联网金融、移动医疗、人工智能、消费和文娱等领域。这不免让人疑惑，他怎么应对每个赛道。吴陈尧认为，投资的方法论和专业领域的知识相辅相成。但方法论更关键，可谓是“道”，而行业知识更像是“术”，那么被他称为“势”的市场风向也会结合前两者，影响他的投资抉择。
虎嗅：近年来你比较关注企业服务和医疗板块，它们今年最大的趋势和变化是什么？
吴陈尧：从企业服务和医疗这两大板块来说，市场越来越好，每一年都比前一年在“云”这方面的接受度更高，不管是基础云还是基于SaaS，这是长期的趋势。在周期里面，任何一个赛道都会受益，因为大的方向一直比较明确。但在一些局部的地方，比如医疗领域，可能会有一些政策出台，像智慧医院的标准，这个行业标准出台了之后，医院在采购软件时就更有动力。
另外，国产替代在高科技领域里面会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趋势。但我们对国产替代这方面，不是盲目去追求简单的“人有我无”变成“人有我有”，而是说它会有技术上的潜力能够实现超越。我们不会说这个东西是国产替代，所以我们就要投资，而是说它就算没有国产替代，本身的价值依然是成立的。
虎嗅：疫情带来了某些行业的加速，但对投资逻辑有改变吗？
吴陈尧：投资逻辑没有改变，投资逻辑也不应该轻易改变。每年都有当年比较特例的情况，比如2019年中美贸易战，2020年疫情，今年可能有多个行业的政策变化。每年都可能会有一些故事，这个故事过去了之后，没有改变逻辑框架的东西，你应该让自己的逻辑不要被它改变。但你可能会侧重一些赛道，在疫情之中，自动化的项目变多了，你自然看的就会多。在于远程、数字化上，企业去推广他们产品的时候会变得容易。比如我们所投资的黑湖智造，疫情是它去扩大销售很好的时间点，有机会去推出新产品，这也是因为它之前有准备和铺垫。但是对于投资来说，我们不是一看到是个协同或远程办公就很兴奋，因为疫情结束了，你也不可能一直远程办公。
客观上来说，市场过热时，项目的估值不可避免会升高，但你依然还是投好的项目，再怎么付溢价，也是对你认可的项目去付溢价，而不是把你的投资标准降低。市场变差的时候你可以精挑细选，但其实价格上也没有什么空间。市场寒冬时中尾部的项目降价低，但你抢的最头部的项目，还是会有很多人在看。所以我觉得投资逻辑应该摆脱短期波动。
虎嗅：你怎么判断一个项目是好项目，比如Boss直聘，当时应该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大家觉得可能入局太晚了估值太高了，你是怎么考虑的？
吴陈尧：首先这是一个明晰的网络效应，对于招聘端和求职端两端来说，这是一个双边的网络市场，所以有网络效应的公司肯定是好的。我们当时研究了数据发现，不仅网络在变大、网络里的节点变得更多，并且节点跟节点之间的连接也变得更粗或更宽，即每一个招聘者、求职者能够在一段时间之内发起的聊天数也在增加。所以我们还要看招聘者和求职者之间匹配的程度，每天聊天数跟聊天持续的时间，对于招聘者、求职者两端来说，平均每个人都在增加，这是非常健康的比例。
传统在线招聘平台的模式是，后台会看到这个公司下载带有这样标签的简历，平台就尽量给它推这样的简历。在Boss直聘，看哪些人在相互聊，把聊天的比对结果最大化，优化的对象就比下载简历更进了一步。对于Boss直聘来说，我知道你们聊了多久，你们聊了一两句就停止，说明你俩不合适。所以机器不断学习的话，算法会越来越精准。这样的话，再去引导广告投放时，它就知道在哪块去获客。对Boss直聘来说，比如可以精细到我需要在北京通州找一个Java或python的工程师，这个地方如果招聘者对于Java的需求最大，相当于是僧多粥少，我就去获取粥；但有些地方求职者多，招聘者少，我就想要去获取招聘者，而且给招聘者更优惠的价格，让僧变得更多。所以这里面会很动态，完全发挥了AI、大数据的功效，千人千面数据驱动运营，这些东西就是把它给做成了壁垒。
虎嗅：那么Boss直聘未来的不确定性在哪里？
吴陈尧：风险肯定是存在的，任何模式都要想到它可能有一天被颠覆的时候。越强盛的时期，越要有危机感，这个危机感当然不一定来自于同行，更多来自于行业外的一些趋势。颠覆很多时候是非连续的，比如移动端对PC端的一个颠覆。未来颠覆可能有终端的变化，有消费者行为或人口结构的变化，找工作的方式变化，包括灵活用工、众包，都会对招聘这个行为产生变化。可能以后00后不是很喜欢需要出勤的工作，想做自由职业，比如我是设计师，可能半年都在玩半年工作，或者可以在家工作，我不喜欢固定上班。
投资人一定要有这种敏感性去捕捉这种社会的变化。尤其消费领域也是这样，大家从追求性价比到追求审美和调性，到追求品牌理念，然后到追求品牌乃至创始人所倡导的价值观念，譬如这个品牌在对待环保、性别平等、动物权利等方面的态度上，都会跟消费者进行一个品牌的传播跟双向的选择。对于投资人而言，第一，你要对这个趋势有认知的自信，第二，你要判断这个趋势是不是即将到来了，或者在你投资之后，你能够去帮助它加速。当然两者都判断不了的时候，我宁愿投早一点，也不要去投一些跟时代发展方向相违背的东西。
虎嗅：你最早在互联网、投行工作，做投资人以后互联网、人工智能、SaaS等很多领域你都在看，所以要具备很强的学习能力吧？会被质疑不够精专吗？
吴陈尧：首先在投行里，你要具备很强的学习能力。在腾讯、阿里内部，经常要“拥抱变化”，内部的组织架构经常调整，你可能也会去做不同的业务。在那样的环境下，我觉得行业的知识跟方法论是各占一半。在投资这个行业里面，我觉得投资方法论可能占到6成到7成，领域知识占3成到4成。而这个投资的方法论，是你可以在不断变化中得到打磨，换赛道可以给你提供一些不同视角。如果你投资方法论打磨好的话，可以迁移到不同赛道，或者说迁移的挑战并没有一般人想象中那么大。不同的行业相比，肯定有些行业机会更大，投资的回报更高，那么作为投资人当然应该判断出来，所以你应该在那块花精力。
首先我还是比较注重“专”和“精”两方面的，看人工智能、企业服务、医疗相关的，应该有五六年时间了。另外我觉得一般人说专和精还是停留在行业知识的层面，在一些行业知识上不断积累，这就是专和精但我觉得大家往往忽略了投资的道。术势道这里面，我觉得“道”是最关键的，“术”第二位，“势”第三位，你在投资的哲学上有没有一以贯之，也就是投资的“道”是否清晰和坚持，很多人就回答不了，或者说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虎嗅：既然“道”这么重要，身为投资人近十年，你建构了什么样的投资哲学？时间带来的最大的成长又是什么？
吴陈尧：投了成功的项目之后，再回头去看早期的自己，发现心态会更加成熟。我觉得成熟的投资人需要经历一些时间的沉淀，好处就是更多的投资项目会积累更多的经验，也会从概率上讲有更多的成功项目，成功会让自己的心态变得不焦躁，当然本身你就应该用一个平和的心态去真实地面对自己。
最重要的是做到Intellectually honest（诚实思考），你觉得这个项目好与不好，不该掺杂无关因素。但很多时候这个看似简单，实则不易，这是因为我们身处的环境是一个VC或者PE，是一个机构或者说组织，在投资机构内部肯定是有自己的投资流程，相当于一个群体决策机制，那么你不可能不受到老板、同事的影响。容易着急出手，或者说喜欢在多个行业中来回摇摆，总觉得别人看的行业更好，再跑过去。除了心急和摇摆之外第三就是怀疑自己，可能你需要一些坚持，但有时运气不够好，你怀疑自己，那可能就变了方向，把本该坚持的东西放弃了。为了规避这些负面因素，你就会更加从容去调整心态，在决策的时候更加理性、纯粹。对于投资时间更长的人，在这方面相对容易反省自己。但更年轻的人在朝气上和思维的惯性上会少一些拘束，兴奋度更高，各有各的优势。
虎嗅：在投项目的时候，你更看重团队创始人还是偏重于赛道？
吴陈尧：相对于别人来说，我可能赛道会看得多一些。坦白说，如果去跟商业模式、商业逻辑对抗的话，光靠这个人的高强的能力，他是不能摆脱宿命的。我首先看商业模式上的优劣，但不一定是赛道，赛道都可以看你颗粒度了，同一个赛道里有好的商业模式有不好的商业模式。本质上，我看商业逻辑大于人。一个优秀的人，在一个不太好的商业逻辑或商业模式上，其实很难能够只凭一己之力化腐朽为神奇。风口上的话，一个普通的团队或者说一个中等的团队，也能够去快速增长。如果在风口上，公司增长很快，他就有一个机会让自己快速提升，让自己不再成为公司的短板，如果能做到的话就能形成良性循环，公司就做成了。
虎嗅：你眼中的优秀创业者应该具备哪些品质？
吴陈尧：有好奇心、热爱建构知识体系，这种学习就是万物相关联，有点像查理芒格的格栅理论，你需要从各个学科的基本知识中去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你可能会从一些基本的抽象理论中，比如说物理、生物、经济学的，去博取百家之长，这种学习能力跟抽象思考能力是第一位的。第二位，是建立在使命感基础之上的自驱和勤奋。创业者觉得我要做这件事情，这是我这一辈子的使命，以及这个事情舍我其谁。在使命感之上，他会非常自驱、勤奋、有领导力。
虎嗅：平时喜欢看什么书来构建自己的投资理念？
吴陈尧：我平时看心理学多一些，有关决策、行为科学的，人如何理性地做决策。另外，我喜欢看探讨未来科技如何影响人文社会的书，像AI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或者说未来的医学发展、技术的发展带来的伦理挑战。当你可以像奶茶一样要多糖少糖多冰少冰，以这样的方式来选择你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医学和AI本身的进步带来很多伦理相关的问题。伦理之外，你要先想象一下未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我还蛮喜欢有一本书《生命3.0》，他会给你带来很多可能性，探讨未来的一些打开脑洞的，短期内技术对于社会、伦理、每一个普通人带来什么价值，打开这种思考的边界，科技未来带给整个世界的变化。
虎嗅：GGV的风格是什么？
吴陈尧：GGV还是比较经典的VC风格，重视独立判断、深度思考，敢于去赌一个长期的大的趋势，不管是技术的还是消费的。这几年我们也在极力去打造中后台团队，善于去根据市场的变化调整，去赋能创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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